聽著婦人話一出口,知道是找茬的上門了,林賽玉撇了撇嘴,也不予理會,英兒啪的將衣裳仍在盆裡,拿起一旁的掃帚衝著那婦人就掃了過去,喊道:「哪裡來的瘋子,跑到人家家裡充什麼乾淨?給我滾,滾。」
那婦人沒料到竟然有個這樣的炮仗,被掃了一身土,其間夾雜著雞糞,當下受驚抱起全哥連連後退,怒聲道:「這是我蘇家的地方,你們是哪來的瘋婦!」
英兒一口啐了,將掃帚往地上一杵,豎眉瞪眼道:「少在我跟前裝人樣,些不著調的胡話!我們交了一年的房租,這房子一年之內就是我的!就是你們蘇大官人來了,要進門也得我們答應了,你這主不主奴不奴的婦人,也敢上門胡沁!」
那婦人哪裡見過這樣的,氣得跳腳,抱著全哥就要走,道:「反了反了,可是入了虎狼窩,早晚要了我們少爺的命!」
哪知全哥吃的正高興,被劈手奪了藕夾,正一肚子火,此時又被抱起來,登時劈頭蓋臉的一頓抓撓,喊道:「打,打!」
那婦人被抓撓的一聲驚叫,捂著臉就把全哥丟在地上,全哥被猛然跌了一跤,頓時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那婦人這才慌了,想起往日在這孩子手裡受的罪,也不敢再上前,看到林賽玉在一旁似笑非笑幾步就要走過來,又羞又惱,強撐著心翼翼的伸手去哄著全哥,那全哥也就是這兩日脾氣才好了些,但終究是個暴躁乖張的孩子,以往林賽玉違了他的意都是用另一樣事引著,才沒鬧起來,此時無緣無故被打擾了性質,哪裡忍得住脾氣,從地上爬起來,追著那婦人丫鬟又是打又是罵,那婦人和丫鬟看來也是受過他的罪,也顧不得臉面抬腳就跑了,英兒拽住依舊哭鬧不休的全哥,沖那人去的方向啐了口。
「全哥,我不是過,有什麼事什麼事,誰讓你亂發脾氣的?」林賽玉看著在院子裡哭罵摔凳子砸桌子的全哥,拉下臉道。
「我要吃藕夾!她摔疼我了!我就要打她!」全哥被林賽玉一喊,舉著的一張凳子沒有砸下來,有些委屈的喊道。
林賽玉便伸手拉住他,帶著去洗手洗臉,一面道:「那你就啊?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不別人怎麼知道你不喜歡?只會哭鬧,算什麼本事?」
全哥嘟著嘴,不話,任她重新給洗了手臉,英兒已經擺好了桌燈,盛了菜粥,端了一盤子藕夾並荷葉餅,道:「講什麼道理!就該打!」
林賽玉瞪了她一眼,想了想,看著啊嗚啊嗚大口吃飯的全哥道:「全哥,那個娘子是什麼人?你認得她吧?」
全哥嘴裡嚼著含糊不清的道:「奶奶叫我叫她良姨娘,爹不讓,總要抱我,臭烘烘的,我揪她頭髮玩。」
林賽玉想了想,本來跟蘇家也沒什麼交集,想來他們那樣的人家,少不了丫頭姨娘的,不由皺了皺眉,看來還是惹了麻煩,所以,不能隨便跟已婚男人打交道。
「我就不該住這裡。」林賽玉吃了口粥,嘟嘟囔囔道,「定是讓人家誤會了。」
英兒呸了聲,道:「這天下就沒咱們能住的房子?咱們又不是沒給租子,又沒吃他們家的飯,憑他什麼阿貓阿狗的上門來罵?她要是再敢來,我揪她到官衙裡,讓縣老爺評評,也是她沒理,大姐兒你自先怯什麼!」
的林賽玉笑了道:「你好厲害的嘴,我不過你。」完了又笑,道:「在丁哥跟前話可要拿捏點,別嚇得人家不敢娶你。」
英兒騰的紅了臉,嘟囔幾句人家正經話,偏亂繞,幾口吃完粥就收拾,林賽玉哈哈笑道:「你今日在家一ri,我要帶著全哥去看看那個老漢的雲苔地收了沒。」
英兒底氣不足的哼了聲道:「我又沒總不在家,那出門,不也是買吃的用的去了……」林賽玉笑嘻嘻的了聲是,我曉得,英兒紅著臉洗碗刷鍋不再言語。
如今是初夏時節,天氣晴好,江寧這邊非水田的地裡種的也都是麥,林賽玉拉著全哥走在鄉間路上,見田里的麥已經嫩黃接近成熟,便掐了一個搓出麥粒給他吃,全哥吃著甜絲絲的來了興趣,鬧著還要吃,林賽玉先是講了一通農民辛苦的大道理,全哥充耳不聞,直到瞪著眼老貓狐狸妖怪的嚇唬了,才安生。
因全哥年紀,走得慢又容易累,二人便走走停停,半日後才到了半山坡的那塊油菜地,遠遠地就看見路旁的大樹下坐著兩人,一頭驢在四周悠閒吃草,林賽玉自從留在江寧後,已經來過這裡幾趟,只不過遇到主人家還是頭一次,忙帶著全哥上前行禮道:「老丈,可是要來收菜籽了?」
那老漢今日穿著布衣衫,坐在他一旁的也是同樣布衣草鞋的男人,面上對老漢頗為恭敬,二人手裡都拿著半張發麵餅,正吃得歡,全哥來過幾趟,對油菜早沒了興趣,看他們吃的津津有味,便拿手一指道:「我要吃這個。」
林賽玉忙拍了下他伸出的手,低聲道:「回去我給你做。」全哥不依,那老漢哈哈笑了,撕下一塊遞給他道:「哥,別嫌硬。」
「快謝謝爺爺。」林賽玉拍了下接過就大嚼的全哥,囑咐他,全哥雖有些不情願,但依舊老實的謝了,轉眼看到一旁的驢,又來了興趣,跑過去圍著看。
「離遠點,別踢了你。」林賽玉忙道,那個男人早起身跟了過去,拔了一把草教全哥喂驢。
「大娘子,你看我這雲苔可收的了?」老漢吃完最後一口餅,拍拍手站起來,道。
林賽玉跟著他道田里,見滿地的雲苔已經變得焦黃,伸手捏了捏,點頭道:「這幾日天氣晴好,正是收的好時節,再等幾日,這裡雨水增多,就要誤在地裡。」
老漢便笑了道:「好,那我明日就帶人收了,不過,要勞煩大娘子如何搾油。」
林賽玉也正想做實驗,便點頭允了,又問老漢如何稱呼,老漢撚鬚笑道:「無甚名號,叫聲半坡老即可,不知大娘子如何稱呼?」
林賽玉忙道:「奴家姓曹,在家為大,叫聲曹大姐便可。」
半坡老漢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上下打量林賽玉幾眼,口中道:「曹大姐?可是成安人氏?」
林賽玉一愣,點頭,但耐不過心中好奇,問道:「老丈,竟然知道我是哪裡人?」
半坡老漢哈哈笑了,再次看了林賽玉幾眼,道:「如此行事倒也不負此名。」的林賽玉疑惑不解,還要再問,那老漢已經拍拍手,招呼那邊的僕人道,「阿福,時候不早,咱們回去吧,明日帶人來收苔籽。」
騎上驢,看林賽玉一臉不解,便笑道:「大娘子原來偏安於此,實乃江寧之福,如此,別忘了答應老漢的搾油之約。」
林賽玉聽他如此,恍然道是因為冠氏縣救災的事,那麥災只涉及到北方諸地,所以關於天降農神娘子的事,在南方民間並未傳開,看來這個老漢並非一般人家,不定出身官宦,才聽到有關自己的事,於是釋然,含笑行禮道:「婦人可擔不起老丈讚譽。」看著那老漢點頭含笑而去了,才背著全哥慢慢的往回走,剛進村,就見幾個婦人亂跑,看到她忙擺著手喊道:「大娘子,你可來了,你家英兒惹惱了老夫人,正被按著打呢!」
林賽玉頓覺腦中哄的一聲,將全哥往地下一放,囑咐道:「看著全哥。」撒腳就往家跑,遠遠的就見門前停著四頂垂珠天青大轎子,另有五個轎,十幾個青衣家人牽著馬烏壓壓的圍住了門,另站著許多莊戶人家,面色焦急地站在外邊,眼見的看到林賽玉跑過來,都拍著手迎過來,嘴裡道大娘子可來了。
林賽玉也顧不得理他們,推開人往家裡走,耳中聽有人,「……那都是老夫人並幾個姑奶奶,大娘子千萬心些……」一進門就見花紅柳綠的站了一院子人,也顧不得看清誰是誰,就看見英兒被幾個婆子按著,正揚手打嘴,便嗷的一嗓子,衝進雜貨間撈起鋤把沖男婆子砸去:「狗娘養的!敢上我家來打人!打不死你我就不姓林!」
且這一院子人,只看到旋風般捲進一個婦人,還沒看清模樣,就兇殺殺的舉著鋤頭打過來,頓時嚇得幾個婆子亂跑,饒是如此一人還是被掃到,跌在地上,被狠狠砸了兩下,嚇得嗷嗷直叫。
「大姐兒!」英兒睜開了,這才哇的哭起來,撒腳就往雜貨間跑,抓著一個犁耙就衝過來。
「哪裡來的盜賊,光天化日之下到人家家裡胡作非為!」林賽玉見嚇退幾個人,便扶著鋤頭站在院中,將目光只看想那屋門口,被七八個花團錦簇婦人圍著的坐在她新打的圈椅上的一個老婦,只見她身材矮胖,約五旬年紀,發se黑白梳得高鬢,戴著疊翠金玉珠冠,穿著件遍地金雲錦繡袍,眉眼端莊,鼻樑高挑,薄唇微沉,通身彰顯富貴氣派,袖口露出的腕子上各戴著三四個金玉鐲子。
「你就是那個勾人漢子來歷不明的淫婦?」那老婦還沒開口,站在她身旁一個年紀四十左右的妝花緞子身材高挑的婦人尖聲道,直到這時,眾人才看清突然冒出的這個兇殺殺的婦人是何模樣,只見她年紀芳華,挽著個元寶髻,不飾釵戴,銀盤臉不擦脂粉,柳眉杏眼隆鼻薄唇,勉強算得上的中人之姿因裙角沾滿泥土而又降了三分,此時面色不善的瞪著他們。
「放*的狗屁!」林賽玉被這一句話氣的三魂出竅,將鋤頭一頓,罵道,登時讓面前的婦人們嘩然,早上來過的那個婦人從人後擠出來,對那老婦道:「你瞧,老婦人,這樣一個粗鄙的,教唆全哥連我也打。」
「你這個婦人,好大的膽子,圖謀我的兒……」那老婦終於開口話,只是她的話沒完,就被外邊震天的鑼鼓炮仗聲打斷了,而門外也喧嘩起來,蓋住了院子裡的話聲。
「老,老,老夫人,知府大人,縣令大人,大人……都來了。」連滾帶爬的進來一個青衣家人,結結巴巴地道,一院子的婦人們聽了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那老婦哪裡還坐得住,也不用人扶自己站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出了何事?咱們莊子可是惹了什麼禍事?……」
一行人這話,外面鑼鼓炮仗聲越來越近。
「大娘子,曹大娘子!快,快,聖旨到了!」一個穿著官袍的瘦高男人有些踉蹌的擠過人群進來,一眼看到滿院子的亂花迷人眼的婦人,原本要裝作自來熟的他頓時傻了,不是獨身住在此處麼?那眼前到底哪個才是曹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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