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子佩帶著怒氣回到冷情閣裡,一進到寢室,把自己往椅子裡摔去,帶著怒氣的道:「浣花閣裡的人真是欺人太甚。」
正在收拾物品的皇甫子衿朝她看了一眼:「怎麼了,羅嬤嬤今兒個又打你的手板了?」語氣有些冷然,那個老太婆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遲早要收拾她。
「不只是她,浣花閣裡每一個人都好討厭。」皇甫子佩的嘴已是噘得有天那麼高。
皇甫子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著她:「今兒個浣花閣裡發生了什麼事嗎?一五一十的跟姐姐說。」
聽到姐姐關心的話,皇甫子佩才帶點委屈的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皇甫子衿聽到昭歆公主竟然諷刺她們是沒娘的孩子,心頭就竄起了一把怒火,又聽到了羅嬤嬤的侮辱話語,就連皇甫子衿那樣冷然的人也不禁要生氣發火。更沉下臉坐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拳頭緊握。
皇甫子佩抬眼看了看姐姐的神色,心裡一驚,沉聲道:「姐姐?」
良久,良久,才看到皇甫子衿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面前,語重聲長的說道:「佩兒,忍著,現在只有忍著,這皇宮裡的水很深,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淹沒了,為了活著,必須要忍。」
忍?她們都忍了好多年了,從chun姑姑無端受冤而死到現在,她們都一直忍著,心裡的一股委屈就這樣衝了出來,她一把抱著姐姐哭了起來,聲音也不敢放大,姐姐說過:不能大聲的哭,她是公主,不能讓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皇甫子衿安慰的摸摸她的頭,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妹妹如此委屈,可是要放縱也要有資本,現在她們還不夠格。
哭了一陣,皇甫子佩才抬頭問道:「哥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佩兒好想他。」
從懷裡掏出手絹,把妹妹臉上的淚水擦乾,才道:「還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佩兒再等等。」
想到哥哥,皇甫子衿的思緒飄回了半年前,同樣是在這個寢室,皇甫子皓與她有過一次詳談。
「哥,要小心,太后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我們都不清楚,現在朝裡對立太子的事分成兩派,這樣的形勢對我們很不利。」
「衿兒為什麼會這麼說?」皇甫子皓有點不解的道。這些年來有著靖遠候府的幫助,他的發展是越來越順。
「靖遠候為什麼要幫我們?我們有什麼?說句難聽的,除了一個皇家的封號外,我們什麼也沒有,在朝中我們更是一點勢力也沒有。」皇甫子衿不禁說得更**。
妹妹的話令皇甫子皓從那種被人追捧中的飄飄然清醒了過來,他有點沮喪的道:「衿兒,哥並不是想成為太子,只是想讓你和佩兒過得更好,不至於到處看人臉色。」
「哥,我和佩兒都知道你的心思,可問題正出在我們不要當太子,如果我們要去爭皇位,榮貴妃就第一個不放過我們,再說假如我們真饒幸得到了皇位,在朝中無根基的我們如何立足,難不成要處處受制於靖遠候府。而更令衿兒擔心的是母妃的問題,母妃仍然還是戴罪之身,如果到時有人拿母妃的問題來大做文章,我們到時又如何自處?」時至今日,母妃為何被貶,他們仍然一無所知,可從旁人的嘴裡聽得些許珠絲馬跡,就夠讓他們心驚的了。
皇甫子皓心裡已是十分震驚,可他還是不死心的道:「衿兒會不會太多心了?」
「從五年前的那一個中秋夜宴開始,靖遠候府已在策劃了,他們已擺明了立場,可是他們是真心要推舉哥嗎?還是想利用哥來達到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在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那我們還能怎麼辦?」皇甫子皓苦笑道,在皇宮裡無權無勢的他們,想要不被人利用,那是很難很難的。他這樣問,並不怎麼期待妹妹有什麼好主意,畢竟她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出宮避禍。」皇甫子衿一字一字的回道。
「啊?」皇甫子皓有點吃驚的看著說出那四個字的妹妹,他有點難以置信,妹妹會說出這四個字,可轉頭一想,卻也是這個理。遂出口詳問:「怎樣能出宮避禍?」
整理了一下頭中的思緒,皇甫子衿說道:「前兒個聽哥說,現在有一股子的亂匪在沖州做亂,擾亂了當地民生,父皇有意要著龐將軍前往震壓,可有此事?」
「沒錯,確有此事。」皇甫子皓有點好奇妹妹怎麼會提起此事,那只是他聽到後,無意中與妹妹提起過而已,沒想到這小妮子卻記住了。
「那哥就向父皇自請願隨龐將軍前往一同繳匪。」皇甫子衿望著哥哥的眼睛回答道。
皇甫子皓沒想到她會想出這個主意來,瞳孔有點放大,可再一細思量,妹妹這主意甚好,現在離他正式封王還有半年,等成功繳匪回來後,就是正式的王爺,那樣進退的空間會比現在更大。
「衿兒所言甚是,哥明兒個就去向父皇請願。」
皇甫子衿見心事有著落後,才笑著道:「那也得要多謝太后她老人家,五年前中秋夜宴她讓你去上台與侍衛比劍,現在知道哥武藝不錯的人可多了,你去向父皇請願,也就不會有人懷疑我們的動機。而且龐將軍是新進的將領,在軍中地位雖不如程鼎與盧翎兩位將軍,可是卻也值得一交。」
皇甫子皓也放鬆的笑道:「我又不與端王爭皇位,在朝中拉幫結派是父皇最痛恨的。」
「這哪算是什麼拉幫結派,頂多只是與人交好而已,就算不爭皇位,可是在朝中也還是要建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才能站得穩腳跟。」皇甫子衿自是睜大眼的道。
「好,好,哥說不過你,不過衿兒所說確有幾分道理,可惜了,衿兒如若是男兒,哥就第一個支持我家衿兒去爭那把龍椅。」皇甫子皓半開玩笑的道。
「我要那把龍椅來幹什麼?沒得坐了還硌*,我只希望哥能當一個太平王爺,我和佩兒呢?那就當一對再平常也不過的公主吧。」皇甫子衿說著自己的心願。
「你呀!」皇甫子皓說不過妹妹。
「哥去繳匪要小心,絕不要去當出頭鳥,要記得我與佩兒還等著哥平安回來。」皇甫子衿想到了他的安全問題,還是不免小心的叮囑道。
「衿兒不用擔心,哥自會省得。」他還有兩個妹妹尚需照顧,自是大意不得。
「姐姐,你在想什麼?佩兒已喚了你好幾次了。」
皇甫子衿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妹妹的嘴有片刻的發呆,最後才笑道:「是姐姐走神了,你喚我幹什麼?」
皇甫子佩朝那一堆尚未收拾好的物品走去,問道:「姐姐,沒事幹嘛要收拾啊?」
「看我都糊塗了,太后讓你和我一起搬到壽安宮去。」
壽安宮?皇甫子佩僅到過壽安宮幾次,可那座華麗的宮殿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百花盛放與小橋流水其實都深深的吸引著她,她不由自主的響往道:「我們真的搬到壽安宮去嗎?」
她那一臉的心思又怎麼能瞞得過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姐姐,皇甫子衿不禁好笑道:「假的,你信不信?」
「姐姐騙我,必是真的。」皇甫子佩上前抱住姐姐的腰撒嬌道。不過一轉頭卻想到如果搬進壽安宮,哥哥回來豈不是看不到她們了,於是又拉下了臉道:「姐姐,那哥哥呢?他回來後是不是也要和我們一樣住到壽安宮裡去?」
「那怎麼會?哥已是成王了,自是要在宮外開府,難不成還呆在宮裡啊?」
「怎麼會這樣?佩兒不要和哥哥分開。」皇甫子佩噘著嘴道。
皇甫子衿就像幼時那樣刮著她的小鼻子道:「長大了自是要分開的,將來哥哥會娶王妃,而佩兒也要嫁人的。」
「佩兒不要嫁人,要膩著哥哥與姐姐。」
「好了,別鬧了,快來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吧,等會就會有宮人來搬物品了。」皇甫子衿催促道。
一長串的宮人都站在了冷情閣裡的正殿上,除了原來的七人之外,這些年來又增加了五人,月嬤嬤為首站好在等待兩位公主前來。
看到皇甫子衿與皇甫子佩相偕而來,月嬤嬤等人都恭敬的行禮。本來冷情閣裡的規矩沒有那麼嚴,可是皇甫子衿在三年前曾大力整頓過,那次的事件給那些個宮人予以深刻的記憶,公主平時不怒而威已夠他們心驚的了,如果再來一次那樣的發飆,他們就只有吃不了兜著走。
皇甫子衿冷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良久,才開口道:「太后著本宮與佩兒住進壽安宮伴駕,月嬤嬤、白芷、惜情、惜柔四人隨本宮前往,剩下的人繼續留守在冷情閣裡。」
「是。」被點到名與未被點名的人都恭敬的道。
皇甫子衿姐妹倆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正殿,那些搬東西的下人早已手腳利落的把東西搬到了壽安宮,現在在冷情閣外的是兩座轎輦,那是等著皇甫子衿與皇甫子佩乘坐的。
就快要踏出大門,皇甫子衿朝那一廂菜圃望去,現在正是初春時節,尚未能種綠油油的蔬菜,不過那種懷念的心情卻沒有變,chun姑姑在天上好嗎?
於是,她帶點感傷的道:「小方子,本宮走後,冷情閣裡的事由你主事,那一廂的菜圃以後都由你著人打理,等到適合栽住的時候就種上各色蔬菜,知道了嗎?」
名喚小方子的太監上前答道:「奴才遵旨。」
「本宮可不希望你陽奉陰違,如果讓本宮知道你沒有細心打理本宮的菜圃,那你的皮就給本宮繃緊了。」
小方子聽著那冷冷的聲音,以及眼角餘光還覷到了那同樣冷然的臉色,遂打著顫抖道:「奴才謹遵公主意旨,不敢有私毫違背。」
皇甫子衿未再與他多說,而是留戀的目光在冷情閣的上上下下掃過,母妃在此辭世,哥哥與她還有佩兒曾在此度過的童年時光,不過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已成了記憶中的一部分。
不知道再回來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姐姐?」皇甫子佩朝皇甫子衿叫著。
看到妹妹擔心的眼光,於是她笑著牽起妹妹的手往那停在門口的轎輦而去。
當轎夫起轎時,掀開轎簾再朝那座小小的宮殿看去,不捨的淚光在眼中閃動,皇甫子衿彷彿又看到了chun姑姑站在門口看著她們,帶著那熟悉的微笑在朝她揮揮手。
而在chun姑姑的身邊,站著的是一身白衣的母妃,她的笑容還是比那陽光還要燦爛。
「母妃。」她喃喃的念著慈母,可是在那婆娑的目光中卻沒有chun姑姑與母妃的影子了,她只好轉頭放下轎簾。
這天是隆德十四年的chunri,等她再回到冷情閣裡時卻已是物是人非了,那已是她生命的最後時光。
皇甫子衿牽著妹妹的手走進了偌大的壽安宮,這裡的擺設一如她們曾來過時那樣,太后慈祥的坐在主位上,正笑睇著她們:「哀家還以為要等些時候你們才會到呢?」
皇甫子衿姐妹倆趕緊向太后請安,皇甫子衿朝太后笑道:「讓太后娘娘久等了,是昭陽與佩兒的不是。」
「哀家可沒有怪罪你們倆,昭仁長這麼大了,來,上前讓哀家好好瞅瞅?」太后朝皇甫子佩招招手。
皇甫子衿放開妹妹的手,於是皇甫子佩朝太后走去,到達了她的身邊,太后拉起她的手仔細看了看,那五官像極了田氏,如若再過多幾年,必然就像田氏在生時那樣了。於是她笑道:「昭仁在浣花閣裡過得好不好?」
皇甫子佩很想說過得不好,很想向太后告狀,可是眼角餘光瞄到姐姐,看到她朝她輕輕的搖搖頭,她即知要如何回答了:「稟太后娘娘,昭仁在浣花閣裡過得很好。」
「沒娘的孩子,都這樣知書識禮,難得了。」太后讚道。其實她們姐妹在浣花閣裡的表現她早已知曉,會如此問只是想知道這兩個公主的稟xing如何,沒想到,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昭陽的反應在意料之中,這個小姑娘能忍,可萬萬沒有想到,皇甫子佩會如此遵從姐姐的吩咐,看來艱難的歲月卻讓兄妹之間的情感尤為堅固。
「現在來了哀家的壽安宮,萬事都有哀家看著,如果有人再欺負你,就來告訴哀家,哀家必為你出頭,知道嗎?」太后朝皇甫子佩叮囑道。
「昭仁知道。」皇甫子佩乖巧的回答,博得了太后一番的熱情擁抱。
皇甫子衿對著太后那異於平常的熱情總會有一種心裡本能的抗拒,可是面上還是說道:「太后娘娘勿要如此寵她,佩兒那小妮子你給她三分顏色,她就會開起染坊來了。」
皇甫子佩一聽姐姐如此說她,噘著小嘴抗議道:「才沒有,姐姐可別亂冤枉人,昭仁可是知進退的,定不會令太后娘娘的面上抹黑。」
太后笑看這對姐妹鬥嘴,其實撇開她心裡的齷齪想法,有個如昭仁般會撒嬌的孫女也不錯,昭元那孩子自小性格就恬靜,不會如昭仁般帶點小女兒的嬌態。可惜她們都是她手中用來鉗製成王的工具。
與太后再聊了一會兒,就到了吃晚膳的時間,太后今天特地命人多做了幾道精緻的美食,皇甫子衿吃得不多,可皇甫子佩卻放開懷抱大吃,在冷情閣裡可是享受不到如此的美食。
太后在一旁慈愛的看著皇甫子佩進膳,回頭看到皇甫子衿吃得如此少,關懷的問:「昭陽不喜歡這些美食嗎?」
皇甫子衿朝著太后道:「不是,這些美食很美味,只是昭陽平日裡飯量不大。」
「那可不行,現在雖說已是成年公主,可是還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點。以後你們有什麼想吃的直接吩咐下人去做。」
「是,昭陽知道了,定不會虐待自己的肚子。」
皇甫子佩抱著枕頭來到皇甫子衿的房間,皇甫子衿一看到她,就知道了她定是搬到新環境裡不習慣。
於是招手讓她上到床來,一看到姐姐准許她留在這裡與她同塌而眠,皇甫子佩即把枕頭往床上一放,在姐姐的身旁躺好,在冷情閣裡她已習慣與姐姐同睡,到了這壽安宮裡,太后給她們姐妹倆都各自撥了一間寢室,也增加了侍候的人手。不過她們帶來的四個宮女仍然是貼身服侍她們的。
朝跟進來的兩名侍女揮揮手,讓她們倆退下。
皇甫子衿看了看書,回頭看到佩兒仍然沒有入睡,正抬頭看著床帳上的華麗花紋。於是,笑問道:「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姐姐,佩兒就不能向太后告那羅嬤嬤的狀嗎?佩兒好討厭她。」
「佩兒乖,在這壽安宮裡不比冷情閣,行事要更謹慎,知道嗎?太后說的話聽過就算了,至於羅嬤嬤,將來有機會再去收拾她。」皇甫子衿對著妹妹循循善誘。
皇甫子佩失望的「哦」了一聲,把頭朝裡面躺著。
皇甫子衿好笑的看著她的動作,伸手把她轉了回來,看著她的表情悶悶不樂,於是,刮刮她的小鼻子道:「佩兒是大姑娘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由著自己的性子,這宮裡,真心為我們著想的人不多,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思量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小丫頭悶氣也不會長久,攬著姐姐道:「佩兒知道了。」
「知道就好了,明兒個晚上就要自己睡了,大姑娘還與姐姐睡,太后會笑話你的。」
一聽到不能再與姐姐睡,小臉又搭下了,不過剛剛才誇下海口說知道了,自是不好再向姐姐撒嬌,惟著如壯士斷腕般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