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秦淮,應是孤月。此刻淮河之濱,燈火通明。輕煙籠罩的沙灘,有清風陣起,吹來河上陣陣脂香,吳飛鴻實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自十餘年前,宋金定下和約,以淮河為界。十年間,這淮河儼然成為宋金交流貿易所在,ri復一ri,竟漸漸繁華起來。到得後來,竟有精明商人於此地廣開紅樓,兩岸相對。淮河之上,夜夜花船流暢。宋金官方不時有要是相談,借得花船,自可掩人耳目,時日一久,淮河之上,竟脂粉飄香,絲竹不絕。儼儼然,一個亂世溫柔鄉。說來荒唐,實不荒唐。
河中,一條花船之上。此時刻,該在坐的人,都已上坐。陸游、夜未央在陪,謝長風對面。自然,申夫人自是片刻不離的坐在身側。
十日又過,收拾魔教餘黨之事,略略做完。但天網之大,實是超出眾人所料,此時全國拔除,不過十之其六,尚有四成,如陰霾懸於長空。金國境內,還不知有多少。蕭也已死,偏是單夕消失得徹底之極,誰也不知他躲入何處深山修道去也。
但此刻,杯酒在前,自不該說這些掃興之事,諸人談論了一陣風月,不知為何,謝長風說到夜未央的終身大事上來。
「呵呵!未央!許久未見,不知你看上那家姑娘了?」謝長風此刻心情大好,已不似當日初返塵世時那般拘謹,對世事淡然。
夜未央雖然很高興他的這個轉變,卻怎也未料到他竟提到這件事,以其智慧,竟也半天張不開口來。陸游在旁邊笑道:「這個啊,長風,你有所不知,其實未央早有心上之人了。」
「呵!好啊!卻不知是那家姑娘如此有福氣?」卻是黃袖笑道。
夜未央訕訕道:「這個……大家還是喝酒,以後……以後再說這個問題。」
「哈!莫非竟是……」謝長風說時眼角瞟了瞟黃袖,自是看了出來。
吳飛鴻大笑道:「***!謝長風就是謝長風,連這些雞毛蒜皮事,都能被猜到。還讓不讓那自詡當世諸葛的老陸活了?」
一聞此言,陸游笑罵道:「***!老子還不是一早就猜到了!」
申蘭卻撇了撇嘴:「我說陸先生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又何必撒謊騙人啊?當日明明是你猜了十天半月不中,未央告訴你的。」
「可是,可是……!」陸游氣極,竟說不出話來。
「哈哈!***!和你們這幫傢伙在一起,老子只怕要年輕好幾十歲。」竟是謝長風的聲音。
眾人詫異道:「這話怎麼聽著耳熟?」
卻有一人接道:「廢話!當日見陸游這老傢伙在月滿樓說過的。」卻是厲鷹回來了。
「呵呵!老鷹啊!你回來的正好,你現身說法,給長風講講當日未央是如何喜歡上某人的……」申蘭笑了起來。
「啊哈!這個問題啊!真是百說不厭!卻說當日我與夜大俠奉了吳大哥號令前往襄陽……」厲鷹的架勢,極有幾分小黃的風采。
話音至此,夜未央打斷道:「小鷹!這件事,以後再說。你說說打探的結果。」眾人一看夜未央尷尬的神色,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須知夜未央此人,極是高傲自負,且智慧武功均是武林中頂尖人才,與陸游二人實可稱得當世臥龍鳳雛,此刻竟然如此尷尬,可見兒女情長事,從來讓英雄氣短,萬無例外之理。
「哈哈!未央,當日我即所言,你看上了林爾郡主,還打死不認,此刻該當何說?」他見夜未央神色尷尬,此二人交情極深,忙轉口道,「算了,小鷹,這件事以後我慢慢問他。你且說說結果。」
「好的!謝大哥。」厲鷹忍住笑,正色道,「據我打探的結果,得知,前一陣中都的糧食價格飛漲,最近卻跌了下來,如無意外,這該是金人放的煙霧,而最近關卡的盤查比以前更緊了。踞手下兄弟的調查,近來金國各地官兵隱有調動,若無猜錯金人正厲兵秣馬,已經準備南下。」
謝長風點了點頭,心道:「這三年時光,厲鷹已經成為一個出色的探子了。」心中已有了計較,卻道:「如今之計,各位以為該當如何?」
眾人將目光放到陸游與夜未央身上,此二人一直是正道盟的兩位軍師,眾人有問題,都直接問他二人。
卻聽陸游笑道:「此次之時,長風似早有計較,何不聽聽他的意見?」夜未央聞言,立時也點了點頭。
吳飛鴻大笑道:「***!長風,我也很想聽聽你的意思。」
謝長風與黃袖對望一眼,見後者點了點頭,他方道:「今日之計,莫若雙管齊下。我夫妻二人打算北上中都,由你們通知楚天。不至於無備,你們可以上京去通知朝廷。至於飛鴻,我們有一個大膽之極的計劃,不知你們贊同不贊同。如此如此這般……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好半晌無語。
「長風,如此一來,豈不是要老子……唉!」吳飛鴻長長地歎了口氣。
陸游想了想,笑道:「若是換了以前,我絕不贊同,甚至此刻就去告密了。但現在……呵呵……舉雙手贊同!」
夜未央冷笑道:「如此最好!我早看朝廷那幫人不順眼!」
申蘭把一雙大眼睛睜得愈加大了,傻傻問道:「我不是在做夢吧?你們這幫傢伙,膽子會不會太大膽了?」
厲鷹卻大笑道:「哈哈!太***有趣了!哈哈!」
「今日之事,請諸位一定守密,不足為外人道。」謝長風見眾人再無意見,最後謹慎道。
這一夜,眾人歡飲達旦,酒席散時,各自安睡。
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晨,大霧忽起,將河邊籠罩一茫!
「長風,真的不需要我等相隨?」夜未央依依不捨。
「……長風,要不我先陪你去中都吧!」吳飛鴻道。
謝長風搖了搖頭,笑道:「時機不可耽擱。何況,以我今時今日武功,便是不能盡功,也必可全身而退,各位還有什麼不放心嗎?「眾人想了一想均覺有理。此時謝長風武功之高,天下早不做第二人想。便是苦練《沖虛真經》有成的吳飛鴻,比起他來,亦自遜色不少。天下間,尚無他不可去之處。
「既是如此,這就別過。」吳飛鴻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我等,當各自盡力,務要成功。」
謝長風看他一眼,忽道:「凌若雨那邊,你看如何辦?你不去找她?」
「嘿嘿!這個問題嘛!」吳飛鴻說這話時,偷偷看了申蘭一眼,後者面無表情。他只得道:「……再議!」
黃袖莞爾道:「可別讓人家凌姑娘等得太久哦!」
「阿袖,你可知有人也等你好久了呢!」卻是俏皮的申蘭。
眾人大笑,便是申蘭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只是黃袖神色一黯,竟不知如何說了。眾人瞧了瞧夜未央,又看了看黃袖,實是詫異莫名。
吳飛鴻笑道:「大家不是要去看日出嗎?怎麼還愣在這?」眾人轟然應諾,一一登岸離去,只剩黃袖與夜未央尚在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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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漸漸散去,紅彤彤的太陽慢慢升了起來。
黃袖佇立船頭,如一尊雕像,聖潔而高貴。夜未央想走上前去,猶豫半晌,卻不敢行去。黃袖驀然回首,嫣然一笑,道:「未央,我知你一直是著緊我的,是吧?」
夜未央竟如一段木頭,只是呆板的點了點頭。
「未央,你什麼都好,文才武功,有擔待,又有男子氣。正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的良人……唉,不知為何我的心中只有他一人。卻不知為何,他心中卻也永遠只有一個人。」黃袖幽幽道,「未央,你可明白?」
夜未央一時侷促,竟不知如何回答。
「未央啊,這數年飛鴻刻意安排我們在一起行事,朝夕相處,你的情意,我難道還能不明白嗎?」黃袖歎道,「只是,情之為物,半點勉強不得,一如我試了千萬次想忘記那人,卻只因他對我一笑,我卻可高興一天。唉,這些,你都明白嗎?」
夜未央苦笑道:「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多說何益?心意既明,咱們走吧。」
黃袖笑了笑,落下船去。此後鶴雁東西,終夜未央一生,未再見黃袖一面。
數年之後,有人於黃山浮雲庵見到一年輕女尼,依稀黃袖模樣。夜未央聞之,念及古佛青燈,那女子終老於斯,實不知是該怪謝長風無情還是怪自己沒那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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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今日一別,正如龍大俠所說,鶴雁東西,不知何ri再得相聚,你好自珍重。」吳飛鴻最後道。
謝長風看了他一眼,忽地笑道:「***!老子怎麼感覺你越來越婆媽!」
吳飛鴻先是一愣,隨即大笑。
謝長風一縱身,登上小舟,翩然而去。
眾人看他遠去,均忍不住哀傷浮起。今日鶴雁東西,不知何年江湖再逢,杯酒言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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