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白色主建築的確巍巍壯麗。高聳的「光明象徵」更是在正午的日光反射下照得我頭昏眼花。我坐在馬車裡一路前行,只能透過車窗對這四周的景物走馬觀花。事實上,我也沒那心情四處觀光。
我正在苦苦思量著待會兒要怎麼面對奎安娜,怎麼來圓自己的謊。更甚者,我想挑明一切,置身事外。可現在的情況,我是騎虎難下。
但從另一方面看來,奎安娜是何等人物,她怎麼會猜不出以撒有意做戲給人看?若是他們姑侄兩各自心照不宣,只留我一人像小丑似的唱獨角戲,落得兩邊都不討好,怎麼辦?但聽聽修斯的口氣,以撒和奎安娜似也不那麼相處融洽……真叫我為難,左右不是!
空蕩蕩的車廂內只有我一人。我煩躁得從車廂的這一邊移到那一邊,像隻猴子似的躁動不安。我簡單的小腦袋實在應付不來這許多亂七八糟的關係。雖然從前在德裡奇的時候也會有這類明爭暗鬥,但我卻一直被安置在遠離是非的克得勒斯塔、或是茉蘭,被保護在父親的羽翼下,過著單純天真的生活,加上家裡地位顯赫,我也從來不須理會這些事,更不用看人臉色。直到得了怪病才不得不去國都求醫。
當年在國都見到奎安娜時,她才十多歲。雖然她是尊貴的皇族,與我有明顯的尊卑之分,我卻也不曾像現在這麼畏懼過。大概那時是不曾做過虧心事,半夜也不怕鬼敲門……
馬車已繞過主建築,在後院的一塊空地上停下來了。傑斯卡爾打開車門,同時也打斷了我的回憶,叫我下車。
我才想起,除了要應付奎安娜之外,還要提防這個傢伙,雖然他並沒有認出我來。
「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通報陛下。」傑斯卡爾對我吩咐著,要我不得到處亂跑,之後就沿著一條長廊向不遠處的一棟三層的建築走去。
我也走到長廊下的陰涼出等候著,順便四面張望——打探好地形,預備逃跑用。
這裡是一處夾在兩棟建築物之間的中央庭院。成片的綠茵上點綴著嬌小的蘭se花朵,幾棵小樹和怪石把一片人工湖圍住,湖裡養著錦鯉。我所在的這一條長廊穿過庭院的一邊,連接至前面的另一棟建築。看來像是皇族們的寢宮,或是比較私人的接客室。
這裡的建築都是白色,這長廊也不例外。灰白色的原巖整塊打磨成高三米、直徑近一米的圓柱,支起高高的、雕畫著圖案的廊頂。一邊茂盛的樹枝葉伸了進來,在夏日晌午的陽光下,投下黑白分明的光影。知了不停的叫著,應和這讓人汗流浹背的氣溫。
我倒是不太熱。穿著曼佗雅一年級生的寬大長袍——質料挺透氣的,站在陰涼處避開毒辣的日光,心裡想著奎安娜的那張塗滿白粉的冰霜臉和她凜冽的語氣,就像身後有一台3p的櫃式空調對著我猛吹,還是室溫14度的。
20分鐘後,傑斯卡爾回來了。他鋼板一樣的臉始終沒啥特別的表情,聲音也很平板的對我說:「皇后陛下正在用餐,你再等等吧!」說完話,他又從來的地方走回去了。
這是什麼話?急匆匆的把我找來,卻又慢騰騰的在那裡吃飯——她很悠閒嗎?我也沒吃飯啊!還一路擔驚受怕的在馬車上顛簸……現在竟還把我晾在這裡挨餓——太過分了!
不讓我吃東西就算了,反正我剛才已經緊張得忘記了。可是,你幹嘛還要再提醒我呢?我在太陽下餓著肚子站崗的時候,你還特意派個人來告訴我:你在享用佳餚……這是什麼心態啊?!氣死我了,讓我一時火氣上湧,熱得滿身大汗。
我一**坐到長廊邊的台階上,隨手變出一把小搖扇對著自己猛扇。
正扇著,一條人影在廊前的陽光下拉長靠近,接著便傳來科裡那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聲音:「喲,這不是以撒的最新卸任小**嗎?!」他曖昧的衝我笑著:「啊,不對!應該是『情夫』才對!」
「哼!」我轉過頭去不理他。
科裡身後跟上來一個男子和兩個衣著**的大美女。那個男的,我認識,就是昨晚在宰相府看到過的達爾·安德羅培,也是四年前在維倫堡見過的。
達爾輕蔑的掃我一眼,便對科裡說:「理她做什麼?我們走吧!」
科裡笑著道:「哦?她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接著又轉向我小聲說:「以撒可是為了你,連『帝』都踢到一邊了呢!我母后對此事大發雷霆,待會兒你可要好好安撫她哦!」
他說得曖昧,見我一臉怨忿的瞪著他,又開心的大笑,道:「你告訴她:伊莎貝拉沒有用,也許這傢伙還能圈住以撒的心呢!」他一邊笑,以便指著身邊的達爾打趣。
達爾可不樂意了:「走了啦,別在這裡亂扯什麼——我可不想和那個變態扯上任何關係!」
身旁的美人也受不了了,摟著科裡的手臂撒嬌著:「這裡的太陽好大哦,把人家的皮膚都曬黑拉!」
「是嘛、是嘛,我們去後面的游泳池玩啦!」
科裡被兩個美女拉走了,沒走幾步還不忘回頭來對我擠擠眼睛。我沒好氣的瞪回去。
這個花花公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是提茲裡有名的敗家子。卡頓被交到這傢伙手裡,亡國是遲早的事。也是因此,朝中已有不少大臣站到了王位第二繼承人——大皇子傑·索姆達那一邊去了。
※※※
傑·索姆達,現年22歲,是科裡的大哥。文韜武略樣樣強過科裡。本來這東宮之位怎麼也倫不到科裡來坐的,只可惜他的母親並非正室,但卻也來頭不小。傑·索姆達的生母艾琳娜·阿切爾,是卡頓南面的巴斯克——西奧格塔大陸第二大國——的小公主。早在奎安娜嫁來之前,她就是斯裡蘭·波恩·索姆達的側室,眼看就要被扶正,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生了個沒用的兒子,還搶了傑的太子之位——她那個恨啊!
可是奎安娜雖是一界女流,卻有德裡奇背後幫助,在暗中掌控卡頓的命脈。皇帝沒用,全靠皇后在一邊把持,硬是把科裡扶上了台。反觀她自己,娘家礙於德裡奇不便插手,她實在鬥不過。
好在朝中有些明眼人,看不下這個德裡奇來的女人隻手遮天,她的兒子終於抬頭有望了,她自然樂得在旁添柴煽火。
再看科裡,依舊我行我素。能玩的玩,能花的花,能破壞的破壞,若不是索姆達家有錢,早就被他敗光了——著實讓他娘急得直冒汗。
我也不由得為他捏一把冷汗。但現在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我看見傑斯卡爾正向我這裡走來。
又想起方才科裡的話,像是在暗示些什麼……不管了,總之看看情況,走一步算一步吧。
室外很熱但室內卻很涼爽,可能是用了什麼水系魔法做了結界。
奎安娜穿的也很清涼。薄薄的一層藕se絲製長裙。袖口和裙擺處蕩起一圈荷葉邊。薄紗的羅袖可以隱約描繪出兩條細長的藕臂。
我其實挺佩服她的,明明一大把年紀了,恁是養得像是二十幾歲,想來科裡看著這樣的媽也會有點恐懼吧。我真想向她請教一下她的美容保養秘方,好讓我的葛羅雷藥業集團壯大聲勢——不知道她對x-h104有沒有興趣……不過我想她的腳上一定不長凍瘡吧!
我一進奎安娜的偏廳,就這麼呆呆的瞅著她粉白的臉——啊,有眼帶,一定是被科裡煩的!皺紋……只有兩條,而且細微得看不出來,勉強可以算是笑紋吧。這樣的皮膚就應該在護膚品裡加入蓮花莖……恩……再加一點點雪蟬血好了……
奎安娜很自信的靠坐在躺椅上,任人打量似的。看到我進來後,她吩咐下人給我搬來張小矮凳,示意我坐下——這凳子的高度設計得很講究,讓我的腿要伸卻伸不直、想彎又彎不了,坐得我腰酸背痛的。
奎安娜倒是很享受的靠在軟墊上品著茗。窗上的紗幔輕輕飄起,送來習習涼風,吹起她垂在耳際的長髮,也吹得我直打哆嗦。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奎安娜抿了口茶,雙眼不抬的問我。那態度懶洋洋的,語氣也隨意得很,就像慈禧老太似的,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一直半垂著眼皮數著茶碗裡有幾根茶葉。
「我叫拉拉·葛羅雷。」我卑微的答道,沒忘記自己的小命還拎在她手裡。
停了半晌,廳裡很靜。兩旁站著的侍女和傑斯卡爾也都沒作聲,只有窗外模糊的蟬叫聲,還有我的心跳在迴盪——這不會是什麼心理戰術吧!
「你是奧斯卡那兒的學生,恩?是吧?」奎安娜淡淡的說著,像是毫不關心,所以把我昨晚才做的「犯罪陳述」都忘了。不過她剛剛都很明確的叫傑斯卡爾去學院接我了,現在又何必假仙?
「是的,我是曼佗雅一年級學生,4月份才剛入學的。」
她放下茶碗,素白的雙手交疊在身前,轉過頭來看向我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你是奧斯卡四月五日在落芙外的小山谷裡撿到的,是吧。」她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卻讓我有些看不明白那是在笑什麼。而我更是心驚於她知道得如此詳細。
原來她之前已經派傑斯卡爾把我的底都摸透了,剛才讓我等了那麼久,是在做匯報吧……那麼他們知道我是女巫了嗎?不大像,否則他們不會還這樣平靜的接見我。還有,傑斯卡爾是從哪裡打探來的消息呢?不太可能是奧斯卡——我去別墅時看到的場景是奧斯卡一臉裝瘋賣傻的笑容對著傑斯卡爾無動於衷的冷臉。那麼最有嫌疑的就是戴倫了!但他為什麼沒有說出我是女巫的事?或者,傑斯卡爾是通過什麼其他途徑察出來的……但至少他還未把我和四年前的「小魔女」聯繫起來,否則就不會對我這麼「禮貌」了,謝天謝地!
奎安娜見我驚訝的呆望著她,露出滿意的笑容:「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是幫忙消滅了『飛沙團』的小英雄呢?」她的語氣略帶嘲諷。
「飛沙團」?我更緊張了——她究竟知道多少?這些可是連奧斯卡他們都不知道的啊……
她見我露出恐懼的表情,輕蔑的笑笑。我原以為她會就這麼「揭發」下去,把我的萬年老本都刨出來,沒想到她卻就此打住了,轉了個話題問道:「你和以撒,認識多久了?」
「呃……兩個多月吧……是在彌凱恩家的晚會上見到他的。」
「看來這事兒,彌凱恩家那小子也幫了你不少忙嘛。」奎安娜輕哼一聲,道:「你再說說看,你怎麼會認為以撒是個……那個,誰讓你假拌男裝到宴會裡去撒野的?」她問得言語犀利,終於轉到正題上來了。原來之前的開場白是給我提個醒:她什麼都察得出來,我千萬不能糊弄她。
「是……是一個叫……帝·烏爾比安的人……告訴我要這麼做,才能接近殿下的!」沒錯,就是他!他的確是早有預謀才帶我們幾人進宰相府的。
奎安娜聞言皺起了眉,我怕她不信,又趕緊加上一句道:「昨晚也是以撒殿下讓他帶我們進入晚會的,連我的禮服都是他安排的。」
奎安娜更顯不悅了:「哼,我知道他!那個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傢伙!」奎安娜說得有些咬牙切齒,看來那個烏爾比安確實給她添了不少麻煩。
「傑斯卡爾,我叫你去查他的資料,查到了嗎?」奎安娜沉聲問。
「陛下,臣查了,但無法確定他是否是卡頓人。臣甚至懷疑他是用了假名,因為就算是其他大陸的各國也都不曾聽聞有這麼一號人物。而看他的談吐舉止,絕對不是普通人家,不可能默默無名。」
「會是敵國派來的間諜嗎?不過,有那麼明目張膽做間諜的嗎?」奎安娜的眉頭瑣得更緊了。不過,我看烏爾比安倒更像是他國派來專門搗亂的。
「回陛下。」傑斯卡爾恭謹的答道:「此人目前正被羅門市(卡頓東部最大港口)通緝中。但因為是地方xing的事件,所以沒有上報。本以為他在羅門就乘船逃往國外了,沒想到他竟不怕死的跑來了提茲!」
「什麼罪名?」奎安娜問。
傑斯卡爾掏出一卷公文,念道:「串通羅門首富塞洛蒙特·亞哈魯,進行行賄、違法聚賭、黑市交易、**人口、走私違禁品等事項;破壞國家財物、搗毀官員府邸並傷害羅門前任城守官員身體致殘;盜用公款一千餘萬;搶奪並毀壞船隻十多艘;炸毀羅門第一碼頭,引起海嘯……」
不會吧,烏爾比安他……長得那麼斯文的樣子,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雖然他有意害我牽扯進這麼糟糕的事,但……不像是殺人放火之徒啊!我都聽呆了。
「這麼大的事,為何沒有上報?」奎安娜氣憤的大聲斥道。
「因為此事牽連甚廣,塞洛蒙特·亞哈魯和前任羅門城守等官員都有交情,許多大臣也曾經從中得利,怕被牽連,所以此事上報的時候就被人買通,壓下來了。直到我親自去追查,才被抖出來。」傑斯卡爾平靜的答道。
「這事是報向何處的?」
「左進大臣哈撒·波西亞。」
「先把他卸職,等候查處!」
「此外,有人報說烏爾比安還曾與大皇子和艾琳娜·阿切爾皇妃接觸過。之後就發生三位大臣向皇帝陛下進言的事。」
「那個烏爾比安……」奎安娜閉上眼睛,氣得直抖:「現在再給他加上一條危害國家安全罪,組織、策劃、危害國家統一……我要發佈公文對他進行全國追緝,就算他逃得出提茲,也跑不出卡頓!」奎安娜捏緊了拳頭下令。
傑斯卡爾領命出去了,她又陰狠狠的轉向我道:「至於你,你給我聽好了,以撒可沒有什麼不同於人的、見不得光的癖好!你以後在人前說話給我小心點。這次都是因為你這只想飛上枝頭的麻雀一相情願而耍的卑賤伎倆而已——你回去就這麼對別人說。你若是敢亂講話,我就擰下你的腦袋!」她的臉猙獰不已,完全沒有之前的風度。
「你該知道了,只要是發生在這卡頓境內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你來提茲之前的事我也瞭如指掌。只要我想查,那些『艾利加旅商團』的人死了也能被訓出話來。你不過是某個小山村裡出來的野丫頭,傻里傻氣的被人口販子撿到,又在遇上『飛沙團』時不顧你的那些救命恩人、趁亂逃走,把那些強盜土匪留給商人們收拾。之後又被奧斯卡那個有撿破爛怪癖的老頭子揀到……追根就底也不過就是個賤胚子而已。別以為進了曼佗雅就能扒得上以撒!只要我一句話,奧斯卡那老傢伙就得請你滾蛋,你知道了嗎?」
她這麼辟里啪啦的罵完一通,反讓我輕鬆不少——不是我愛被人罵,而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曝光。雖然旅團的那些倖存者搶去了我滅「飛沙團」的功勞。我可以想像,一定是經昨晚這麼一鬧,我的名聲大作,某個原是旅團的商人得知後找上傑斯卡爾,那人為了攬上剿滅強盜的功勞,才這麼胡編亂造了一通。
「我知道了,我一定照陛下的吩咐去做。」此刻要我讚美奎安娜青春貌美、光彩照人也可以。
「知道了就給我滾!」
於是我就連滾帶爬的離開的偏廳,身後還傳來奎安娜的厲聲責斥:「給我把科裡那渾小子叫來,我真要好好教訓他,別誤交匪類。居然跟帝·烏爾比安這種人混在一起……」
看來科裡也難逃一截了,最倒霉的是烏爾比安,不知會不會被抓到……不過,這些不能怪我吧!反正我總算是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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