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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章 三人之行 文 / 風致玄汐

    沙漠裡的晝夜溫差很大,入夜後氣溫就急速下降。

    洗過澡,吃過晚餐,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我爬到小鎮最邊上的一戶人家的屋頂上,迎風坐著眺望這寧靜的沙漠之夜。

    周圍很安靜,人們都睡下了。空氣中夾雜著乾澀的沙土的味道,嗚嗚的啜泣。風從開闊的沙漠的另一頭猛烈的狂飆而至,扯著我濕漉漉的長髮,以幾近水平的角度向身後飄去。衣擺也是,在風的引誘下,癡迷的跟著它向一側展開。烏黑的長髮,加上黑色的衣裙,我幾乎要融進著濃得和不開的黑夜中去了。

    索瑪的夜空很美麗,也有種很熟悉的味道。純正的黑色中,擠滿了璀璨的星星,爭先恐後的向我眨眼睛,像是就要掉下來了似的——這樣的美景是我好久沒有看到的了。在提茲那樣的大都市裡,即使是到了夜晚,也處處燈火通明。彩光的效果讓星星都隱去了,夜,也不是黑得這麼的深沉。

    還記得常在沉沉默之森裡的由加利樹上仰望同樣美麗的星空。雖然同樣迷人,但那夜的星空還是今夜的嗎?現在想來,在沉默之森的那幾年竟是我今生最無憂無慮、最快樂逍遙的日子。

    嗚咽的風掠過耳際,撥弄著左耳上的三隻耳飾互相敲擊著,傳來叮噹的輕響,熟悉的聲音。

    「要是再伴上蛐蛐的叫聲就更好了!」我想著,回憶那年在沉默之森裡自在遨遊於星海和樹海之間的暢快。

    但這裡與森林卻也有不同。這裡的世界更開闊,更廣大,廣大得讓我懼怕。仰頭呆望那墜在黑幕上密密麻麻的鑽石,天幕像是急速的旋轉起來,繞得我的腦袋都擰得發痛。

    我痛苦的低下頭,卻見以撒正站在下面抬著臉,閃爍的眼光靜靜的看著我。

    「以撒,你也在這兒?」我問。

    「嗯。」他輕巧一躍,跳上這屋頂來坐在我旁邊,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也不知道……明明很累了,可卻怎麼也睡不著。」並不是由於要睡在黎達雅身邊的緣故。

    沉默蔓延,我們都若有所思的看著遠處分不清天地的一片迷茫。

    「我們真的離開提茲了,是嗎?」我吶吶的問。不知為何,有點不確定的惶恐。也許是這裡太寬廣的空間,讓我的心裡隱隱不安。

    「是的。」以撒的語調輕而簡潔,帶著堅定的撫慰。

    「以撒……我們真的能回到德裡奇嗎?」我覺得有點不太肯定。也許是在這死亡一般的沙漠環境裡,突然變的憂鬱起來了——這個世界太廣大了,廣大到讓我覺得自己渺小如此,沒可能總能達到心中的目標。

    因為世界太大,人太多,上帝也許會忽略了我的祈禱。每天都有人死於非命,每天都有人鬱鬱而終,雖然大家都曾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不切實際的信心,向心中的神明禱告,但最終卻不一定能達到。那麼我又如何能肯定自己會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下,成功的回到克得勒斯塔呢?說不定明天沿著沙漠走去果裡的路上就會死掉了,那也說不定啊。

    「那有什麼好懷疑的?」以撒瞥我一眼,堅定的說:「整個德裡奇的未來,正等著我的回歸。」

    我看著他堅毅的側臉,他有充滿的自信與面對一切的勇氣,而那些卻是我所缺少的。前世的嬌生慣養、無憂無慮,讓我不需要去面對什麼難題;而今生的荒誕際遇,我已不知該怎麼去面對了。而在我惶惶不安的時候,他總是冷靜的泰然處之。他一旦堅定的認定了某一件是,就會全力以赴的貫徹到底。

    就如同他認為德裡奇之與他的重要性一般,完全沒有猶豫:也許他自己早在三歲離開公國時,就不在被人所期待了。因為德裡奇還有個蓮·安法洛,那是被全國上下所認定的正統的繼承人,是公國的下一任皇帝。但以撒卻說「整個德裡奇的未來,正等著我的回歸」,是自信著沒有自己的德裡奇就沒有未來了嗎?

    我想像著他是怎樣由一個三歲大的小娃娃,在情勢混雜的敵國領土裡長大的。記得在維倫見到他的時候,仍是個吊兒郎當的毛小子,如今卻一副很有擔當的頂天男兒。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性情?修斯說,這傢伙是打不死的蟑螂,能在那樣的情形下長大,就跟火星人無異了。很有趣的比喻,也許他真的像修斯說的那樣,外表看起來冷漠無情,事實上只是在裝酷,悶騷的處女座而已。每次把以撒和蟑螂放到一起的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好笑——試想酷酷的以撒頂著兩跟蟑螂須的樣子……

    「噗!」我忍不住笑出聲,換來以撒狠狠的瞪我一眼:「有什麼好笑的!」好像直覺的知道我就是在笑他。

    「沒,只是覺得……終於離開提茲了,精神有點鬆懈了。」

    他不語,用異樣的眼光瞅著我。

    「呃……怎麼說呢。感覺放鬆了些,但還是有些不捨吧!」在某些方面來說,在面對重要的抉擇的時候,我是有些守舊派的思想:懼怕變化,但同時又矛盾的期待變化。離開沉默之森時是這樣,離開提茲是也是這樣。安於現狀的怠惰因子太過活躍了,而改變則代表了完全不確定的將來。就像現在,如果我還在提茲裡,那麼早就抱著泰迪熊睡著了,得過且過也好;而事實上我卻在為不知道明天可能會遇上什麼而苦惱。也許我實在是沒有作為一個主角應該具備的冒險精神吧。

    「捨不得嗎?」以撒喃喃道:「我卻一點也沒有不捨。也許你與我不同,你在那提茲裡還有捨不去的牽掛吧。」

    從他冰藍的眼裡,那一抹烈火中的潔白身影同時浮上我兩的心頭。牽掛嗎?也許吧,但更讓我牽掛的,是我現在唯一可以見到的「親人」——我無法放著那段前世的記憶不理會。

    幾度午夜夢迴時,我的精神體便又會飄回那熟悉的迴廊、廳堂。我美麗的茉蘭啊,那是父親為迎接我的出生而修建的茉蘭。在十六歲前,那裡是載滿愛的幸福的搖籃:父母、祖母及所有親朋對我的關愛,週遭所有的人用溫暖的目光給予我的祝福;十六歲的生日直至轉世後,知道了更多真相的今天,那茉蘭更是填滿痛苦的傷心處,母親的拋棄,愛人的背叛,以及折磨我至死的咒殺……是的,咒殺!與前世的我一樣,對於魔法巫術一無所知的父親,為了我的「怪病」cāo碎心神,四處奔波卻仍未治癒。但對於魔法瞭解更多,並得到費茨羅伊多番暗示的現在,我越來越覺得那場病來得不對勁……想想每當滿月的夜晚便會浮滿全身肌膚的暗黑色圖文,現在看來更像是法術咒文。

    但不論如何,我要回克得勒斯塔郡的決心已定。現在的我,沒有什麼其他的情感比歸鄉之望來得更深徹,縱使那抹孤獨的白色剪影消失在熊熊火海中的情景,讓我心中梗塞不已,我仍是回不了頭。

    以撒突然靠過來,瞇起眼睛沉下嗓音,陰狠狠的道:「我突然想起來曾經見過一個騎著掃把的小女巫……我記得你是從奇卡來的,對吧!」

    「唉?」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你在皇城騎拖把的時候,讓我想起那一年在皇家別堡看到的一個小女巫,被傑斯卡爾追得滿屋亂飛,最後還撞破了玻璃……你們倆的駕駛技巧都一樣爛。」

    他一面說一面向我靠近過來。看著他越來越大的臉部特寫,我緊張的倒退著向後爬,一邊結結巴巴的說:

    「啊……哈哈……是、是嗎……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你說我跟你結過仇,該不會是說那時候吧。」他繼續緊逼過來,聲音有些……危險的味道。

    「呃……這樣嗎……」我一時忘了,即使被他認出來又不會被怎樣,難道他會把我身上的肉剜下一塊做路上乾糧嗎?但我一時間被他陰沉的臉色給懾住了,只能慌慌忙忙的向後退開。

    「沒想到你就是那個小心眼的女巫啊。難怪你在仲夏晚宴上看到傑斯卡爾就那麼緊張呢……」

    他一步步逼近,眼裡閃爍著不知名的火光,嘴角向上微微翹起5度。夜風吹著他張揚的發,看來就像邪惡的撒旦一樣。

    「呃……我……那個……」

    「怎樣?」他又踏近一步,突然——

    「啊~~~~~~」我的腳下一空,直直的摔到地上——我忘了自己還站在房頂上。還好厚厚的黃沙不太硬,我痛得齜牙咧嘴的支起身體,往上一看。以撒直挺挺的站在屋頂的邊沿,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像天神一般。那臉上掛著的是一副得意的笑容,就像……他用石頭砸中我的腦袋時一樣……

    「以撒·安法洛——!」

    ****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我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坐起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回想自己這是在哪兒。黎達雅小姐正在一旁整理鋪墊,見我坐起身就走過來,含笑著對我道:

    「你醒啦,真是會賴床呢。你哥哥早已起來,跟父親出去了。」

    「誒?是嗎?」我好像還是沒睡醒。

    「你也真是的,昨天那麼晚了,還跑出去散步,結果在人家的屋頂上睡著了,直到半夜才被你哥哥拎回來。沙漠裡的夜風很涼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呵呵,我本來睡不著嘛!」昨晚後來跟以撒聊天,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我還正在奇怪那傢伙,怎麼沒把我撂在別人家屋頂上不管呢。

    「我今天一早起來時,就遇到鄰居們問我:昨晚是不是你們在人家家屋頂上鬼叫鬼叫的,吵得村裡人都一宿無眠……是你們嗎?」

    「呃……怎、怎麼會呢?」我怎麼會承認呢?

    「不是就好了。」黎達雅說著:「快起來吧,午餐的時間已經過了,你的肚子也餓了吧,我給你弄些吃的去。」

    「已經下午了嗎?」我低吟著,突然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急忙大聲叫住準備去弄食物的黎達雅,道:

    「對、對了,都已經過了中午了,那個……黎達雅姐姐,你今天……今天……」我猶豫著這話好像不大能說得出口。

    「今天怎麼了?」黎達雅不解的反問。

    「呃……那個……你今天……洗頭了嗎?」還是不問為好吧,看她那親切的微笑,我想她今天的發作期應該已經過了吧……

    「洗了啊,早上起來洗的。」黎達雅笑笑:「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我……是覺得你今天的頭髮看起來好有光澤哦,難道你也是用飄柔的嗎?」

    「不,我用沙宣。」

    「哦,這樣啊。」我有點心虛的答道。

    吃著黎達雅小姐給我做的簡餐,雖然只是粗淡的干食,但經由這位天才少女的手,卻格外的美味。

    「黎達雅姐姐,你一定也研究過什麼食譜吧,連飯都做得這麼好,真厲害!」我欽佩的讚歎著。雖然我自認為自己做的飯食也很好吃,但那都是在有豐富材料的前提下做成的。要我用這沙漠裡僅有的幾樣作物,實在是不知道能弄出什麼來。

    黎達雅微笑著說:「食物的搭配很重要。要有營養又好吃,這樣才能增大胃口的同時,又對身體有益。我看你身體挺瘦弱的,應該需要好好調理一下。女孩子不要總想著什麼減肥啊,苗條的,健康自然才是最美的。」說著,她又幫我盛了一碗湯,道:「我今天早上也找你哥哥談過了,即使條件在刻苦也不能忽略了小孩子的飲食。我還列了張清單給他,叫他照著上面所列的給你配合進食,一定能強身健體。俗話說藥療不如食療嘛!不過看你哥哥接過清單時一臉呆滯的樣子,顯然是意識到自己以前太忽略你,沒有好好照顧你的飲食的緣故吧!」

    黎達雅這麼說著,而我也聽的一臉呆滯,還沒嚥下去的湯從嘴裡流出來,手中的湯匙也掉到了地上……不會吧,她……真的這麼跟以撒說了?天、天……

    果然不出所料,下午見到以撒時,他一直用一種古怪的眼光時不時的偷瞄著我,我想要假裝忽略都很難……

    打點好行禮(都是以撒從村民那裡購置過來的),我們揮被巴魯準備出發去果裡。那裡離索瑪不很遠,腳程快些,晚上就能到了。

    巴魯對我們詳細說了去果裡的路線,就要送我們到村口去。

    「黎達雅姐姐呢?怎麼沒看到她?」我問道。

    「我剛才看到她……恩,搬著小凳子,到村那頭的小樹下……那個去了。」以撒含含糊糊的說著。看著他閃爍的神態,我想黎達雅大概是去「發洩」去了。本來還以為她今天的發作已經過了呢!不過有點可惜,不能和她道別了。

    再次踏上出發之路,望著前方的一片浩瀚與茫茫,相比於身後的小村鎮,我的懶惰的因子又開始跳動了。

    「我們在這裡待幾天再走,不好嗎?」我問以撒。

    以撒不答話,只是默默的看著我。

    「呃,那麼……我們不如等到明天一早涼快的時候再出發,可以嗎?」

    「……」

    「那……」我的腿現在還在酸痛不已,實在不想勞煩它了:「我們做拖把飛過去,好嗎?」

    「想都別想。」這次以撒說話了,卻是堅決的否定。

    「其實我的駕駛技術很好的,真的!我那時只是……」我正要跟以撒解釋當初在維倫撞破了玻璃只是為了逃跑;前些日子載他的時候跌到地上,是因為初次騎那拖把又帶著人,再遇上科裡不知使了什麼妖法,憑空冒出棵樹來才導致了意外的發生……

    正在這時,前面的沙丘後面繞出一個人來,帶著異樣的笑容,yin惻惻的對我們說:

    「還是讓我來帶路領你們去果裡吧。別說果裡了,就算去羅門、去提茲、去巴斯克還是去古勒達、波萊達的路,我都知道!呵呵,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我可是全天下最明智、最風華絕代的天才美少女,沒有什麼會是我不知道的!什麼鄭和下西洋,什麼發現新大陸?都不如我通曉天下事……」

    黎達雅一手拿著小板凳,毫不在意的揮舞著,並仰天發出怪異的長嘯。我與以撒對望一眼,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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