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州城外大兵壓境,守城元帥知今日大限已到,yu與敵兵決一死戰。傍邊一副將攔住他說:「陛下,你快換上我的衣服逃吧!先皇已自縊。復國的重托交於你了,不可輕身喪命。」這位元帥聽到部下叫自己「陛下」,才想起先帝為何要把皇位傳於自己這個外族,當下一咬牙,與副將換了衣服。
蔡州城潰,自己的國家宣告徹底滅亡,這位名不副實的皇帝與逃出的部下,一路西行,怕路上有敵軍埋伏,專撿僻靜的小路走。一晚,行至一片樹林,隨從人報說:「主母與小主人不見了!」元帥大驚,即刻命部下四下尋找,而他自己也鑽入密林深處。他心中本來想:先帝把一族的皇位讓與我,無過是認為我有希望逃出,日後尚可復國,但不想小主人也平安無事,只待將小主人這位真正的皇室血脈撫養長大,那日後便有希望。所以一路之上,他對小主人言傳身教,呵護有加,今日只是稍不留神,便把少主弄丟。元帥仰天長歎:莫非天亡我族!元帥面東而立,憤憤不平地想:原本成王敗寇無可厚非,偏生一些只會落井下石的無恥小人也要趁人之危,我若不死,必先滅你南宋!
突然他的周圍傳來系嗦之聲,不知什麼時候,黑暗中已有十數雙綠眼睛盯住了他。黑夜林中遇狼,元帥已知今日無幸,一股怨恨代替了恐懼感,心中的不甘看來再沒有機會抹掉了,他不顧那些向他靠近的畜牲,只是恨恨地仰視著夜空
蜀山上有一座天元觀,一長鬚老道站在離道觀不遠的懸崖邊,手捻鬍鬚在思考什麼,這時一個年輕道士走到老道身邊,恭敬地行禮後便說:「師父,約莫明日少林高僧便到,請師父早些歇息了吧。」
老道沒有回身,還是捋著鬍鬚,片刻,問道:「明己,你那些師兄弟平日只在劍術上下功夫,於道學上卻不專心,這叫為師頗為擔憂。」
話音未落,老道忽然抬頭仰望夜空,看了一會,才道:「明己,你且看今日的星相。」
明己剛才一直垂首侍立在旁,這時師父問話,他才抬起頭來。明己對著滿天的繁星一掃,視線停留在東邊,眉頭皺了皺說:「狼星星se似乎又有變化,恐怕是不祥之兆。」老道點點頭說:「不錯,唉,人間造孽太重,天界又要降禍於世人。」言畢,轉身進了道觀。
次日晌午時分,自山下走上來一位白髯和尚,行至天元觀前對一位小道說:「勞煩小師父通稟無極真人,說少林了豐求見。」小道士見少林僧到,慌忙入內稟報,片刻,長鬚老道便迎門而出,向了豐施禮道:「方丈久違,一向可好。」了豐笑著還禮道:「好好,無極道兄,許久不見,身體可硬朗?」兩人相對而笑,顯然是至交。旁邊明己道:「師父,棋局已設好。」無極笑問了豐:「如何?方丈還是要先對弈再用齋嗎?」了豐大師笑道:「自然是老規矩。」
三人走向觀後的樹林,那裡是對弈的絕佳地點,無極真人已吩咐徒子徒孫不得打擾,身邊只留明己一人侍奉。明己暗自慶幸,每次看師父與了豐大師對弈,無論棋藝,武功還是道學方面都獲益匪淺,他垂手在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松柏下,石礅為座,石桌為棋盤,黑白兩種棋子也是用石碗裝的,分放在兩邊。無塵真人笑道:「方丈,此番你先手,請入座。」
「阿彌陀佛,恭敬不如從命了。」言畢卻走向放黑棋石碗的一邊,坐了下來,無極真人卻在白棋邊坐下。
「方丈請。」
了豐大師左手一撩袍袖,右手伸向無塵真人面前的棋碗,眼看了豐大師枯瘦修長的手指便要觸及白棋子。明己見這一手平平無奇,似乎也不含內勁,心中暗道:少林「捻花功」,若是我,當以本派「借花獻佛」應對,且看師父如何應付。無極真人左手出掌,向前推出,但既不是對著對方的手,也不是對著棋碗,而是虛無縹緲地推向石桌,了豐大師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右手往回一縮,立刻又向前伸出,無極左手小指忽地伸出,對準了豐食指「商陽**」點去,了豐大師視而不見,忽然手腕一擰,無極真人的小指點在了他的手背上,了豐大師此時手掌一翻,一枚白棋子已夾在食中指之間。明己見師父出招與自己想的不同,捉摸不定為何如此,此刻先不去想了。
這時了豐大師,右手一探,把棋子放在了棋盤正中。無極真人見了笑道:「怎的方丈上來便佔我天元,這可與以前不同了,莫非方丈又有新悟?」
了豐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紅塵之中,心不散亂,隨緣不變,不變隨緣。道兄請。」
無極真人右手一伸,明己忙瞪大了眼睛,看師父如何搶棋,卻見師父手掌停住,攤在了豐大師面前,道:「請方丈遞與我一枚黑棋。」了豐大師捏一枚黑棋放入他手中,無極真人手掌一攥便將棋下了下去。這回明己看得清楚,了豐大師沒有直接捏碎棋子,而想將棋子在師父的掌心中按碎,師父本想化解,但這一子卻對準了掌心**道,無法施展,待師父接過棋子,只得以內力又將它攥回原型。論招式,自是了豐大師上風,但師父可化零為整,想那少林大力金剛指力亦不過如此。
對陣佈局,三六九三,關飛拆二,大意必參。兩人顯然都是棋中的好手,下至中盤,了豐大師從棋盤整體去考慮,看淡散招,著眼全局,而無極真人每子之間卻看似沒什麼聯繫,大有「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之勢。此時,兩人於一邊角處展開爭奪,無極真人輕輕地去拿棋子,了豐大師以乾坤點**手應之,卻不料無極真人的手如同早知他如何出招一般,左繞右繞,繞過了豐大師的防線取得黑棋。明己見了驚喜交集,暗道:原來師父早已練成「望月手」,待下完了棋,定要纏著師父教我。
蜀山天元觀的開山老祖天元道人年輕時並不執迷於武功造詣,卻是專心於道學與星相,三十歲時雲遊至蜀山,因為看中蜀山一觀星位置,從此定居創建蜀山派,廣收弟子。一ri天元道人下山,及回山時天色已晚,蜀山道路崎嶇極為難走,再加上天色已晚,更是難行,天元全仗一身輕功急步直上。看看將近天元觀,天元忽覺眼前一亮,不禁地抬起頭,看到一輪圓月高懸夜空,照亮了歸路。天元望著圓月,不自禁地又聯想起道學上的疑惑,如此邊看邊想。忽聽得耳邊一個興奮的聲音:「師父,這個步法交給我好不好?」天元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卻是自己的一個小徒弟,天元尚未完全從剛才的思索中走出來,問道:「無極,你在這裡幹什麼?」那小道說:「師父下山許久不回,無極便在這觀前等候多時了。」天元又是一驚,環視周圍,確實是天元觀前,心下暗想,適才舉頭望月時離觀尚有百步之遙,這一場思索中,腳下竟未停步麼?無塵仍是在一旁求道:「師父,剛才你的步法叫什麼?怎麼沒見師父使過,明日便傳了我吧。」天元道人思索片刻,隨即仰天大笑道:「這個嗎,叫做『望月步』,虛無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哈」
「望月步」乃「無中生有」的招式,講究隨心所欲,後經天元道人一番深切感悟,成為進可攻退可守的虛無招式。學望月,先修道,這是天元對弟子們的告誡。道成則招成,天元道人能創下望月之招,並非武學造詣很深,卻是因為道學修為不凡。如今明己見師父竟以將步法化為手法,那自是領會到了望月的奧意。
「道兄如此無根之招,果不好應付。」了豐大師眼望棋盤,也不知是在說棋還是說招數,這時黑子被逼得很緊,了豐大師似乎在避其銳氣。
「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這虛空之招,方丈應該應付得來。」無極真人說著仍是步步緊逼。
「出家人身在修行佛法而心中絕無佛法,心念虛空而不執迷於虛空。」了豐大師見無極真人拼著挨刺也不讓自己穩下來,便於邊角下下一子,使得黑白雙活,下一步便要另覓戰場了。
如此到得一局棋閉,兩人卻是和棋,無極真人長歎一聲說:「唉,不想是如此結果。你我比了一世,竟以和局告終。」言罷神色黯然。明己知道師父與了豐大師棋藝,武功都在伯仲之間,兩人是摯友,卻在佛與道見解上有分歧,如此約好每五年對弈一局,名為下棋,卻是內在修為的較量,而五年前兩人知道自己已是風燭殘年,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好活,於是約定此次為最後一戰,卻不想仍未分勝負。無極真人又是長歎一聲,對著了豐大師一施禮道:「貧道認輸了。」了豐大師微笑說:「道兄何出此言,你我勝負未分啊。」無極真人說:「你我二人各持己見幾十年,不過為了辯個明白,適才我見如此結果心中不禁生出一絲黯淡,再看方丈神色依舊,絲毫不以為憾。如此境界貧道已不及也。枉我修道數十載,竟仍未達到天人合一之境。
了豐大師道:「阿彌陀佛,棋有輸贏,道無勝負,你我幾十年可不是比個人修行來的。你我或許時日不多,但門下徒弟不少,我們未竟之事還有下一代人可以完成,何憾之有。」
無極真人道:「不錯。方丈,我們雖然言明這是最後交手,卻沒說我們的後輩不能比試。」
了豐大師道:「道兄有何主意?」
無極真人指著明己道:「明己跟我二十餘載,頗有些深淺,便請方丈讓你最得意的弟子與他辯論一番吧。」明己在側聽見慌忙道:「師父,弟子道行微薄,如何及得少林高僧,恐有辱師命。請師父另選吧。」明己心道:看了豐大師如此年紀,他的徒弟估計能做我叔叔了,而且少林於武林中享有盛譽,「泰山北斗」豈是浪得虛名,我入門又晚,如何及得那些得道高僧?
正惶恐間,只聽了豐大師微笑看著他道:「明己,不要過謙。我每回對弈之時,都見你時而興奮,時而沉思,有些高深之處,你也能窺破玄機,想我那些徒弟,未必便及得上你。」
明己聽了豐大師如此讚他,不迭口的說著謙遜之語,心裡卻在暗驚:自始至終了豐大師的目光就未離開過棋盤,他竟注意到我如此微妙的表情!
無極真人走道崖邊,仰視夜空道:「好一派平和的景象。」
了豐大師道:「可惜並不長久。」
無極真人問道:「何以見得?」
了豐大師笑道:「道兄深明星相,這是考究我來了。東邊白比狼已顯凶相,只怕是不祥之兆。」
三人一起抬頭看去,只見東邊一星光亮耀眼,有角,似是在微微搖動,當中還隱隱泛著紅光。明己失聲道:「師父這紅光比昨日更盛了!」無極真人沒有回答,瞑目掐指,口中唸唸有辭。了豐大師手捻佛珠,也閉目思考。片刻,兩人同時睜開眼睛,了豐大師沉聲道:「阿彌陀佛道兄,如何?」
「我不曾料到,此星周圍的怨氣竟如此之重。」
「不錯,此怨氣化為人可使生靈塗炭,化為獸則嗜血成xing,化為物則引人入魔。非同小可啊。」
「且不管這股怨氣的來由,離它現世之日尚有時日。」
了豐大師笑道:「莫非這便是道兄留給後輩的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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