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喜歡傍晚的夕陽,此時已微微有了風,可以吹散炎炎的夏意。
就是現在,在這一片平原之上,他與秦遠會師了。兩個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周醒心中想到秦遠應該與自己一樣彷彿不再獨自承擔重任,相互有了依靠。
「冰焰,終於等到了你們。」秦遠語氣沉重,他已經知曉王想失蹤的消息,臉上也有迷茫,「這些天我一直在擔心——」
周醒道:「可惜我沒有完成自己的職責,王想將軍至今下落不明。」他有些悲慼,「我真的很擔心,擔心我們失去王想將軍。」
「不會的。」秦遠的聲音不大,卻很堅決。
周醒長歎一聲,「我知道我沒有去救不破城,甚至也沒有等待王將軍,會有很多人怨我恨我,但我只希望秦將軍你瞭解我,我不想讓更多的戰士灑盡熱血。」
秦遠道:「王想將軍一定可以很快回到我們中間,冰焰你也不要去想的太多,眼下全軍由你我主持,當務之急是我軍的去向,眼下我軍實力已被削弱——」他憂心忡忡。
周醒忽然有一種感覺,此時是自己肩負責任的時候,油然而生出使命感,「秦將軍,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更要迅速決斷,否則我軍眼下沒有王想將軍統帥,軍心很容易渙散,我們應該按照即定的目標,迅速攻取襄陽一帶,取得我們繼續發展的基地,還望將軍與我同心協力。」他懇切的望著秦遠,期待著他的回答。
秦遠同意了,隨著他的點頭,決策就已作出。
楚玉的心卻已碎了,她無法使自己平靜下來,她為王想擔心,他的生死未卜讓她的人生變得灰暗,她努力回憶著王想那自信的笑容,她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失敗,也許會失去生命。
她要留下來,她要等待王想平安的歸來。
她淚眼朦朧的向周醒說道:「冰焰,我要留在這裡。」她心中有一點怨恨,正是面前平靜的冰焰在最關鍵的時刻離棄了王想,但卻無法表露自己心中的不滿,「我要等他回來。」
她的楚楚可憐讓周醒也有了酸楚,但他還是拒絕了,「夫人,讓您留下來實在太危險了,我絕對不能同意,您放心,王想將軍一定可以平安歸來。」他很堅定,彷彿不留任何餘地。
楚玉不再說話,她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為自己的愛人祈禱了,眼前的冰焰那麼的堅定,不再熟悉。
有了明確的目標,也加快了行軍速度,在六月流火的日子,他們已離襄陽不遠了。
一路之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大的抵抗,所以兵力非但沒有折損,反而又募兵三千餘人,但將士們大多已經非常疲憊。
秦遠有些擔心,「冰焰,我們這支疲憊之師,可以成功嗎?」他發現最近自己似乎已經有點認同冰焰在軍中的領導地位了,儘管自己不想這樣。
周醒淡然道:「當然可以,我們要一舉攻取襄樊,秦將軍,我方纔已經去觀察了一下,心中有了一個計劃,大家一起參祥一下。」
他充滿自信,「現在襄陽,樊城的城防已經比較殘破,不再似呂文煥血戰襄陽之時的銅牆鐵壁了,而且據我們先前派來的戰士回報,江北的樊城守備較松,兵力也不足,初步估計,襄陽守軍不過一萬,樊城最多五千人,唯一可慮的是目前範文虎在襄陽,我計劃先取樊城。」
秦遠點頭道:「話雖如此,但襄陽敵軍若來救援樊城,——」
「這樣,我已經下令讓潛伏的一千戰士從前幾日就開始分別潛入樊城,僅留一百人在襄陽,以這一百人在我們進攻之夜點火為號,我軍以偏師四千人進攻襄陽,起疑兵作用,再同時以兩千勇士,駕舟帶火器逆流而上,燒燬江上連通兩城的浮橋,同時以火器攻擊襄陽,樊城守軍也會被吸引到南門一線,我軍此時集結主力猛攻東門,北門,再加上城內九百戰士趁亂起事,敵軍在夜晚必亂,我們留下西門讓敵人逃走,放他們離去,我們可以順利攻下樊城。」
說到這裡,冰焰臉上泛起了笑容,「目下元軍並無主力可以支援,即克樊城,再圖襄陽,則易許多。」
秦遠擊掌叫道:「好!就依冰焰所說。」
他的面有喜色,卻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苦澀,人的才華總有上下之分,終於明白自己的才能遠遠不能與冰焰相比,但卻依舊有嫉妒存在。
送走了秦遠,劉裕緊接著進了大帳,臉色鄭重,「將軍,我已經搜集到了五十艘快船,火器弓弩都已悲齊,兩千壯士也已經挑選完畢,大家都士氣高昂。」
冰焰微笑道:「先生辛苦了,敵人可有什麼動向?」
劉裕道:「應該沒有,我們行事小心,敵軍一如往常。」他頓了一頓,眉宇稍稍舒展,道:「江西戰局倒是有所改觀,文天祥大人得吳浚,傅卓,李鈺,翟國秀等人相助,連取廣昌,宜黃,寧都,南豐,信縣,秀山等地,聲威大震,元軍不得已集結四萬大軍由阿刺罕,董文柄率領馳援江西戰場。」
冰焰也有一些振奮,「如此真是太好了,我們在襄樊成功的機會就更大了,明夜,我們要展開攻擊,將是一個不眠之夜,熱血之夜。」
他隨即離開大帳,與劉裕一起巡視軍營,慰問戰士,勉勵大家,「兄弟們,將士們,今天大家好好休息,戰鬥就在眼前,我們要用鐵血鑄就我們的人生。」
年輕的戰士們都是熱血男兒,都熱愛,相信他們共同的事業,一定可以成就。
這個夜晚特別寧靜,大家都早早休息,趙寧陪伴著楚玉,她忽然心裡開始發慌,害怕自己與楚玉一樣,失去自己的夫君,就算冰焰在自己心中並不是那麼親切,但卻是唯一的依靠。
就算是夏天的早晨,也已經非常炎熱。
範文虎聽著探馬的回報,心中有些煩躁。
「敵軍聲勢極盛,在城外二十五里處紮營,從大營的規模看人數不會少於一萬五千人。」
雖然敵軍人數和己方大致相當,但是不知道敵軍會不會有後續人馬,己方可是不會有援兵的,看來需要主動出擊了。心中既有打算,心也定了許多,他準備在這一夜奇襲敵寨,不給敵軍養精蓄銳的時機。「看看誰能是我之敵!」
此時周醒與他的大軍已經到了對岸,在離樊城四十里外的地方隱藏了起來,等待黑夜的到來。
他也感到緊張,他希望在沒有王想的時候,也可以勝利,不僅僅是對於自己很重要,對全軍的將士都很重要,勝則生,敗則死。
劉裕低聲說道:「攻下襄陽,一切都將改變。」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心中卻**澎湃,到那時的主公冰焰,也將贏得戰士們的崇敬。
冰焰沒有說話,只是淡淡一笑。
襄陽城中。
笑凡道長始終也沒有等到機會,他已經來到襄陽十天了,卻沒有找到可以刺殺範文虎的機會。
今天,他發現城中的軍隊緊張起來,開始頻繁調動,原來是城外來了一支大宋的軍隊。他當即決定要為這支宋軍攻城做一點事情。
他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道士,卻是一個愛國的男兒。
夜幕終於降臨。
似乎所有的人都等了許久,夏日的白天實在是太漫長了。
範文虎提起自己的長槍,望了望身後的八千戰士,他的信心更足了,這些戰士有許多曾經與自己一起經歷過那血與火的年代,就算敵軍一倍於己,又有何懼。
「全軍隨我出城!」
周醒抬頭望了望閃爍的群星,「今夜星光燦爛呀,出發。」
秦遠也在焦急的等待,等待襄陽城內火起。
江上,五十艘快船,也已出發,劉裕站在船頭,壯志滿懷,已忘記了自己原來是個文弱書生。
終於,有火光,是在襄陽城中。
所有的人心中也都有火,這血與火的一夜開始了。
範文虎在城外十五里看到了火光,心中一驚,但卻沒有回軍。城中起火,也不能阻擋他奇襲的決心,消滅了敵軍主力,襄陽就不可能會有危險。
「全軍全速前進!」
襄陽城內火勢一起,五十艘快船就已經迅速出現在襄陽與樊城之間的江面上,當火器開始噴射,開始摧毀江上浮橋之時,兩城守軍的全部焦點已都在江上,箭雨開始向江中傾瀉。
劉裕的身前身後均是盾牌手,將他護得密不透風,儘管不斷有慘叫之聲從身畔傳來,劉裕卻並不恐慌,心中反而變得空靈,「向襄陽江岸邊逼近。」
周醒的大軍也已經逼近到樊城附近,但是全軍依舊偃旗息鼓,悄無聲息,敵軍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經被吸引到江上了,他在等待城中的混亂開始,這一戰的其始階段是成功的。
樊城也起火了,就在火焰初起的那一刻,冰焰大呼一聲,「衝鋒!」
他也投身到這衝鋒的洪流之中,當然他有無數的親兵護衛,但他一定要參與衝鋒,因為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在危險時刻,他與大家在一起。
樊城的守軍根本就沒有料到會受到如此猛烈的打擊,而且城中還有無數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敵人,城外的宋軍似乎又不懼死亡,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已讓元軍喪失勇氣。
當北門轟然被撞開的一刻,周醒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他知道自己今天至少已經成功了一半,「我們勝利了!」他這一聲呼喊讓全軍為之激動。
元軍開始潰散,周醒正待進城,有人來報,「將軍,秦遠將軍大營附近似乎正在激戰!」
這一句話讓周醒猛然一驚,是呀,秦遠沒有出現在襄陽城下,他一定是遇到了危險,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元軍對他展開了襲擊,他將目光投向對岸,雖然只看見隱約有火光晃動,隱約有喊殺聲,心中一動,那此時襄陽城中的敵軍還能有多少?
冰焰沒有絲毫的猶豫,大聲下令道:「劉裕全軍立即登陸對岸,展開攻城,然後艦船回歸,再運送將士過江攻城!」
他要抓住這個意外的機會,在秦遠之軍被打垮之前,在襄陽城中那一百戰士製造的混亂被完全平息之前,攻破襄陽,這時他是真的熱血沸騰。
也許這是上天給予自己的機會?
笑凡道長在城中火起的時候也開始點火,只不過他是在範文虎的府外放了一把火,對岸的喊殺聲越來越大,隨即似乎離襄陽也越來越近,他也更加興奮,剛才他一劍擊殺了他今夜所殺的第一名元兵。
此刻,就在他的對面,一名潛伏的戰士從懷中取出了藏好的旗幟,正要展開,卻倒在了箭下。那是他們光榮的戰旗。
笑凡拿起了戰旗,他開始向東門前進,他相信這裡更容易讓大旗飄揚。
秦遠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入如此苦戰,他剛剛率軍出大營不過三里,就遭遇到一支強大的元軍,敵軍的統帥應該就是範文虎,只有苦戰。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一退後就面臨崩潰,他聽到遠處的殺聲越來越大,他還可以期待,期待破城之後援兵的到來,那時可以夾擊元軍,「決不後退,殺!——」
範文虎發現自己上當了,而且也作出了錯誤的決定,不用探馬回報,他已看見對岸的濃煙,他已開始憤怒,「殺光這些宋兵!」他不能失敗,接受恥辱的結果,眼前只有迅速消滅對手,然後撤回襄陽。
岸邊,劉裕剛一下船,左臂就中了一箭,他險些暈倒,但卻強自支撐著自己,「攻取襄陽就在今夜!」第一輪的衝鋒開始了,無畏的衝鋒——
當第二批戰士渡到襄陽城下的時候,戰士們驚異的發現,此刻,在襄陽東城樓之上有一面飄蕩的戰旗在移動,那時他們的戰旗,一陣歡呼之聲,鬥志更加昂揚。
瘋狂的衝擊仍在繼續,襄陽城中守軍本就不多,心理此刻已將崩潰,他們已不相信可以守城成功了。
笑凡道長獨自一人在東門城樓之上,抗著旗幟在與敵人游鬥,仗著自己的輕功,他已經殺了十餘名元兵了,好在東門的守軍大多已經掉去防守另外兩門了,他還可以支撐,他也知道自己已接近成功。
周醒是第四批渡到對岸的,襄陽終於城破——
他的眼睛不知不覺中已經濕潤,城下堆積的戰士屍體,勝利正是他們的生命換來的,自己也把握了命運的脈搏。
此刻,他脈搏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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