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霾,濃雲密佈,艷紅的「漢」字戰旗無精打采的籠拉在旗桿上,成群的蜻蜓和蝙蝠在火把中穿梭來去,任憑當值的衛兵怎麼驅趕也無濟於事,播明大營彷彿落在火爐裡一般,悶熱無比,著裝整齊的近衛軍士兵身著重甲,早熱得透不過氣來,汗水滲透了內衣,滲透的軍服,順著臉龐一直流淌下來,在每人腳下都積了淺淺一灘,但此時此刻,卻沒有一人膽敢稍有懈怠,更沒有任何一名士兵,膽敢動上一動……
此起彼伏的號角聲中,一騎如飛而來,連連穿過了數道警戒線,直到最後一處柵欄方才跳下戰馬,騎士揮了揮汗水,單膝跪倒,舉著手上的黃銅軍符大聲叫道,「第六軍戰報!!」
數名近衛軍士兵立即迎了出來,接過騎士手中的軍報,朝王帳方向狂奔而去。
此刻林風的中軍大帳擺滿了座椅板凳,大疊大疊的軍務報表堆在案頭,數十名參謀軍官俯案批駁,營帳內來來往往,傳令兵進進出出,大戰在即,前方警示奏報,後方輜重補給,一條又一條請示報告彙集過來,又一條又一條的從這裡批復出去,交付責任軍官執行,整座大營繁忙無比。
「報!!」近衛軍上校李二苟掀開門簾,將軍報呈過頭頂,「馬將軍有報!!」
「拿上來!」林風接過軍報略微掃了幾眼,隨即眉頭微皺,抬頭朝李二苟問道,「送信的人呢?!」
「在營前喝水!」
「叫他進來,我有話要問!」
片刻之後,第六軍軍使被帶到林風案前,「卑職見過漢王,漢王千歲!」
林風移過燭太,瞇著眼睛上下打量,這位報訊人軍人雖然臉上滿是血污和泥垢,但從嘴角上絨絨的鬍鬚上仍然可以看得出他年紀很輕,此刻他肩掛少尉軍銜,軍服散亂,胸前襟後儘是鮮血,但身上卻沒有什麼傷口,也不是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林風搖了搖頭,連通訊軍官都如此狼狽,看來馬英那邊的情形似乎不是很好。林風朝他笑了笑,溫和的道,「辛苦了!」
「為漢王效命,份所應當!!」
「你們那裡情況如何?!」
少尉一怔,眼睛垂下,忍不住看了看放在一邊的軍報,露出一絲莫名其妙的神情,口中卻仍然恭敬無比,「回稟漢王,咱們第六軍追上了打定襄的韃子大隊,現正激戰中!」
「這我知道……」林風擺了擺手,「我是問現在打得怎麼樣?!——薛怯軍厲害麼?!」
「這個……」少尉有點為難,猶豫半晌,方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大王的話,韃子薛怯軍很能打!……不過、不過……」他看了林風一眼,低頭道,「不過咱們也不怕他們,現在咱們第六軍還是佔著上風!」
「他們真的這麼厲害?!」
「其實……其實也不是什麼很厲害,」少尉想了想,沉聲道,「只是箭射得很準,又肯拚命,死戰不退,有點難纏!」
「是吧?!」林風苦笑著捻起馬英的軍報,甩在一邊,「我就知道他們不好對付,薛怯、薛怯,敢叫這個名字的部隊,難道還能真是豆腐?!」他瞟了少尉一眼,苦笑道,「你們的馬將軍是個自大狂,盡給我說什麼『請主公寬心、』什麼『必殲敵魁首』這類大話,又有什麼用?!」
少尉偷偷瞥了林風一眼,不敢答腔。
「至你出發時為止,咱們一共戰死了多少弟兄?!」
「回漢王,軍門命卑職出來的時候,一共有兩千多弟兄戰死了……」見林風眉毛一跳,他急忙補充道,「請主公明察,咱們之所以死了這麼多弟兄,是因為一開始韃子設了圈套,咱們第六軍的先頭旅中了埋伏,小說整理發佈於wap.才死傷慘了一些,不過……不過韃子們也沒討到便宜,他們也被咱們砍了三、四千多顆腦袋!!」
「有俘虜沒有?!問清楚了麼?他們具體是什麼番號,一共多少兵力,誰是主將?」
「沒有俘虜……」少尉苦笑道,「韃子們硬得很,寧死也不肯投降,所以咱們馬軍門下令不留活口,凡是砍下馬的一律割掉腦殼堆起來!」
林風啞然失笑,對一旁的汪士榮搖頭苦笑道,「這個馬英哪……」他揮了揮手,「你下去休息吧!」
直待傳令兵躬身退出,汪士榮才道,「主公,破虜將軍馬英未得上命,擅殺降俘,卑職以為,此事……」
林風瞟了他一眼,截斷了他的話,「殺得好,就是老子叫他殺的!!!——對死硬頑抗的蠻夷,難道老子還要干戈戚武、好酒款待?!」
汪士榮尷尬萬分,訕訕的道,「是、是……」
見他窘迫,林風「噗哧」笑出聲來,和顏悅色的道,「紀雲,我看這股韃子扎手,馬英恐怕吃不下,你以為呢?!」
「主公明鑒!」被林風微微刺了一下,汪士榮拘謹多了,當即站起身來,躬身道,「據臣所知,自忻州奔襲定襄糧隊的韃子大軍約莫一萬許人,亦是葛爾丹精銳主力,於我第六軍之馬破虜所部實力相當,而馬將軍雖兵精將勇,但若是單憑他一軍之力……」他搖了搖頭,「就算能夠戰而勝之,亦恐怕會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我也是這麼想,兵法上不是說了麼?這個、這個……咳……咳,所謂……」林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那幾句文言文,當下乾脆的道,「這個我們得集中優勢兵力,一口吃掉敵軍不是?!」
「主公聖明!」汪士榮點頭贊同道,「臣以為,此時騎六軍定然與那支蒙古鐵騎打得半斤八兩,戰場膠著,為將士安慰計,我軍應抽調精銳軍馬,增援馬破虜所部!!」
「那依紀雲的意思,本王應該派多少兵力增援?!」
「回稟主公,臣以為,此一路倒援軍倒也不必太多,兩三千人即可!」見林風沉吟不語,汪士榮解釋道,「剛才那名報訊軍官已然說了,現在馬破虜雖然一時難勝,但還是壓著韃子打,所以他們欠缺的應該不是兵力,而是信心和氣勢,若是有苦戰多時,有一支生力軍來援,我軍定然士氣大振,破敵當在頃刻之間!」
「不錯,有道理,」林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就從近衛騎兵第二軍裡抽兩個旅吧,叫趙應奎……哦,不!!」他搖頭否定,對汪士榮笑道,「叫王忠孝領軍增援——他們都是我從馬英那裡提拔起來的人,這回救援老兄弟,想來一定不會不出力氣吧?!」
「主公英明!微臣……」汪士榮剛要拍上幾記馬屁,忽然營帳外一陣紛亂,前方炮聲隱隱,竟連成一片,聽不出任何間隙,近處戰馬長嘶,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往來奔馳,一名親衛大聲報道,「報!……啟稟主公,忻州前線趙兩軍有報!!」
林風和汪士榮愕然對視,呆了良久才道,「叫他進來!」
「報!!……」剛剛掀起門簾,一名軍官就撲了進來,林風定眼望去,只見他神色驚惶,滿頭滿臉儘是汗水,「啟稟……啟稟漢王,卑職、卑職奉趙良棟趙軍門之命急稟——半刻之前,忻州敵軍突然全軍出動,朝我軍營壘猛攻!!」
「什麼?!!——」林風大驚道,一把推開身前的案幾,楸住軍官的衣領,沉聲問道,「葛爾丹趁夜猛攻?!」
「正是!!……」那軍官喘息稍定,抱拳道,「回稟漢王,韃子兵忒也狡猾,他們在趁著太陽落山、黃昏混沌之時,偷偷爬到我軍營壘近前,然後突然擂鼓吹號,向咱們衝鋒!!!」
「混帳!!……」林風鬆開他的衣襟,漸漸鎮定下來,回到自己的座椅之上,居高臨下的問道,「現在戰況如何?!」
「回漢王的話……」那軍官低下頭來,怯怯的道,「當時……當時第六軍的弟兄剛剛撤出去,而咱們第五軍的弟兄才換上來,而且正在輪班吃晚飯,所以、所以一時不慎著了韃子的道兒,現在……現在一線的溝壑都丟得差不多了,而今韃子們正推著大炮,爬咱們的箭樓和柵欄……」
「趙良棟這個混蛋,他是幹什麼吃的?!嗯?!——」林風惡狠狠地罵道,朝那名軍官瞪眼道,「敵軍有多少人?!」
「黑夜之中火把纍纍,看不甚清,不過估摸著至少有三、四萬人!」那軍官叩首道,「趙軍門叫卑職回報漢王,說葛爾丹很可能把隊伍都拉上來了,要和咱們決一死戰……」
林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和汪士榮交換了一個眼色,看來這場戰事葛爾丹恐怕早有預謀,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今天恐怕得和准葛爾做一個了斷了。
「咳、咳……主公!!……」見林風怔怔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汪士榮乾咳一聲,提醒道,「適才您所說的增援馬破虜一事?!……」
「照舊!!增援方案不變!!」林風回過神來,大聲叫道,「李二苟!——李二苟你進來——去,傳令近衛騎二軍,叫王忠孝中校領兩個旅,火速增援騎兵第六軍,盡快殲滅往犯定襄之敵!!」
李二苟接過兵符,大聲應命,剛剛要轉身出門,忽然聽到林風喝道,「等一下!」
李二苟轉過身來,林風走到近前,一字一頓的道,「轉告王忠孝和馬英,這仗一定要快——咱們不要俘虜,不要繳獲,殺光了韃子馬上回軍忻州——一個字,那就是『快』、『快』、『快』!!!」
「請主公放心,卑職遵命!!」
待李二苟出帳,汪士榮急忙上前,勸諫道,「主公明鑒,依眼下的局勢看來,那支奔襲定襄的薛怯精銳恐怕都葛爾丹的棄子,他真正的目的,應當是想趁我漢軍抽兵換防之際,攻破我忻州防線——請主公明察!!」
「哼!老子就怕他不來!!」林風鼻子哼了一聲,不屑一笑,指著正前方道,「現在忻州前線有趙良棟、瑞克兩個軍,加上輔助民團兵力五萬有餘,此外咱們還有大小火炮兩百五、六十餘門,營壘堅固,炮台林立,他葛爾丹若是躲在忻州老子一時半會還拿他沒轍,但若是膽敢犯我大營,老子叫他有來無回……」
「轟隆……」一連串巨響,將林風的話淹沒在聲浪之中,汪士榮愕然上望,呆呆的道,「怎麼回事?!難道葛爾丹的炮打得比咱們還遠?!!」
語聲未落,又是一聲炸響,在大營上空來回滾動,震得帳內眾人耳中嗡嗡亂想,「呼——」的一聲,營帳的門簾忽然飄拂而起,啪啪的摔打著門框,一股氣旋猛的襲進廳堂,登時將巨燭刮得火苗亂閃,散亂在案几上的文件軍報漂浮捲動,灑得遍地都是,悶熱的空氣霎那間無影無蹤,眾人毛孔鬆開,心中不住自主的讚道,好及時的風!
「糟……」一滴水珠打在林風的面頰上,他猛的反應過來,失聲驚叫道,「糟了!!……天要下雨?!!」
彷彿應允的他的判斷,一道閃電驟然劃破長空,天地之間頓時白茫茫一片,彷彿老舊的黑白照片,「轟隆……」一串炸雷轟下,狂風捲地而來,大顆大顆的水珠又稀而密,猛烈的敲擊著房頂的油布,頃刻之間,大雨滂沱。
「糟了!!——」汪士榮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人,未等林風下令,他猛的跳起,猛的衝出門外,發狂的厲聲狂呼道,「來人……來人哪!!——快準備油布,把火藥給我蓋起來……快、快、快……」此刻披頭散髮,滿頭滿臉的雨水,平日裡那一副儒雅早已丟到九霄雲外,猛的一腳踢在一名近衛軍士兵的屁股上,聲嘶力竭的大罵道,「……快、快!!要是遲了老子砍你的腦袋!!……」
一片茫茫雨水之中,一隊騎兵猛的衝至轅門近前,不待門口的近衛軍放行,竟逕自衝到王帳之外,方才單膝跪地,大聲報道,「近衛軍炮旅急報!——啟稟漢王,天降大雨,我軍炮台進水,火藥盡數浸濕,大炮無法發射!——請大王示下!!」
聲尤未落,又是一騎飛至,跪下大聲報告道,「啟稟漢王——近衛第一軍瑞克軍門有報,雨水猛烈,前線火槍營火器無法發射!!——請漢王示下!!……」
寂靜良久,王帳內方才傳出一個陰沉的聲音,「知道了!!」林風頂盔帶胄,就那麼走了出來,任憑大雨將自己淋得全身濕透,他瞟了傳令兵一眼,冷冷的道,「火器打不響就白刃戰!——你們的刺刀難道是擺設?!!」
「是……」炮旅傳令兵稍稍遲疑,猶豫的道,「……不過……不過啟稟漢王,咱們炮旅沒受過肉搏訓練,您看……」
林風怒發如狂,猛的飛起一腳,重重的踢在傳令兵胸口,只聽卡嚓數聲清脆的骨響,傳令兵登時肋骨折斷,蜷曲在泥水之中,彷彿一支煮熟了的蝦米,林風大步上前,一把擰起他的衣襟,惡狠狠地道,「老子也沒訓練你們吃飯,哪你們會不會吃飯?!!」
「是!!!……」傳令兵強忍著巨大的痛楚,藉著林風力氣,竟然掙扎跪起,雙手抱拳,嘶聲大叫道,「卑職明白!!——漢王恕罪,請讓卑職死到前邊去!!……」
「好!是老子的兵,」林風鬆開衣襟,讚道,「還他媽是條漢子,去吧!!」
他反手拔出長刀,左右而視,大聲發令道,「近衛軍!——集合人馬,隨我迎戰葛爾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