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己真人到了少林,見過福裕,個把禮見了,眾人退出禪房,只留覺玄與明己兩人。雖然說是佛道比試,福裕卻吩咐眾僧不得打擾,乍看起來,倒像是江湖中人在解決私人恩怨。
明己真人將先師無極的遺書遞與覺玄,覺玄亦將了豐大師的遺囑訴說一遍,明己沉默片刻道:「覺玄師傅想必早已知曉,兩位前輩較量一生,卻不是執念於勝負,卻想讓後輩能繼承他們未竟之事說實話,我已經見到兩位前輩留給我們的考題了。」
覺玄雙掌合十道:「覺玄愚鈍,至今竟是不明先師話中玄機,仍不知考題為何物。請道長指教。」
明己道:「長老不必過謙。當年先師預言災星三十年後禍亂江湖,名為比試,實則讓我等斬妖除魔明己今日來不為比試,只是來認輸的。他日自當傳告弟子說蜀山道教敗於少林腳下,今後必當對少林倍加尊崇。」
覺玄愕然道:「真人不必隱晦,我等尚未言語,怎就分出了高下,覺玄愚鈍,請真人有話明講。」
明己道:「先師與尊師當年夜觀天象,料定災星三十年後甦醒,引人入魔,此乃天意,此事非你我能力所及,貧道早在幾年前已試圖將之點化,卻見他入魔已深,不能以正途導之,況且天狼星如今正耀然於東方,此正是其氣盛之時,我等即便逆天而行也不能法挽回了!」
覺玄懷疑道:「道長所言之人到底何人?」
明己道:「昔日災星舉天端,今朝命魔禍人間,天意無心造殺戮,人心卻是多仇怨!」
覺玄驚道:「便是狼魔麼?」
明己點頭,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長老,我已言盡於此,此次比試貧道認輸。」
覺玄道:「阿彌陀佛,如此貧僧勝之不武,真人想認輸不難,只等我斬妖妖除魔之後,再行定奪。」
明己真人聽了覺玄的口氣,驚問:「長老要做什麼?此事若強求,招來殺身之禍不說,只怕事得其反,使更多生靈遭難!」
覺玄沉默不語,明己知道不能勸,就此告辭,卻被覺玄留住,說另有要事相求。兩人出外見了福裕,福裕不問勝負,只帶著明己往偏房走去。一處禪房內,床榻之上躺著一老嫗,氣息奄奄,明己不問原因,急向前觀瞧,脫口驚呼道:「何施主!」
覺玄也未料到明己認得這人,只因當年蜀中餓鬼道常與蜀山派往來,明己自然認得。明己急搭上她脈搏,眉頭緊鎖,面現淒然之色,覺玄知事不可為,遂將他偶然走過村莊見到滿村人皆被屠戮的慘狀說了一遍。明己幾十年修行竟也忍不住陣陣哀傷,對福裕道:「便是華佗再世,扁鵲托生也難救她了!只是為何,為何何施主竟是嚥不下這口氣,若是常人早死了幾日了。」
福裕道:「阿彌陀佛,想必施主還有什麼事放心不下,想找人托付,我等每日努力,只求延得她一時性命,哪怕能讓她清醒片刻,說出心願也好!」
明己思索片刻,掏出隨身藥瓶道:「我蜀山有奇效續命藥,但要其它藥材作引,我寫出藥方,請幾位長老幫忙求取,能救何施主性命最好,不能救也要她說出心願,免受煎熬!」
福裕道:「正該如此!」
是夜,覺玄跪於佛祖面前暗暗禱告,福裕悄然而入,覺玄拜見。福裕問起今日勝負如何,覺玄照實說了。福裕大師道:「覺玄,或許,你該聽從明己道長的話。」
覺玄雙掌合十堅決道:「方丈,覺玄身在佛門,卻沒能教導逆徒重歸正道,覺玄願以死謝罪。不過,在那之前,我定要彌補錯誤,縱使是逆天行事,縱使是開殺戒受佛祖懲罰,覺玄定要剷除狼魔!」
福裕吃了一驚,覺玄在少林,一向性情穩重,心慈面善,如今竟當著佛祖平靜的言談生死。福裕道:「阿彌陀佛,覺玄,那狼魔是不是見心尚不得而知」
覺玄道:「方丈,請准許覺玄下山!」
福裕沉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因為他知道,見心始終是覺玄心中的鬱結。
豈料,便在下山前一刻,梁鋒尋到山上,將點蒼山面見李曉非的事一說,覺玄,福裕與明己無不驚訝。梁鋒道:「如今趙作為南北武盟之首,苦無證據,如想揭他的罪行,難比登天,本想不問緣由秘密將他除去,誰知他如今潛身餓鬼道村中,想行刺也是困難!」
明己道:「可惜餓鬼道已不復存在」遂將覺玄那日見到的情景說了一遍,梁鋒也是吃了一驚,想不明白當中的聯繫,口中喃喃道:「這是狼魔干的麼?還是」
明己真人知道梁鋒懷疑是趙作血洗了餓鬼道村莊,偶然間閃過一個念頭,思忖片刻道:「貧道覺得,要收服趙作,最難的事讓天下英雄信服。如此,貧道有一損招,不知當不當講?」
出家之人,居然要出什麼損招,覺玄福裕尚未答話,梁鋒先說:「全聽真人裁處,梁某願聽號令!」明己道:「號令不敢當,只是此事少了人幫忙,恐怕行之不成。但是要出家人去騙人,恐不恰當!」梁鋒覺玄深知明己真人雲遊江湖,不拘小節,這想出來的主意想必也不是什麼正經方法,但眾人還是忍不住要明己先將想法說出來,明己一掠鬍鬚,說了個大膽的想法,果然聽得眾人目瞪口呆!
卻說趙作當日被雷劍嚇走,尋思自己在此習武之事並非一人知曉,若不顧村民就此離去,日後有損聲望,決定回到武盟後調人來查看,南北武盟中高手如雲,再不會怕什麼狼魔,還能讓村民對自己心懷感激,那麼自己拖累何苑芳身死的事也不會影響了自己的聲譽。南北武盟受了趙作之命,越過湖北,在南陽駐紮,只等盟主回來,齊聽號令。趙作趕回駐地,將雷劍闖進村莊胡亂殺人的事說了,當然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還是沒說。武盟上下一片憤慨,個個表示:內患不除,難御外辱!趙作提議無論如何要回餓鬼道村一趟,畢竟此事是連累了別人,應盡力替人家挽回損失才是上策。眾人點頭稱是,但南陽駐地也不能輕易放棄,須得著個把高手留守,於是徐進夫婦與柳荷等人留下看住大隊,其餘聚集頂尖高手二三十人及段蕊一行人往嵩山方向而去。由於人數不少,為避免官府注意,眾人不敢驅馬急行。看看到了村莊,趙作有些忐忑不安,但想想身邊高手聚集,心又安了下來。
時近黃昏,眾人縱馬入村,趙作警戒地看著四周,卻看不人影,整個村莊靜得出奇,趙作暗道:難不成整個村子都被狼魔滅了?那為什麼見不到血跡,見不到墳墓。看看周圍的茅草屋,並無損壞,似乎在安靜地等待出耕的主人回來。身邊有人問道:「盟主,這村子不對勁阿,怎麼這個村裡人不養牲口麼?那搭這些豬圈羊圈幹什麼?」
趙作也注意到了,原本村民幾乎家家養雞養豬,但現在空有柵欄不見家禽,整個村莊嗅不到生命的氣息。忽然又有一人道:「奇怪了,剛才還是黃昏,怎麼這會兒一下子就天黑了?」果然,一會不注意,周圍居然暗了下來,一大漢撓頭罵道:「媽的怪了,什麼時候天黑了?」趙作隱感事情不妙,但要說就此退去,面上定是過不去,眾人也是不知所從,只等趙作下令。忽聽遠處傳來眾人的哭聲,聲音悲悲慼戚,讓人聞之淚下,這陣哭聲來得突兀,好像從地下鑽出來的,眾人循聲走去。
哪知,不論眾人怎麼走,那哭聲總是不見接近。趙作連問手下人:「大家可否能判斷這聲音來自何方?」
一人手指北方道:「好像在那邊!」又有人指道:「我聽著好像在那邊!」接連幾人都指出了不同的方向,眾人疑惑間忽聽哭聲越來越大,應該說越來越接近,聽得眾人毛骨悚然,不知所措,有些粗魯漢子忍耐不住,想大喝幾句「什麼人裝神弄鬼」,但想到如此太過無禮,終於忍住沒喊出來,大家就這麼安靜地駐足不前。
忽然間,眾人頭頂一道亮光閃過,像是一道火光,待眾人抬頭觀瞧時,卻是漆黑的夜空。忽然一人說道:「不對,這好像是餓鬼道的鬼火陣,」說話的是青城派高手鍾光,青城派當年與餓鬼道關係不錯,鍾光也曾見識目蓮尊者多種絕技,「鬼火陣是目蓮尊者自創出的一種陣法,當年與幽冥谷的獄火陣,敢屍幫的屍陣合成『三yin陣』,只是聽說這是餓鬼道用來抵禦仇敵的厲害陣勢,難不成把我們誤當成了敵人?」話音剛落,在眾人周圍五個方向忽地冒出五團綠火,只是閃了一下,即可消失,鍾光叫道:「大家別亂動!盟主,看來餓鬼道曾遭大劫,這會兒把我們都當成了敵人。您快解釋一下吧!」
趙作點頭,運氣高聲道:「餓鬼道的眾位朋友,對於何前輩的過世我很難過,此事因我而起,我此來特為賠罪,並願意協助你們剷除狼魔,為前輩報仇!」四下的哭聲越來越近,卻是始終見不到人,眾人聽著哭聲只感到腦袋發暈,鍾光道:「大家運內力定神,盡量不要去聽那聲音!」眾人紛紛運氣,有的還拿布條將耳朵塞住。
空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趙盟主,你推得好乾淨啊!」
眾人急視四周,仍是不見人影。趙作道:「這位兄弟,請出來說話!什麼推得乾淨,讓趙某好不明白。」
那人道:「趙盟主,當初你來求我們道主出山對付狼魔,我們道主沒答應是不是?」
趙作道:「不錯。」
「在你百般懇求下,我們道主才肯傳你幻鬼三招是不是?」
「是。」
「那我們道主也算對得起你是不是?」
「前輩對我恩重如山!」
「那你為何串通狼魔滅我餓鬼道!如今還帶人來向趕盡殺絕嗎?」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趙作險些跌下馬來,忍不住大聲辯解:「胡說八道!是狼魔干的!」趙作身邊的親信早已忍耐不住,大聲叫道:「一幫死鬼,少在這裡妖言惑眾,快現身出」這人話音未落,不知被什麼打中身體,猛然間,渾身著火,跌下馬來,那馬長嘶一聲,向前飛奔而去。眾人忙都下馬要給他撲滅大火,但那人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眾皆駭然!只聽空中那個聲音惡狠狠道:「道主對我們恩重如山,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走掉!」
眾人憤怒,正要發作,鍾光連忙制止,悄聲道:「我們已經落入敵陣,不可造次,只得和言解說誤會,否則對手頃刻便能取你我姓名,我們豈能在此枉死?」眾人見了那人被燒的慘狀,又見聽那神秘人的口氣斷不會饒過他們,只得強忍怒氣,不再妄動。鍾光朗聲道:「這位兄弟,在下鍾光,昔日與老道主有些交情,我以性命擔保我們不是來滋事的,請靜下心來好好商量。」
那聲音道:「難道是青城鍾前輩,久仰,怎麼也作了趙作的殺手!?」
鍾光道:「趙盟主說餓鬼道有難,我等特來援手,兄弟休錯見了。」
那聲音道:「嘿嘿,就是說你們相信趙作沒有殺人了?」
鍾光笑道:「這個沒有親眼所見,實難相信?」
那聲音道:「鍾前輩請向正前方走出十丈!」聲音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勸誘。鍾光思索片刻,還是縱馬走出十丈,將趙作等人遠遠拋在後面。眾人正不解其意,只聽那個聲音道:「鍾前輩請吧,我們今日只想報仇,不想牽扯無辜。我們相信鍾前輩與此事無關,但也知道鍾前輩寧願相信南北武盟主趙作,也不會相信我們這些無名之輩的話,但我們親眼目睹趙作狗賊毀我家園,害我們道主,縱使冒天下大不韙也要將他人頭獻於道主墓前!鍾前輩若此時返回陣中,我們也無話可說,倒時玉石俱焚,休怪我們無情了!」
鍾光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出了陣,性命無礙,縱使是俠膽雄心也不免長舒一口氣,但想到如此一來,只顧自己脫困,實在對不起趙作,而且也會被他人恥笑,但要說再回到陣中與趙作「玉石俱焚」,實在下不了這個決心,站在當地躊躇不決。其實,陣中的眾人也都一般心思:此事對方明對趙作一人而已,若自己剛才跟著鍾光出陣多好!
如此,眾人心思漸漸遠離趙作,個個開始思索脫身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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