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子衿站起,伏在榮貴妃的耳朵裡說了幾句話。後者聽得眼睛都瞪大了,聲音雖然很低,卻帶著威儀道:「你確定?」
「昭陽肯定。」皇甫子衿道。
「為什麼你不去告訴皇上?」榮貴妃又回到那種慵懶的狀態。
「娘娘也知,父皇信任太后娘娘,昭陽告訴父皇,父皇會相信嗎?」
不會相信,榮貴妃心底答道,皇甫俊的性格她早已摸清,沒想到這小女孩也是一清二楚,她如果去龍吟宮告發太后,那只有一個後果,就是吃不了兜著走。
「昭陽就不打撓娘娘歇息了。」皇甫子衿見好就收。
「有空再來我宣章宮坐坐,給本宮再講講笑話。」榮貴妃也不留她,她還有事要想想如何做。
皇甫子衿步出宣章宮後沒多久,榮貴妃也擺駕到了皇帝的龍吟宮。遠遠的看著榮貴妃華麗的轎輦,皇甫子衿輕笑了出來,這榮貴妃行動可真快,看來她是迫不及待要讓太后垮台。
回到了太后的壽安宮,宮裡依然平靜,可是卻見藍嬤嬤有點繁忙的走來走去,皇甫子衿也沒有去打撓太后,而是回自己的寢室,她還等著看今晚榮貴妃與太后二人的對決。
「公主的心情看來很好。」月嬤嬤總覺得心頭有點跳,隔窗看到藍嬤嬤的身影,好像要發生什麼大事。
皇甫子衿只是朝她微微一笑,沒有言語。執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轉頭看著窗外青翠的景色,這壽安宮還真是繁花似錦啊。
龍吟宮。
皇帝憤怒的一把推開榮貴妃,厲聲喝道:「靜芝,朕信你不代表你可以誣蔑母后,而且母后也主張要重懲梁王,母后又怎麼會做出劫獄之事?」
榮貴妃慢慢的從地上爬起,道:「如果臣妾誣蔑太后娘娘,臣妾願領死罪,況且皇上按臣妾說的去做,就可見分曉。」
「你如何得知母后的計劃?」皇帝轉身坐到龍椅上喝問道。
「自是有人告密,不過此人是誰?事後臣妾會告知皇上的。」榮貴妃正色道。
皇甫俊私下想來覺得母后不是那樣的人,可是靜芝無端端又怎麼會誣蔑母后呢?半晌才道:「如果今晚你說的事沒有發生,靜芝,就算朕再寵你,你也難逃責罰。」
「到時如若臣妾說了謊言,臣妾願領罪。」榮貴妃跪下道。她知單憑那小公主之言她就來與皇帝說有點冒險,不過人要有一點冒險精神才會成為大贏家,那個男人曾這樣對她說過。
深夜,天牢。
皇甫修靠在牢裡一處還算乾淨的地方,閉上眼想自己這半生的榮辱,越想越不甘心,沒來由的輕笑了出來,不甘心又如何?望了一眼這銅牆鐵壁的監牢,他就算要逃也難逃啊,更何況出事至今他的母親、外公均未來探望過他,朝自己輕嗤了一聲。
一隻小老鼠從他的腳底溜過,他正yu出腳去踩,後又放下自己的腳,他都快死了,又何須添更多的罪孽,就放這畜生一回又如何?
又重新坐回角落裡,不知他的家人可安好?突然傳來輕喚聲:「梁王爺。」
皇甫修忙走向牢門處,卻見一人穿著獄卒的服裝,拿著沉甸甸的鑰匙正打開大牢的門,那人進來後道:「梁王,換上這衣服,快跟小的出去。」
「誰安排你來的?」梁王懷疑道。
「王爺無須多疑,是太后娘娘讓小的來救梁王爺。」那人急道。
那女人?皇甫修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就是沒有動,那人又再道:「王爺,外面的人被我迷昏了,時間不多,太后娘娘還在等見王爺一面呢?」
反正都是要死就再信他一回又如何?皇甫修這樣一想就想通了,接過衣物換了起來,展開一看,那是一身太監服。
與那人走出了天牢,出來時看到守牢門的人被迷昏了,看來他母后在這宮裡人脈也不少。避開了宮裡禁衛軍的巡邏,皇甫修沒想到自己有天要像隻老鼠般到處逃亡。那人帶著他到一塊隱秘之地,果然就見到太后焦急的等在一旁。
太后看到皇甫修,忙上前抱住他:「皇兒,母后擔心死了。」
皇甫修推開太后,冷然道:「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太后雖有點傷心,卻仍道:「母后已為你安排好了,等會你出宮之後,你外公會來接應你的,你趕緊逃回封地去,不管皇上做什麼,你就只管呆在封地上,這是惟一活路的辦法。」
「那我的妻兒呢?」皇甫修想到自己仍在府邸裡的妻兒,心裡就是一陣疼痛。
「早些時候為什麼沒有想到他們?如果你聽母后的,會落到今天這地步嗎?如今據探子來報說是梁王府早就被包圍了,你就別想了,只要你還活著,母后就放心了。」太后的話語裡仍有責備之意。
皇甫修本想帶著妻兒一起逃回去,可是沒有想到太后讓他一人先逃,可是轉而一想也罷,回去之後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孩子再生也會有的,遂狠心的轉頭離去。
太后悲哀的看著兒子遠去的身影,這一別**還能再見嗎?
皇甫修走了沒多久,就見劉無庸閃了進來,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不知是否走漏風聲,宮裡的禁衛軍都往這裡來了。」
這個計劃知道的人不多,又怎會走漏了風聲呢?「劉無庸,你沒看錯?」太后的聲音又冷又急。
「奴才本來都打點好了,用的都是我們自己的舊人,就是怕有人嘴不牢說了出去,可是現在看這形勢不妥啊,娘娘。」劉無庸無辜的道。這件事他連自己信任的張無牙也沒有透露,就怕有人壞了太后的事。
「哀家要親自去一趟。」太后不放心的道,關鍵時刻只希望以自己的身份來壓住那些人。藍嬤嬤想阻止太后的舉動,可看到那張擔憂的臉,惟有退後跟在太后的身後。
太后急急的走在為梁王安排出宮的方向,前方隱隱傳來打鬥聲,太后著急得一路小跑,藍嬤嬤跟在後頭擔心的看著太后的舉動。
剛一看到那包圍圈,太后心都涼了半截,本以為只是一些侍衛,那樣她尚能鎮住他們,可是那外圍的明黃身影卻不會認錯,彷彿感覺到她的視線,身影的主人轉回頭看著她,眼裡有著一層寒冰與難以置信。
太后覺得心口一窒,那孩子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可是很快那打鬥聲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兒子就在包圍圈內,太后的心就要提到嗓子眼了。
皇甫修擋了那要刺向胸口的劍,雙眼含恨的看向皇帝以及太后,原來這又是另一個圈套,他們都想他死,可笑的是他又再次相信他那所謂的生母。
擋得了前面,卻擋不住後面,侍衛一劍刺穿了皇甫修的胸口。
「不,皇兒。「太后猛然的推開人群,朝兒子飛撲過去,太后看著自己的兒子倒在血泊之中,心猶如被刀割了一般。雙膝一跪,摟抱著自己的孩子,輕喚一聲:「皇兒。」
「皇上,臣妾沒有說謊吧?」榮貴妃的話在這有點寂靜的夜空中響起。
皇帝鐵青臉色的看向血泊中的皇甫修,再移向那明顯哀痛不已的太后,原來,母后一直在自己的面前作戲,說什麼要重罰修弟,說什麼謀反是大罪不能輕饒,可笑的是他,一直被自己所敬愛的人蒙在鼓裡,手中的拳頭緊握,世上還有比他更可悲的人嗎?愛人也好,親人也好都一一的背叛了他。
「皇兒,皇兒。」太后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心底哀歎一聲,又再度看回自己的兒子。
梁王早已出氣多入氣少了:「是你,是你,你害了我,害了我。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害我?」
兒子的指責,太后的心痛得要滴下血來。「皇兒,母后是想要救你,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皇兒。」此刻太后已不想再作戲了,她已做了半生的戲,還是沒有保住自己的兒子。
皇甫修大笑出來,染血的手推開太后的身子,搖搖欲墜的站了起來,恨聲朝天道:「蒼天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如有來生,我不願再生在這帝王之家。」回過頭來憤恨的看了一眼皇帝也太后,隨即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頭往下一低,終沒了氣息。
「皇兒,皇兒。」太后爬著向前抱住兒子的身子,這身子還是溫的,此時她不是壽安宮裡高貴的太后而是痛失愛兒的母親。
皇帝對於太后的感情很深厚,看到那張老臉上的淚水,沒想到,母后對他一切都是虛的,他的臉色霎時白了起來,看著母后抱著修弟的屍體,他的心有如被針刺一般的疼。
「靜芝,是誰向你告密的?」皇帝的聲音聽來很無力。
太后一聽這話,從痛失愛子的情緒回過神來,抬頭看向了榮貴妃。
榮貴妃輕聲道:「你可以出來了。」
皇甫子衿的身影從暗處慢慢走了出來,皇帝一雙眼瞬間大張,是她?怎麼可能?
「昭陽參見父皇、榮貴妃娘娘,」又看了看太后,「太后娘娘,昭陽還請父皇責罰,只是為了我大陳江山社稷,昭陽就顧不得私情,只因梁王叔犯下的是誅九族的死罪,還請父皇責罰。」
「臣妾認為昭陽沒有錯,如果讓梁王回到封地,後果不堪設想。」榮貴妃惟護道。
太后本來計劃得很好,可是為什麼就會被昭陽知道了呢?如果不是她去告密,她的兒子不會死。雙眼發狠的看著皇甫子衿,後者也在看著太后那雙狠厲的眼睛,她不能怪她,是她要利用她們兄妹的,所以她也直視著太后,無所畏懼。
皇帝深吸一口氣,在場的人是他的至親,隨即才無力的道:「都起來吧。」
皇甫子衿輕輕的站了起來,父皇那心痛的表情看得她心裡很酸,如果可能她不會去刺痛父親的心,可是太后的所作所為,於陳國不是好事。
梁王早已斷了氣,太后不再去狠瞪皇甫子衿,那已經沒有用了,兩眼無神的看著兒子,雙手又再摸了摸了兒子的臉,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兒子啊,喃喃念道:「皇兒,皇兒,母后這次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孤單的上路了,母后這次陪你,陪你。」
說完,就要往那殺了梁王的劍上靠去,藍嬤嬤早已發現了太后舉動,上前一把抓住了那穿透了梁王胸口的劍,含淚道:「娘娘,不要啊,不要啊。」
太后閉著的雙眼又再度睜開,看著這個伴了她一輩子的宮女,她的雙手正流著血,「妙如,你這是何苦呢?皇兒去了,哀家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娘娘,不要死啊。」藍嬤嬤苦苦的勸道。
皇帝看著這一切,又悲痛,又心酸,不yu再看,遂大聲喝道:「送太后回壽安宮。」
太后死抱著兒子不願撒手,那些侍衛都看著不敢冒犯。
榮貴妃喝道:「還不動手。」
太后被強拉了下去,她發狠的看著榮貴妃與皇甫子衿,這兩個女人,真是太可恨了。榮貴妃依然是笑著面對太后,這個女人終於成了她的手下敗將了。
回頭溫柔的挽著皇帝:「皇上,別氣了,不是還有臣妾陪著嗎?」皇帝看了看眼前的愛妃,此刻她的溫柔是他最需要的,雙眼再凌利的看了一下皇甫子衿,抿著唇在榮貴妃的陪同下回去了。
皇甫子衿感覺到父親的視線,等她回頭看去時父皇已經與榮貴妃離開了。轉過頭來看著侍衛強拉著太后離去的身影,那一刻的太后已不再是高高在上,僅僅只是一個老人,蒼老而又無力。正yu抬腳也回去,假山之後卻有人影閃過,她眼尖的上前喝道:「是何人?」
那人影聽聞她的聲音,本yu走的步伐停了下來,悄悄的探出頭來,皇甫子衿一看到是她,忙拉著她躲在假山之後,回頭看了一下那些離去的身影後,才小聲的道:「夫人,你可知如果你被發現了那就是必死無疑的。」
韓雪泠的心到現在仍未平靜,她無意中看到這一幕夠她吃驚的了,有點感激的道:「妾身謝過公主。」她說得沒錯,這是皇家秘事,像她這樣身份的人不宜多知。
「夫人知道就好,這事夫人還是保守秘密為好。」皇甫子衿又再囑咐一遍,如果不是她對這威遠候夫人極具好感,那她就不會留下她。
「妾身明白。」韓雪泠跪下朝她莊重的行了一禮。
威遠候府。
沈思敬擁著馮若蘭躺在床上,突然覺得胸口一悶,眼皮直跳。馮若蘭擔心的問:「表哥,怎麼了?」
「沒有什麼。」沈思敬說完翻身下床,馮若蘭上前擁住他的背,嬌聲道:「表哥,今晚留下來好嗎?」
沈思敬今夜沒有心情與她**,揮開她的手,冷聲道:「若蘭,本候還有事,你就自個睡吧。」
穿好衣物後,就走了出去。馮若蘭看著他那離去的背影,一陣的傷感,她嫁了給他,平日裡除了在床上之外,他很少搭理她,心下有著委屈,可是這路是她選的,怨不得別人啊,倒回床上,默默的品嚐這一杯自釀的苦酒。
沈思敬無意識的走著,卻走到了chun暉院,此刻院中一片寂靜,燈火不明,她還在宮裡沒有回來,悄然的跨進院中,那些守院的僕婦本想要大喝,一看是候爺,忙起來行禮。
沈思敬沒有搭理那些人,慢慢走到韓雪泠的正房,青鸞正從小屋中出來,看到是沈思敬,又縮了回去。小姐又不在,這候爺來此有何事啊?
輕輕的撫摸她的床,雖已有段時間沒人睡了,可是彷彿韓雪泠的香氣還在,翻身躺在她的床上,是不是她在宮裡出事了?明兒個無論如何都要進宮去看一看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