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隻身騎馬離開清泉山莊,已算是借住一股無名的力量驅使,此刻彭程仍然想盡快趕上旋風,但實在力量不濟了。彭程努力爬上馬背,馬匹緩緩前行,雖然顛簸甚微,但對彭程,每一次起伏都如山崩地裂。但彭程心裡明白:旋風決不會像楊德那般知情不報,他此刻定是快馬加鞭地趕往臨安,勢將那玉親手教於滅祖教教主手中,自己若不趕在他前頭奪回,再想盜回那玉難比登天!
不過,現在他的狀況,想趕上旋風已經是比登天還難了。前方不遠處走來兩匹馬,是一對少年男女,看樣子都是江湖中人。那少女一指前面道:「師兄,你看有人!」
少年撥馬趕上幾步,此時彭程已是搖搖欲墜,模糊中聽到一個聲音呼喚,本能地努力道:「救救命」少年忙把彭程扶下馬,道:「這位大叔,你怎麼了?」,「滅祖教」彭程已沒力氣再說話,少年叫道:「滅祖教?師妹,我們快把他送到師祖家!」彭程聽到,終於安了安心,玉未搶回,怎能輕易死掉。
又不知經過多長時間的顛簸,彭程終於略感舒適,這一場折騰之後,傷勢不知加重了多少,還在性命還在,那少年見他氣色轉好,這才自我介紹道:「在下莫瑞齊,這裡是我師祖家,大叔盡可安心養傷。」彭程道:「多謝少俠相助,在下沒齒不忘,我還有救嗎?」莫瑞齊道:「大叔是練武之人吧,你的內傷可不輕啊,好在已服食了一種上等藥物,又有人幫你運氣療傷,否則後果嚴重哩!不過放心,我師祖神通廣大,你在此靜養他幾個月就沒問題了。」彭程心道:我是片刻也耽擱不得,怎能靜養他幾個月,這可如何是好!彭程看向莫瑞齊,見他年紀輕輕,眉宇間正氣凜然,單論神色,隱隱已有一種大英雄的氣概,忍不住問道:「少俠師承何人?」莫瑞齊道:「我師父姓梁名鋒,字雁平。」彭程道:「可是俠劍梁鋒!」莫瑞齊點頭道:「正是。還不知大叔你姓」
彭程眼中異光忽閃,心道:聽聞俠劍梁鋒決非浪得虛名,『俠』,『劍』二字名副其實,或許可助我一臂之力,我且來利用他一下!也未聽莫瑞齊問了些什麼,道:「久仰!久聞梁大俠嫉惡如仇,這次的南北武盟會,梁大俠可曾參加?」
莫瑞齊搖頭道:「我師父閉關三年多了!」
彭程本想以言語激得梁鋒去對付旋風,自己從中取利,不料梁鋒正在閉關,彭程道:「梁大俠劍法已臻化境,此次閉關,想必另有新悟!」莫瑞齊道:「唉,還不是為了狼牙劍」莫瑞齊猛地住口,這種事怎好說與外人知道,彭程見此情景也不好追問,心裡卻是不悅。
原來梁鋒自幼得父親親傳活心劍,同時聽從囑咐:日後江湖中如遇狼牙御劍,情景不論,對手不論,原因不論,先毀狼劍!梁鋒自小勤練武功,十幾歲初涉江湖時已算一流高手,但始終難遇狼劍,直至十多年後狼牙劍派聲勢越隆,梁鋒終於有線索可尋,這才現身無智堂,yu尋狼牙劍派下落,豈料徐州樹林中與石錚交手一番,以己功力竟是大處下風,自出道以來,何曾有這種敗事。之後又與雷獄扯個平手,其實當世能敵石錚與雷獄者不過區區幾人,但梁鋒仍是沮喪不已,其次也是因為若毀狼劍,必先勝狼劍之主,哪怕只是扯個平手都是不行的。自那以後,梁鋒回鄉閉關,苦練武功,以期百尺竿頭有所突破,說是苦練,不如說是參詳,活心劍法最後一層:赦罪劍!
活心劍法是梁家的家傳功夫,的確祖上有人練成最後一層,但最近幾代似乎再無人能染指最高層,原本高手以活心一層足以傲視武林,但梁鋒此時為情勢所迫,不得不潛心鑽研,否則這狼牙劍這輩子是別想再毀了。
彭程不知當中過節,但無妨大事,他細想一下已有主意,生怕莫瑞齊追問他姓名,當下佯作體力不支睡了過去。待屋中安靜,彭程暗運內力,直覺丹田之中空空如也,知道自己受傷太深,聯想到旋風武功之深,平添了一絲擔心。
這日,彭程正在靜養,莫瑞齊突然進來道別,說他師父不日出關,師祖不在,他要與師妹一起前去迎接,彭程心道:終於要出來了,事不宜遲!當晚,彭程躡腳出門,摸黑走到一間屋外,捅開窗紙,將迷藥吹了進去,接著抽刀將門閂撥開,閃身入內。屋裡是一陣淡淡的芳香,彭程摸到床邊,將床上那人扛在肩上,摸出了屋,將那人放在了已備好的馬匹身上。彭程傷勢未痊癒,這一小會兒的力氣活已經讓他有些精疲力盡,忙坐倒在地喘息不已。馬上那人這時才幽幽醒轉,發覺自己很不舒服的趴在馬背上,忙睜大眼睛確認,待確定不是夢後,嚇得大叫:「你!這是什麼地方!」說是大叫,但在中了迷藥之後,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彭程轉頭道:「姑娘,得罪了!在下借用你一下,決不傷你姓名!」說著,正要起身牽馬,忽聽院牆裡一人大叫:「師妹!你在哪裡!」
彭程千算萬算,卻沒萬未算到莫瑞齊這麼快就發現了他師妹不見了,也不知這小子每天大半夜都在幹些什麼。彭程一把摀住徐如君的嘴,跨上馬背就要離開。頭頂一聲風響,莫瑞齊還穿著內衣,但人已擋在了彭程馬前。彭程見他這一躍間已顯高手風範,暗道:名師出高徒,果然不假!彭程內傷未癒,不敢運氣,只得空使招數,駕馬衝上前去,順勢一拳打去,莫瑞齊還未看出對手是彭程,自然沒料到這一拳乃是虛張聲勢,但見拳速不慢,急忙閃避。彭程就勢闖過,莫瑞齊不等他撒蹄奔跑,腳下一塊小石子踢了起來,正中馬腿,那馬仆地就倒,莫瑞齊接著飛身而上,雙腳平踹直奔彭程,彭程不敢去接,無奈之下扯過徐如君擋在胸前,莫瑞齊急忙收招,差點扭了腰,但還是重重一跤摔倒在地!莫瑞齊似乎是摔傷了肩膀,只見他扶著左肩艱難地爬了起來,狠狠道:「閣下究竟是何人!我與你有何仇怨!」
彭程見他這一跤竟能摔成這樣,也是大惑不解,徐如君**說話道:「師兄,他是我們救的那個大叔!」莫瑞齊站起身道:「恩將仇報!你究竟為何抓我師妹!快放開她!」徐如君哭道:「師兄,你快別動了!你的傷」
彭程這時才發現莫瑞齊左肩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莫瑞齊臉上肌肉抽搐,顯然是在忍受著劇痛,心道:原來他身上有傷的!莫瑞齊左臂已然抬不起來了,兀自強撐著身體,單手亮開招式,道:「閣下在不放人,休怪我不客氣了!」徐如君哭道:「師兄,你別動了!求你別動了!」
彭程見他身帶重傷,這一式卻亮得很有氣勢,當真是聲先奪人!彭程佩服間頗為猶豫,他實在不想逼這個少年自殘身體,但情勢所逼,他又不得不這麼做!當下把心一橫:為了柳妹,我再作一次壞人又如何!
彭程嘿嘿笑道:「莫少俠,你這般氣概在下佩服的緊,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在下滅祖教教主身邊的旋風護法,此次來濟南是做一件大事的,本來不管你們的事,只不過教主有命,若遇上好貨色就要順便帶回去」
莫瑞齊怒道:「住口!魔教妖人,你若傷他一根汗毛,我不會放過你的!不用我師父出關,我就能解決你!」
彭程笑道:「傷不傷她,我說了不算,等我把她帶回臨安,全由教主處置。不過你放心,若教主不中意,我們或許會放她回來。」
莫瑞齊怒不可遏,不顧左肩頭傷口,飛腿又踢了過去,但速度已是慢了不少,彭程見這一腳不足為懼,不想讓他再多動手腳以至牽動傷口,畢竟他於己有救命之恩,雖形勢所迫要恩將仇報,但決不能累他壞了身體。彭程輕輕躲過,順手將他接住,一把按倒在地,莫瑞齊此時的力量連彭程也比不上了。彭程道:「這位小哥,你歇一歇,我們先走了。對了,不要想追上我們,我會在半路易容的,你追上了也認不出來,所以還是在家等著比較好。」
莫瑞齊肩頭鮮血已流了一地,彭程心懷歉疚,不忍再看,轉頭看了看馬腿,並未受傷,於是翻身上馬,帶著徐如君疾馳而去,身後留下莫瑞齊的大聲呼叫。
彭程的想法很簡單,要讓梁鋒去斗旋風,自己趁亂取回那塊玉,所以他挾持了徐如君快馬加鞭向南進發。其實,並非彭程不願低聲下氣地求人幫忙,他若真的跪地苦苦哀求,想來梁鋒未必不出手,只是這樣一來,不過是別人幫柳荷取回了玉而已,既然事情由己而起,自然該由自己全部承擔,是以他寧可百般周折費盡,壞事做盡,也不會去求別人。或許此時彭程有些精神分裂,才會作此怪想法,但終究天良未泯,對徐如君好生照看,一路之上對她言聽計從,除了要她放人之外。徐如君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只是聽從父命,出門拜師習武闖蕩江湖,但這大小姐的性子卻是改不了,不說莫瑞齊對她「敬如天人」,連梁鋒都要讓她三分,更助長了這位千金的氣勢。而此時彭程竟如此對她,徐如君哪裡受過這個,沿路大叫大鬧,若不是**道被點,只怕要將彭程暴打一頓。彭程任他辱罵,不言不語,形同木偶,徐如君罵了幾日,也覺得無趣,心裡反而火上澆油。
這日,兩人又是在野外宿營,彭程鬆了她上身**道,讓她也好進食,徐如君抄收抓過一塊石頭砸了過去,彭程也不躲閃,腦袋上登時又多了處傷疤,鮮血直流,不過這對他已是家常便飯,也不在乎。好在徐如君最近每次只砸一塊,要不然這藥材早就吃緊了,彭程上好藥,啃自己的燒餅去了。強拳不打笑臉,最近彭程這種情願挨打的舉動頗讓徐如君疑惑,她平時說話也只是些罵人話,但今天終於說了點別的:「喂,我說!你怎麼不還手!聽見了嗎!別以為你不還手本小姐就會手下留情!」這是廢話,若不是她手下留情,彭程腦袋早成了爛西瓜。
徐如君大叫道:「你這混蛋!我跟你說話呢!魔教妖人!你們滅祖教早晚讓我師父殺得一人不剩,你若放了我,或許」彭程似乎根本就沒聽見,閉目自行療傷,徐如君七竅生煙,又摸了一塊石頭,剛抬起手來,注意到剛才那處傷還在流血,心下有軟了一軟,心中疑惑:這人是個瘋子不成,為何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莫非滅祖教中人都這麼奇怪。
等了良久,彭程才睜開了眼,他見徐如君盯著他一動不動,舒了一口氣道:「還好沒跑,剛才一陣難受,差點誤事。」徐如君心道:你點了我的**,怎麼跑,說風涼話麼!卻帶發作,彭程道:「你上身**道已解,不會自己解下面的嗎,就算不會解,爬也爬走了吧。」此言一出,可讓徐如君懊悔不已:說得不錯呀,我雖然不會解**,但總能爬到一個地方躲起來吧!她氣急之下,還想找回點面子:「我不用跑,告訴你,我在沿路留下了記號,我師父很快就會趕來的,嘿嘿,看你這病怏怏的樣子,怎可能是我師父的對手,我就是要留在這裡看你怎麼被打死!」彭程笑道:「求之不得!」
徐如君見他一點都不慌張,也是奇怪:江湖上誰不知我師父厲害,怎麼他一點都不怕,或者他真的深藏不漏,不可能師兄說他受了很重的內傷,莫非有埋伏,不會吧「哎,我說,你以為找幫手來,就能打敗我師父嗎,告訴你,他老人家閉關這麼長時間,只怕已算得江湖第一高手,你再找多少人來也沒用,我勸你先買好棺材!」
彭程抬頭道:「是嗎,你可知我滅祖教高手如雲,教主身邊的左右護法及五大堂主都是當世高手,你師父縱然三頭六臂也未必勝得了!」
徐如君笑道:「嘿嘿,你可聽說當年無智堂堂主是怎麼死的!」
彭程一顫,登時熱淚盈眶,大吼一聲:「住口!」徐如君被嚇得抖了一下,初次感覺到彭程身上的殺氣。彭程心亂如麻,當年為了石錚與柳荷爭執的情景再現眼前,一個是於自己又再造之恩,情同手足,一個是自己至愛之人,當初自己選擇入滅祖教,理由是為堂主報仇,但時間長了,彭程終於明白:原來那時只是自己一時之氣,什麼為堂主報仇全是騙自己的,自己那時只是為了氣她,讓她痛苦!此時想來,懊悔不已,但這些年一錯再錯,乾脆真的作些「為堂主報仇之事」,手上沾了不少無辜人的鮮血,與柳荷真的越行越遠。
或許到了夢醒的時候,彭程突然痛哭流涕,嘴裡嘟嘟囔囔,把身邊的徐如君忘了個乾淨。也不知發了多長時間瘋,彭程終於安靜下來喘息。
「原來發生了這麼多事呀!」
彭程猛抬頭看到徐如君正以一種驚訝,同情與恍然的眼神看著自己,全無敵意,彭程暗叫:不好,剛才情難自!已,難道把什麼都說了,不會吧。彭程呆呆地看著她,徐如君也呆呆地看著彭程。突然徐如君大叫一聲:「那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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