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3年,過了今年我便20歲了。真沒想到,自我重生到這人間已近20個年頭。想來,前一世的我,就是在這一年離開人間的。而如今,也是我從沉默之森出走後的第五年,一切是非的開端直到真相完全明瞭的今天,是個漫長的五年。
得到了密寶的現在,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帶著它前去魔界尋求解除之道。但是,在我想到辦法如何重開魔界之門之前,我還需要等待,我要知道以撒最終的答案。
1月中,距離那晚我向他攤牌已經有一個月,不知是我怕知道結果而刻意避開他,還是他有意迴避我,這些日子來,我鮮少有機會與他碰面。
如今,公國一直忙於同卡頓會面,協商處理路那島的善後問題。以撒依舊親王府和皇宮兩頭跑,不同的是,他與蓮之間的隔閡似乎漸漸消失,大概是兩個人好好談了一番,解決了其中的誤會吧。
雖然以撒一直沒有找我來正式談,但外界卻已經公佈,新皇登基、冊後儀式的日子已定,將於4月上旬舉行。皇宮內外也已開始著手準備,而我,仍在等以撒正式的通知。
另外,我也沒閒著——我現在正處於被巫術工會的「追殺」之中。
前不久,我被愛姆之家找去與米歇爾通過通信裝置談話。談話的主要內容當然是——
「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那麼我們要你找的『禁忌之書』呢?」
原本「禁忌之書在皮耶那裡」的這一說就是我胡編的——雖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但現在,皮耶被燒得連渣渣都不剩了,讓我上哪兒找?我好說歹說,一天拖過一天,諾涯長老卻終於忍耐不住,也可能是看出了真相,上次氣憤的對我大吼,大有隨時提著傢伙衝過來的架勢。
怎麼辦?還是捲鋪蓋跑路吧!
想到這裡,我轉身就悶頭往房裡沖,剛好撞上身後靠近過來的以撒。他摀住被我撞到的肚子,悶哼一聲:
「你要上哪去?」
他的問話……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好像察覺到我的企圖一樣。
「知道嗎,你每次闖禍後要落跑的時候,就這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以撒毫不客氣的冷眼打下評語。
「呃……哎?是嗎?」
「你第一次被我逮到在提滋皇宮裡亂竄就是這種表情!」
汗……好吧,我是又有麻煩了……
「什麼?波萊達巫術公會要來捉你?」
「呃……是……是啊……」面對知曉前因後果後發出怪叫的以撒,我心虛的縮縮脖子。
「算了……我會與蓮商量,通過外交途徑解決。」
嘩~~「外交途徑」……
「可是那是私人恩怨耶!」
「很快就不是了,會上升到國家矛盾。」
「唔……哦……那……你和蓮的事解決了?」我見他剛才提起蓮時很平靜的樣子,小心的問。
「算……是解決了。所以,現在該來解決我們的事了。」
「哎?」好快,好直接——淚……
「你幹嘛總躲著我?我最近很忙,實在沒空玩捉迷藏。」他瞇起眼,語氣不善。
「有嗎?」
原來是我在躲他,不是他在躲我……我很認真的研究著這個深奧的問題……
「關於蒂達;羅絲的事,雖然你是她的後人,我也勉強可以相信你的話,但……基本上除了我以外,沒什麼人會能夠接受……所以,還是隱瞞比較好。畢竟人都死了那麼久了,沒必要現在才引起騷動。況且人民都信奉他們一千多年了——讓人民有一個可寄托的精神信仰也是好事。所以,就那樣吧!」
「哦。」
「但是,即使蒂達;羅絲她是魔界人,但與你卻沒有太近的關係,你的父母不還是普通人類嗎?」以撒皺眉問道。
「嗯,其實羅絲的每個後人的血液裡都隱含著魔族的基因,只有被沖淡了,而我是例外,應該是與我的特殊經歷有關——所以以前的羅絲;迪法斯就不能變成『那樣』。」
他明白我指的是在路那島上的失控情形。
「你能自我控制嗎,那種情形?」
「可以。一般只會在生命危險的時候才會變成那樣。」
「那就好,不會三天兩頭跑出來嚇人就行了。」以撒瞭然,淡淡的點頭。
「就行了?」
「對了,還有個讓我比較震撼的——」
他皺著眉,似在思考什麼嚴重的事,這讓我一驚,莫名的竟有些緊張。
「我一直以為自己歲數比你大……沒想到……實際上你竟比我老這麼多!」
「老——」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但是,仍是覺得難以置信——他就這麼容易的就接受了?我那段過分古怪的生世……他……是不是太容易被唬過關了一點?還是根本不在意我的事?
「這有什麼……」他看出我的念頭,無所謂的說道:「公國的官員們都知道,我小時候是吃母親的血肉長大的,而且……」
又是而且?我心裡又是一拎。
「而且,比起你那段又臭又長又讓人聽得頭昏腦漲的人生史,你四處闖禍的功力更讓人擔心!」
「哎?哪有!」不行,這次我要堅決否認這一指控。
「不是嗎?現在公國和卡頓為處理路那的事便是你的傑作——雖然那一戰他們自己政府也有錯,不過傑已死,我們又找不出證據來指認他,所以他們極力要求我們兩國對其做出賠償!」
「賠償?」
「他們的半個島給你弄沉了。」以撒冷冷的道。
「……我……?!」
「哼,不過原本那個『小小的路那島』就不曾被我放在眼裡,現在只剩1/2的『小小的路那島』,更是沒必要理會。
科裡和我都不會去理他們,最多出資給當地受損民眾一些安撫——反正賠錢給了政府也沒實際用途。而且,即使他們再怎麼鬧,其他大陸上的國家是不可能會插手的,更別提西奧格塔和菲佛了,呵~」以撒古怪的笑著。
強權**啊……尤其是等到將來以撒登基後,他與科裡這一狼一狽,不知道會把兩片大陸搞成什麼樣……至少不會打仗就是了。
「這些就是我考慮的結果。」以撒忽然沉靜下臉孔,讓人很有壓力的道:「公佈的日期已經知道了吧。所以,你這些日子就乖乖呆在府裡,不要亂跑!」
咦?就這樣?他要說的就只有這些?
他的意思應該是說,即使知道我那些過往、異與常人的身份背景後,他仍義無返顧的願意娶我嗎?他不能多說幾句嗎?
我心裡……有點……不爽……好像他這麼做是很不情願的樣子!我比你還不情願咧,哼!
「以撒……其實,即使你不用遵從蓮的安排,還是能登上皇位的吧?你不是很惱他的安排嗎?為何有這麼配合的,一定要娶我?」
我的心裡也總是彆扭——他到底是怎樣看待這樁婚事的?因為我是「羅絲」的這一身份,是因為蓮的要求,還是……
他沉默片刻,熒熒的目光盯著我,好久才用低沉的語調說道:
「為什麼這麼問?」
我裝做冷漠的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因為我被後有支持『羅絲』一族的神殿勢力,以及本屬於迪法斯家的五省的力量相助,所以你才會這麼做,不是嗎?」
「確實……」以撒緩緩吐出字句,讓我一震:「雖然我本就不想遵照蓮的話去做,那樣好像是服從了他的指令似的。但是……即使這麼做也無妨,不是嗎?」
他的眸子變成深黝的藍色,我有些僵直的立著,不知該說什麼。突然想起那次與以撒一同探望維爾時,維爾對我所說的話:
也許你對他來說也有特殊的重要性,但是,你永遠也不會在他心裡排上第一位……
不是第一啊……果然……我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意了呢?
「我想要的,一定會得到手。」以撒直盯著我,繼續說:「但是。我不喜歡的東西,不想娶的女人,就算用槍指著我腦袋也沒用。」
一陣沉默,我愕然的抬眼看向他。
是的,以撒不是別人能強迫得來的人。他願意做的,也許本是迫於無奈,但最終也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就像我曾對他做過的那些無理的要求一樣。
那麼,他對於我們的婚事,真的是從心底裡贊同的嗎?他對我的感情是「喜歡」嗎?
莫名的,我覺得那分感情很沉重,他使我想起修斯。
對於修斯的感情,我真的一直都不明白嗎?我曾經活過一個20年,我也曾經熱烈的愛過某一個人,我怎會如此遲鈍的去漠視一個人對我的付出?可我確實是等到無法挽回的時候才驚覺……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裡感到恐懼,也許是前一段戀情所導致的創傷仍未扶平,也許是再也不敢談情愛,也許是當時所經歷的是非還沒有讓我像今日這樣成熟。但我確確實實傷害了一個人。
現在,面對新的感情,甚至是一份微薄得不確定的感情,我該怎麼去做?首先我無法確定自己的內心,到底對以撒多麼迫切;其次,我也沒有那樣的勇氣,不顧一切、不要代價的付出。
我看著以撒,不知自己要對他說些什麼,還是想要等他對我說些什麼。沉默之後,他沒再多做解釋,只是淡淡的道:
「總之,你別亂跑就是了。」
吩咐完,他轉身準備離開。我又想到了什麼,急忙叫住他:
「等等,在那之前,我得到魔界去一趟!」
「不行!」以撒堅決打斷:「以你所說的魔界與人間的時間差來算,倘若你要在那裡待上個幾個月再回來,別說4月份的典禮,我可能都快要老死了。」
「不會啦,我去一天就回來,應該能趕在4月之前……」
「沒必要那麼趕——更沒必要去那種地方——你不是說那個詛咒在你身上已經沒有效用了嗎?所以,不要再做危險的事——如果被人知道你跑去魔界,那就不好辦了。」
「但我還不能確定那個詛咒對你是不是有效啊——在我身邊的很多人,都是因為那個……艾茲、伊恩、還有修斯……他們都……」
「我跟他們不同!」
「可是——」
「沒有可是。我會讓人看著你,你最好別給我上演落跑新娘——我可沒那種力氣去追貨車!」
以撒說完,不管我的反駁便離去。
我一人獨自回到房內。雖然,玻靈說過我「大概」可以不受詛咒的影響,即使有,以撒「也許」可以能夠抵抗。但我不敢再冒險——不管之前的人是不是因為這詛咒而遇害,我都不能再將這密寶留於人間了!
然而,等到婚後,以撒會讓我去嗎?
不會!
那傢伙,表面上有時很好說話,其實是只沙文豬!
恍惚之間,我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使用阿米沙爾的力量打開魔界之門!在這樣的時刻,卻又沒人可以給我幫助,連伊恩也無法與我溝通。我該怎麼辦?也許沙法雷以前的手記裡有相關的記載,但……
我把袋子裡的「伊恩們」都放出來,讓他們爬得滿屋子都是。
「我應該留在這裡跟以撒成婚嗎?」
我茫然的對著滿屋老鼠自言自語。豈料那一堆老鼠卻突然一致的衝我猛的搖頭。
「咦?那……我應該現在就去魔界嗎?」
又全體一致努力點頭。
「這些傢伙……真的沒有主觀意識嗎?行動這麼一致的說……」
「他們確實沒有與你交流的意識,但卻有服從伊恩的思想的本能。所以他們的一致反應是基於伊恩的強烈意志的本能。」
「哇——!」突然憑空冒出來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誰?誰?你在哪裡?」我害怕的到處張望。
「我在這裡。」那人又出聲。
我低頭看見自己兩手捧著的次元袋裡伸出一顆腦袋。
「肖……肖……蘭……」我一嚇,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了地上。
「叫我肖就可以了。」那顆腦袋——肖;蘭道,如是說著,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面?」
「我正在修補虛幻之海的空間縫隙,聽到你的聲音,就過來看看。」
「哦、哦……」我拍拍胸口,被嚇得不輕。
「你在人界的事,玻靈已經讓我看了。雖然巴托魯斯一再提醒我斷絕與人間的『羅絲』的接觸,但你畢竟是我妹妹的後代,而且……現在的魔界的情況也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
「給你們神喻的是非空層,然而——玻靈跟你說過非空之神的事了吧?
其實所謂的神,只是與普通人類或魔族擁有不同能力的生命而已。對於沒有什麼法力的人類和魔界蟻居的魔物來說,有著強**力的魔皇族就是神。而擁有較於我們更強大力量的非空層的居民,便是我們的神。
但不論能力如何,是生命就終究會有生、有死的時候……」
「什麼意思?是說神……死了嗎?」
「那是我個人的理解。玻靈只是說,他仍未感覺到神喻的力量。也許只是神拋棄那個空間的生物、離開了。所以,對於現在魔界裡的混亂,只有靠皇族自己的力量來應對。」
「魔界怎麼了?」
「蟻居的魔物反抗了。雖然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很容易就能平定。但比較糟糕的是,他們會通過這些空間裂縫跑到其他次元——我可不想引起次元之間的混戰!」
「所以你才要修補這虛幻之海?」
肖點頭:「也許我不該對你所面對的抉擇指手畫腳,你的人生應由你自己去選擇,但作為你的親長,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我們研究過,賀蒽姆斯之石確實已將你拒為例外。那個詛咒對你此生並沒有影響,即使你與那個以撒結合也沒關係——你今生所遇到的不幸,與詛咒無關,是你自己比較霉而已。所以你就不必急著跑來解除詛咒了。
還有,現在魔界的狀況,拜託你不要再進來攙和一腳,所以……啊……唔……所以……」
他說著,房裡的老鼠們漸漸開始眼露凶光,在他還沒說完時,就一窩蜂的跳進次元袋,向肖的臉上踩下去。
「所以……唔……你可以不用……該死的老鼠,伊恩你——哎喲……」
聲音漸漸變小,終於徹底失去音訊。袋子裡的肖的臉也消失,只剩一片毛茸茸的汪洋。
「遵從伊恩強烈意志的本能啊——!」
現在,不管怎麼說我都決定是要去魔界一趟,徹底把密寶毀掉。而問題只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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