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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十四章 鄧小乙 文 / 戈陽

    祖師祠堂是道清重地,除了本身萬餘年屹立的積澱與象徵的重大意義外,其內裡乾坤也讓任何人不敢心生半點不敬——天曉得裡面隱藏了多少上一輩,甚至上上一輩的門派古董老傢伙!

    這些數目絕對不容小覷、實力更是強大到驚人地步的道清老人恐怕才是真正讓道清門成為當今正道領袖的真正原因!但外人再如何羨慕畏懼也都只是遮目浮雲,只有道清真正當權者才知曉這些老傢伙們是如何讓人頭疼無奈——他們的存在固然重要,但誰又敢說,如果把他們浪費了的諸多資源給予新一代就不會造就更為強大的道清門?更何況,如今道清門各種事物決斷的背後,哪裡沒有這些名義上早已隱居不理俗事的老人身影?供奉閣中的這些老人,或是首峰長輩,或者曾經在各脈修行的師祖,無論哪一脈,或多或少皆有一些依舊存活在此。他們本該安守己份,靜心潛修以證天道,但在大限面前,任誰也不能無視自己的就這樣死在大道門外。諸多老人早已變得貪婪不堪,甚至到了剋扣晚輩晉陞所需資源的地步。況且,這些看似成為門派底蘊的存在,到底又有多少人真正擁有足夠匹配供奉這一頭銜的實力?

    鄧長老此刻走在前方,不急不緩,看似為了帶路,但身後七人卻明明都知道去那後山祠堂的路途,只是不知不覺中就很自然的走成了這樣的路數,他在前,他們在後,一如當年的鄧小乙帶著他們初次前來拜祭祖師前賢。

    眾人早在祠堂前的山崖下就停了遁光,然後一起開始一步步向上攀爬行走。拾階而上,階低步緩,一行人沉默前行無人開口,氣氛與週遭靜謐合拍,偏生多了一份壓抑蕭冷。沾染著青苔的石階早已變得與山體一色,只有隱約可以瞧出的輪廓讓行人不至於將此認作一條生生走出來的山間土道。石階一路蜿蜒而上,左側靠著山體壁沿,綠苔青意無甚變化,另一側的風景卻大不相同。先是飛瀑溪譚,後有接連一體的山石土木,幾株怪木在巖縫中掙扎而起,本是最不該成長的存在,卻硬是裂了山石拔地矗立呼嘯山林,高了其他樹木一頭,擋了行者的視線。

    這一路走來,一行人也會取景欣賞片刻,即便每年都會來此祭奠,但時節不同,景致極其相異。待走至高處,腳下陡然失去了蔥綠遮掩,露出一片幽深山澗,光線偏僻難以踏足,即便是正午時分看不清內裡。繼續攀高,眼前再變,已是片片綠林。

    「到了。」鄧長老舉步離開石階踏足泥土,整個人頓時像是祛了七八分病態,恢復了些許精神,但佝僂的身軀卻更低了一些。

    「……我本以為,你們不會願意跟著我爬這什麼勞子石梯。」鄧小藝忽然停了腳步,看著眼前景致,微微歎息,「長不算長,走也不累,偏偏讓人感覺和太清殿前的三萬石階一樣醜的可笑…本來想著你們該是直接衝上來,然後…呵,還好…當年你們幾個,也就是這麼跟著我爬上來的……唉,老了老了,總是觸景生情,矯情了,哈哈…做事當如拾階,一步一步踏實而行,從容穩重……想必祖師爺修下前後兩座龍蛇石梯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只要你們能像先前行路時那樣,我便放心了…」

    鄧長老絮絮叨叨的像是自顧言語,身形定在原地沒有再動半分,身後姜虛靖等七人也出奇的沒人去打斷他的話語,甚至沒人上前一步越過他的身形。只是待到他一聲歎息,言辭將盡時姜虛靖才輕輕邁出一步與他齊肩而立,但再一轉身,他便做出了讓所有人都驚異滯住的舉動。

    一步跨前,轉身,拱手,躬身執禮

    這與多年前何其相似?

    「您且放心,還不到那個時候。」抬起身子的姜虛靖斂了一身恢宏威嚴,輕言溫語更像是普通世人,只是多披了一件寶相莊嚴的道袍才略顯差異

    鄧長老面色無異,除了先前生受姜虛靖一拜時眼眸中閃出的別樣光彩,其他甚至連十指相搭的雙手都不曾有一根變了位置。他直視著姜虛靖的雙眼,目光愈發柔和,最後真如一個慈祥長輩在與自己家中的晚輩後人聊天,「有你在,我放心的很……小七雖然容易衝動,但還是最聽你的話了……如今確實還不到時候,再等些年,等到那幾個……」

    「我知道,我知道……」丈天七忽然走了上來,移步站在鄧長老的另一邊,笑著拍打他的肩胛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只是表個態給他們看看而已,你就不要亂擔心了……我也是知道分寸的啊,你這老傢伙,一把年紀就不要瞎操心了……你若不想在這看著,那不如先去我那裡,方大鬍子還留在星河峰,他身上的酒想必你也有好多年沒有喝過了吧?」

    鄧長老臉上皺紋堆起,笑的頗為開懷,「好,好,那我待會便去……等此次事了,我也準備卸了這一身擔子……想必日後喝酒的機會絕對不會少了,哈哈。」

    眾人悚然一驚,臉上神情與他的笑聲形成強烈反差。丈天七與姜虛靖四目相交,也都是驚異難掩。

    「你這是何必?」丈天七皺眉率先開口,「執法司事畢竟是要職,當年我們與那些老傢伙好生磋商才把你弄了進去,如今你若是退了,換了其他任何一位供奉,恐怕我們也都難以接受……」

    「師兄,大局為重吶!」甘叔常上前一步,躬身執禮勸了一聲

    雷問驚緊隨其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把所有事情包攬下來:「鄧叔,我這性子你也知道,先前在大殿上有些魯莽衝撞絕非有心為之,你可莫要因為我這一張臭嘴誤了大事啊……」

    「師兄,你若真是疲倦勞累,那不妨先休息一段時間……這司事一職委實太過關鍵,千萬不能交予別人。」貞穎巧步輕移,揖首後抬頭笑道:「我待會回去就摘些『六瓣海棠』給您送去,蘊靈生華,想必喝上一段時日又可以年輕幾歲了」

    鄧長老笑罵道:「你這妮子,莫要笑話我了。」

    「哪敢,只是一點心意而已。」貞穎瞧了眼同樣站過來的祖中天和辛揚,再次執禮道:「鄧師叔……往常雖然都喚你師兄,即便往事多年,前後緣由無需再提,但我們幾個心裡還是一直都把你當做師叔前輩看待,貞穎自認沒有師叔指點提攜絕無如今成就……先前在大殿之上確實是我們太過衝動,但情緒激憤實在難免,還望您大度海涵,不要往心裡去……若真是身心勞累,那就聽貞穎一言,先回去休養一段時日,至於這司事之位,真不可就此推掉,不然,後果如何,您比我們更清楚的……」

    「貞穎所言極是,」姜虛靖也緩緩開口道:「外人或許並不知曉,但咱們自己還不知道麼……執法殿司事之位絕不能給了他們……師叔,我們七人如此誠意,你難道忍心看著我們跪下來求你麼?」

    鄧長老面有慼然,沒有開口說話。姜虛靖再不猶豫,斂起道袍下擺就要下跪,卻立即被一雙蒼老枯手扶住了正要彎下的身子。

    「罷了罷了!」鄧長老喟然歎息,「要真是受了你這一拜,恐怕我這把老骨頭馬上就要遭來天譴……這內裡乾坤我怎麼會不知,只是這位子坐著,實在是太過傷神費心啊……哪怕沒有這件事,我也打算讓位退身,總不至於死在這個位子上……唉,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還是那麼不讓人省心!現在不退自然也可,但我這副身子,當真是撐不了多久……李昊那個小子不錯,我早有培養他的心思,虛靖你若是捨得不妨丟進來讓他磨礪幾年,以後雖說不一定可以按規上位,但起碼也是一步不錯的落子……」

    姜虛靖正身站定,點頭應允:「我明天便派他去殿裡。」

    「倒不用這麼著急,」鄧長老無奈笑了笑,道:「看來,我還得再堅持幾年,到時候,你們這幫傢伙再怎麼求我,也休想讓我將這燙手山芋握在手裡……」

    「……你們還有正事要辦,我這老傢伙就真不去湊熱鬧了,既然能耐著性子跟我說這半天,想來你們都還拿捏得了分寸……不聽不聞即使福,兩耳清淨,兩耳清淨啊……」鄧長老轉身就走,兩袖輕甩似乎真的落得清淨心寧,後面七人齊刷刷揖首相送,他卻愣是沒有回頭看了一眼,龍行虎步也無半點蹣跚老態,就這樣輕快灑脫從石階下山而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向著遠處綠林遮掩的祠堂瞧上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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