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臣范仲淹曾於千古名篇《岳陽樓記》中言道: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崖。朝暉夕yin,氣象萬千。寥寥幾句,實已道盡洞庭之壯闊。又言北通巫峽,南極瀟湘。地理險要之處,由此可知。此時波瀾不驚,沙鷗翔集,錦鱗游泳,草木瘋長,鬱鬱青青。
吳飛鴻人在舟中,聞得燕衝霄講那岳飛英雄事跡,沐此和祥,當真是心曠神怡,只是可惜舟中無酒,無法寵辱皆忘。他忽歎道:「為人須如岳鵬舉,生前生後,無人不說你好。大丈夫處世,求的不就是流芳千古嗎?燕老,你以為如何?」
凌若雨詫異看了他一眼,卻一言未發,燕衝霄大笑道:「燕老?燕某年未過三十,怎麼就老了?不過吳少俠所言甚是。我輩江湖兒女雖不若岳元帥那等英雄了得,卻也不可空費了一腔熱血,生平必要做幾件轟轟烈烈大事,不然,將來有何臉面到地下見祖宗呢?」
吳飛鴻心下暗道:「媽的!天下人都要你這樣想就好了,老子做起事來就輕鬆多了。」口中卻道:「對極!***!長風這小子曾說:『人生一世,草木一chun,枯榮而已。』,老子不能像草一樣枯去,偏要光榮地活一遭。」卻將「燕老」一節略了過去。燕衝霄果然中計,只聽得暗暗好笑:這「枯榮」二字怎是這麼解的?只是不好直接說破,只得委婉道:「嗯!是英雄的就該風風光光地活在世上,血染沙場,也要克復中原!」
凌若雨聞此卻輕歎道:「一腔熱血勤尊重,灑去猶能化碧濤。唉!江湖歲月,還是謹慎些好。」這句話無頭無腦,似是有感而發,卻又似針對燕吳二人所說,又或者只是說與自己聽的吧。
燕衝霄不知她所指為何,只笑道:「凌閣主所言極是。諸葛武侯不是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吳飛鴻聽得暗暗好笑,人言諸葛一生唯謹慎,怎麼這「小心駛得萬年船」一句也成諸葛亮的話了?他卻也不揭破,因勢大笑道:「對。對。凌女俠不是說『苟能制強敵,豈在多殺傷』嘛!雖然青山處處埋忠骨,大丈夫血灑疆場,馬革裹屍還,等閒事耳。只是真要如岳將軍般呆在那西湖落霞山上,也那個,好生無趣是吧?」
燕衝霄笑道:「豈止是無趣,簡直是太***無趣了!」
凌若雨正自幽思綿綿,卻也為這二人言語莞爾一笑。一舟如chun。
漸行漸近,那雄偉大船已是近在十丈。卻見那大船竟分三層,每層約有兩丈餘高。每層雕樑畫棟,極盡精巧之能事。果如一水中樓閣。吳飛鴻看的暗自乍舌,如此宏偉建築如何可於水中不沉?好在他先前曾遠赴俠客島,那藍玉之奇勝此良多,初見之下,方面色如常,一無所變。凌燕二人見此,暗自點頭,心道:「此人乍逢玄奇,竟了無訝意,實是難得。」
此時萬里無雲,長煙一空,大船上人早見小舟到來,群情振奮。人如蜂聚,底樓之上,喧嘩一片。吳飛鴻在舟上極有領袖氣勢地揮了揮手,沖眾人謙和一笑。人群沸騰起來。有人大叫道:「吳大哥!看這啊。」吳飛鴻耳力極佳,聞得此言,一眼望去,一個女子笑得極是燦爛。卻是申蘭。申蘭之側,正是風疏影與柳凝絮。二女自不比申蘭那等張狂,只是面上、眸中喜悅之色也是一望可知。
吳飛鴻大喜,口呼一聲:「在下先行一步。」抓起長劍,振臂撩衣,飛掠而出。既出三丈,雙如蜻蜓於水面一點,復飄飛而起,再進三丈,又是一點,再次飄飛而起。這一次,卻直直掠過四丈之遙,暴升一丈,穩穩落在申蘭三人之側。申蘭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裡,嗚嗚哭將起來。吳飛鴻心下感動,緊緊將她抱住,柔聲道:「小蘭別哭了。吳大哥不是好好在這嗎?」
船上眾人卻還未於吳飛鴻先前這絕世輕功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這十丈行來,瀟灑自然,起落之間如行雲流水,不疾不徐,說不出的好看。最難的卻是最後這四丈之後的暴升一丈,掠了十丈之後,真氣居然不竭,實是匪夷所思。燕衝霄見此,心下亦大是歎服,自己人稱一鶴衝霄,但比之這少年的輕功卻大為不如,先前心中所存輕視之心,一散而逝。
凌若雨見此,微笑著點了點頭,道:「燕兄,小妹可沒吳飛鴻那等輕功,我們將舟划過去如何?」燕衝霄知她是見自己處境尷尬這才如此說,心下感激,便道:「如此甚好。」
船上,吳飛鴻與申蘭相擁,旁若無人。眾人艷羨者有之,迷惑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崇慕者自亦有之,只是更多人都是面上含笑,注視著這對男女。
「哎喲!」沉浸於重逢甜蜜中的吳大俠忽然低呼一聲,滿臉不解道,「小蘭你幹嗎掐我?」
申蘭恨恨道:「上次你不告而別,還得人家和兩位姐姐都擔心死了,你倒好,原來是來會雨姐姐了!太也沒良心了!不掐你這沒心沒肺的人,又掐誰?」
吳飛鴻大叫冤枉,道:「天啊!你錯堪賢愚枉作天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啊?蘭啊!你不識真假怎是蘭啊?」一副呼天搶地的架勢。
申蘭撇了撇嘴,道:「別搞得千古奇冤的鬼樣子,說,到底怎麼了?」
吳飛鴻卻不答,對一直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柳凝絮與風疏影道:「二位娘子!來讓老公抱抱。」風疏影雖是冷若冰霜,畢竟臉嫩,見他大庭廣眾之下說要抱自己,當即面上一片紅暈,轉過頭去不理他。柳凝絮卻是大家風範,笑道:「你先把小蘭放下,眾目睽睽,也不怕人家笑話。」
吳飛鴻笑嘻嘻道:「這船上許多男女英雄,難道就無妻子丈夫?即便是沒有,將來總是要有的嘛!何況,你們都是我的好老婆,久別重逢,親熱親熱,也是人之常情嘛!就是孔老人家在這,也不會有任何阻攔之理吧?更何況,我們江湖兒女,乃是精英中的精英,怎可學那世俗庸人婆婆媽媽?敢愛敢恨才是英雄本色嘛!」
三女均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申蘭道:「就你這傢伙歪理多!」
吳飛鴻笑道:「夫妻之事,人之大倫,乃天地道理也,豈為歪理邪說哉?」不知為何他竟想起白癡雙俠,學起遲白的腔調來。自是又引來一片笑罵。
好在眾人此時不是被天仙一般的凌若雨吸引,就是識趣地退到一側。不然非被吳大俠的一番「高論」給嚇著不可。
「呵呵!幾日不見,飛鴻武功大進,可喜可賀啊!」一個聲音忽地不合時宜響起。吳飛鴻順著聲音看去,大喜,那人卻是夜未央。許久不見,夜未央略顯消瘦,昂丈身軀卻依舊雄壯。
吳飛鴻卻見他眉宇間,隱有淡淡愁緒,yu逗他高興,因道:「未央!幾日不見,你清減了。」說時伸出手去摸他面頰,一副情深款款模樣。夜未央果笑罵道:「別動手動腳的,讓小蘭他們誤會你有龍陽之好,我可擔當不起!」三女均是又笑了起來。吳飛鴻假假地歎了口氣,道:「唉!未央,你怎麼就把你自己的秘密給抖了出來啊。」夜未央假作怒目,申蘭卻笑道:「未央這傢伙才不是那個,他……」說到這裡,她驀地住了口。
一個黃衣少女自艙中走了過來,笑道:「小蘭,什麼事這麼熱鬧?」
申蘭笑道:「呵呵!也沒什麼。我們正說給阿袖找個婆家呢。你來了正好,看看我身邊這位大英雄如何啊?」這少女卻是黃袖,先前正於艙中休息,聞得外面歡呼,終是少年心性,出來看看。
黃袖作勢要打,淬道:「小丫頭一天沒個正經。這位該不會是你夫君吧?」
某人卻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申蘭在他耳旁恨聲道:「真是狗改了不吃屎。」吳飛鴻方回過神來,亦是悄悄道:「嘿嘿!我若是狗,那麼你……」申蘭自做孽不可活,狠狠地瞪著他。
柳凝絮笑道:「阿袖還真是好眼力,這位就是我們小蘭日日念叨的吳大哥了。」申蘭不依,促狹道:「柳姐姐,昨天晚上你做夢的時候,好像一直在喊一個人的名字,要不要我說給大家聽聽。」柳凝絮卻鎮定自若,笑道:「明明是你在喊,偏要編排到我頭上,疏影可是能證人哦。」眾人聽得好笑,都將看風疏影來了。風疏影卻也笑道:「這次卻是小蘭說對了,昨天晚上可真是柳姐姐在叫呢。」相處日久,三女關係更加融洽,吳飛鴻暗暗點了點頭,放下一件心事。
柳凝絮大窘,只好拿眼狠狠瞪了二人一眼。眾人笑了陣,夜未央方為吳黃二人介紹道:「飛鴻,這位仙子般的人兒就是昭佳的師妹黃袖。黃袖,這位少年英雄,就是吳飛鴻了。」
黃袖笑道:「人言吳飛鴻英雄了得,今日一見,果是器宇不凡。難怪你那三位嬌妻天天念叨著你。」
吳飛鴻笑道:「以前在下對所謂的禪道四奇,老實說很有些不服氣,今日一見黃袖,才真的是有一分佩服了。」
黃袖奇道:「此是為何?」
吳飛鴻道:「秦昭佳如仙人一般,先前在下只道天下再無可與之爭鋒人。萬不料世間竟還有一個黃袖。可見造化之巧,實是玄奇。更難得的是,這天下排名第一的兩位美女都被志明大師收為弟子。嘿嘿!那個眼力,真的是讓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眾人大笑,黃袖心下高興他稱讚自己美貌,愁眉一展,口中卻道:「吳飛鴻果然是永遠沒個正經。」夜未央見她如冰雪消融,春風綠草,終於真的展顏一笑,心緒微和。
卻聽一人笑道:「幾位什麼事,如此高興?」眾人順聲看去,一人鬚髮半白,緩緩步來。吳飛鴻吃了一驚,笑道:「凌前輩好!小子這廂有禮了。」那人正是凌若雨之父凌步虛,滿頭華髮竟又黑了一半,顯是近來內功大進之故。
申蘭一行雖是昨日到這水中樓閣,卻是今日才見到凌步虛。申蘭與柳凝絮自是於俠客島見過凌步虛,忙亦隨著吳飛鴻行了一禮。夜未央身軀半弓,拱手道:「凌前輩好。」算是行了半禮,凌步虛忙已回了半禮。眾人當時不解,事後夜未央解釋說:「家師易安居士於武林中輩分極高,算來我與凌前輩該是平輩,只是他年長我太多。昔年隨家師見到凌前輩時曾囑我行禮,凌前輩不敢受,二人推讓一番,最後以半禮為準,但凌前輩尊敬家師,硬是堅持回禮。一直如此。」其時眾人一陣感慨,前輩高人,果是虛懷若谷。唯有吳飛鴻嘿嘿冷笑,不置可否。
接下來,自是一番介紹,說了些仰慕之詞,無外乎「久仰,久仰」,「晚輩對前輩仰慕之情,猶如滔滔江水」「後生可畏」,「長江後浪退前浪,雛鳳清於老鳳聲」等沒營養的廢話。寒暄一陣,從天氣冷熱說到尊師身體康健與否。凌步虛貴人事忙,說了幾句,著實勉勵了幾位後輩幾句。最後凌步虛笑道:「我有點事要與飛鴻單獨談談,飛鴻,可否借一步說話。」
吳飛鴻心道:「來了,來了。老子就知道一上這船,一定麻煩不斷。」口中卻道:「前輩請。」說時手作了個請的姿勢。凌步虛點了點頭,向艙中走去。吳飛鴻對三女道:「我先去一下,你們在這等我。」三女點了點頭,申蘭道:「去吧,去吧,我自找若雨姐姐問你的醜事去。」說時扮了個鬼臉,蹦蹦跳跳的跑了。吳飛鴻歎了口氣:「這丫頭真是長不大啊!」柳凝絮道:「我和疏影妹子跟著她,你放心去吧。」吳飛鴻感激看了她一眼。風疏影道:「吳大哥,你自己……小心些。」說時攜了柳凝絮的手追申蘭去了。吳飛鴻心道:「這丫頭對誰都冷冰冰的,又害羞得緊,偏對老子一個人好。哈哈,真不知是那輩子修來的福氣。」
吳飛鴻笑了笑,對夜黃二人道:「小弟失陪一下,賢伉儷慢聊。」卻不看二人yu殺了他的眼神,揚長而去。
夜未央尷尬道:「黃姑娘,飛鴻這人最喜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
黃袖卻呆呆道:「賢伉儷?不知他二人如何了,為何今日還未來呢?」她雙眸剪水,似是要望盡這洞庭煙波,看到意中人。
只是,看到又能如何呢?咫尺天涯啊!
也許此生再無白首之期,但,能常常看到他一眼,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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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如絲牽絆的感覺映上靈台,謝長風長長歎了口氣。他不知這是為何,只是這一刻,一個哀怨的絕世容顏驀然跳入眼來。
另一匹馬上的秦昭佳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長風。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剛才運氣過度?」
謝長風搖了搖頭,道:「我忽然想到了黃袖。」
秦昭佳也歎了口氣,安慰道:「這件事,怪你不得。一切隨緣吧!也許,有那麼一天,她會想通的。」
謝長風無奈地點了點頭,道:「只好如此了。」他忽然覺得不妥,一種異樣的感覺升起。他傳音於昭佳道:「前面又有敵人埋伏。」
秦昭佳點了點頭,這已是第五次了。殺不盡的殺手,詭異的刺殺,**的手段。她心頭厭極這刀光血影,只是他知道謝長風既選擇了這條路,自己一定會跟著他走下去。無論前方如何的凶險,如何的艱難,只要謝長風在身邊,她心中就一切平和。這個孤傲清絕的背影,彷彿可以撐起一個天下。謝長風說大事一了,必定會歸隱,陪自己度過以後歲月。只是,江湖一入深似海,他能夠嗎?即便他武功天下無敵,他就真的能說退便退嗎?只是這些已不重要,從那片杏花落在自己眉間開始,這一生,自己就將陪他走下去,無論風雨坎坷。她忽然想起謝長風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不過是某個失去摯愛人的酸話而已」,不禁一笑。
謝長風自不知她所笑為何,只是她這一笑,說不出的方麗可人。便在這一笑裡,兩道殺氣倏然而至。驚鳴組織的兩大護法天昏地暗驀然殺出。人在石中,人在泥澤,掩飾不可謂不巧妙;劍光如匹,一往無前,殺氣不可謂不足;謝秦沿途奔勞辛苦,此時自沉浸甜蜜,己方蓄勢代勞,時機不可謂不好。但,落霞過處,只剩下一把滴血的劍,兩張驚愕的臉。
紅顏一笑眸光裡,長劍濺血斷腸聲。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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