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擒?
我飛劍擋住最後一批箭矢,視線定格在那個傳信的暗衛身上。
天澋曜,對不起了,今夜我非離開不可!你不殺我,但是,擋我者死!
水心一個波浪,殺退一片士兵,飛身上馬。側目,武士正扶著楚瀾逸共乘一馬而來。
「殺出去!」我一聲低吼,劍光流竄,雙馬飛奔如箭,射向城門。黑壓壓的龍甲兵一層層裹來,兵器相抵,手心微微發麻。殺聲不絕,血色漫天。
弓箭手依然發箭,只是箭箭偏離要害。無數箭矢貼著我的身側飛過,餘光裡武士的臉頰上已經劃出一道猙獰的血口。
為了攔住我們,士兵的招數愈發恨烈,刀刀見血而歸,我身下的馬已被刺了幾刀,體力越發不支。
鏘!鏘!鏘!
水心抵上長刀,我怒視追上來的藍戊龍。二人纏鬥在一起,抵命廝殺,招招狠辣。然而,卻因著天澋曜那個命令,他的刀鋒每每在驚險之處,巧妙轉向。我傷不到,亦逃不了。
「楚瀾逸,你先走!我可以全身而退!」沉聲一喝,我猛地刺向楚瀾逸的馬。
一聲長嘶,他的馬受驚狂奔起來。我及時擋住yu追藍戊龍,水心纏上他的陌刀。
唰——
手上力道一懈,他竟然陌刀脫手,銀色刀鋒驚鴻一現,直直朝著楚瀾逸離開的方向飛去。心頭一緊,我雙腿猛夾,策馬追去。
噗!
「不要……」我呼之欲出的嘶吼卡在喉中,微張的唇顫了幾顫。收縮的瞳仁裡,馬上傲立的身影猛地一晃,沒入脊背的半柄長刀閃耀陰冷的月華。黑色的鎧甲上團團殷紅瀰漫開來……
風聲呼嘯,喘息急促,心跳如雷。狂奔中凌亂的視線裡,那武士墜馬的一瞬放慢了無數倍。那墜落的軌跡,綻放了他生命中最後一縷光華。卻如流星飛逝,轉瞬成空。
我棄馬飛身而起,就在武士離開馬背的一瞬,取代了他的位置。耳畔一聲悶響,揚起的煙塵中我扶住楚瀾逸搖搖欲墜的身子,手心摸上他的脊背,一抹溫熱的血紅灼痛雙眼。
「不是我的。」楚瀾逸悶悶道,尾音的顫抖出賣了他起伏的情緒。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按在韁繩上:「衝出去……」
「駕!」雙腿一夾,一手抱住楚瀾逸的腰,一手攬過韁繩,繼續飛奔,再不看那跌落的武士一眼。
生死戰場,一切,就是那麼殘酷。
從他成為武士的那一天,他的人,他的命,他的一切,早就不屬於自己。他選擇開始的時候,也就選擇了結局。
只是……卑微如螢火的生命,熄滅之後,還有誰記得?
眼睛酸澀,我緊緊抓著韁繩,心異常沉重。正因為踩著屍骨,今夜,我們才非成功不可,沒有退路!
「報!青龍門發現蒼陵王,需要軍隊支援!」
「報!白虎門與蒼陵王激戰,需要支援!」
「報!朱雀門蒼陵王強行出宮,急需支援!」
聲聲通報破空而來,有如洪鐘震徹耳膜。藍戊龍和諸士兵一個猶疑,我藉機狠狠夾了一下馬腹,水心狂舞著衝出一條血路。
四門同時突破,分散兵力,原來如此。楚瀾逸之所以波瀾不驚,是因為早有計劃。而實施這一切的,便是他絕對信任的至交,雲淡月。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趁亂衝出去。然而……似乎沒有這麼容易!
城門之前,我猛地勒馬,一排精銳陌刀一字排開,肅殺的氣息,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陣勢。
最後一道關卡,龍甲軍最精銳的戰士——死守城門。
「龍甲鐵軍?」我一字一頓,展開手心,亮出瑰菱給我的硬牌:「這個,你們可認得?」
黃銅牌上,一條青龍幾欲騰空,凹凸的紋路裡,碩大的兩字行書螢光流轉,攫取了每個人的視線。
兵符!
這就是真正的龍家兵符!
「龍甲鐵軍!只識虎符不識君!」一聲厲喝搏擊長空,撕裂夜色,我淡看一眼即將追至的藍戊龍,下令道:「開城門!」
眾兵瞳仁裡閃過的驚疑,當目光撞擊兵符時變成了服從,一個軍禮,城門轟然開啟。
刻不容緩,在紅門打開一道隙縫的同時,二人一馬有如閃電疾馳而出。
然而,一切並沒有因為我們的出宮而結束。
火光映紅了天色,鐵蹄隆隆,震裂大地。我策馬揚鞭,速度如電。兵符只能一時讓龍甲軍迷惑,卻無法讓他們完全信服。藍戊龍安撫之後,他們終還是會選擇朝廷一方。
所以,兵符只能用一次,用在最危急的關頭。如今,機會用完了,我們只有拚死一逃。
「駕!」
雙腿使力,我奔向京郊樹林。狂風鼓起狐裘,有如羽翼。我猛地扯下它,繫在韁繩上,水心狠狠刺入馬背。
只聽一聲長嘶,馬背猛地顛起,我順勢抱住楚瀾逸側身躍下。落地一瞬滾向樹叢。只剩那馬帶著飄飛的白狐裘奔向密林深處。
「追!」
我與楚瀾逸趴在草叢裡,目送皇帝的軍隊追著那馬絕塵而去,直到火光完全消失。我才側身開口。
「他們發現了一定會折回來,我們速速離開這裡。」視線掠過楚瀾逸蒼白的面容,輕輕一歎:「還能不能走?」
楚瀾逸點點頭:「我們去驛站,楚池支援在那裡等我會合。」
起身,兩道瘦影剖開夜霧,並肩而行。
「皇帝對我起了殺心,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楚瀾逸清冷的聲音在夜幕裡驚起一團波瀾。
「意味著天澤與楚池盟約解除,意味著兩國關係轉為對立,意味著你要離開天澤,刻不容緩。也意味著……」我側目直視楚瀾逸幽深的水墨眸子,冷冷道:「我們之間,再無瓜葛,從此陌路。」
「縱與天澤為敵,對你,我依固我。」楚瀾逸收住腳步,眸光顫顫,清朗的起誓迴盪在夜空。
我付之一笑:「我眼中沒有國家興衰,只有自身利益,天澤、楚池的關係與我又有什麼相干?」
楚瀾逸眼眸裡劃過一絲異彩,我冷眼看之,輕嘲道:「你是天澤的盟友也好,敵人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鼎力相助,我已經夙情傾償,仁至義盡。送你到了驛站之後,我們便各不相欠。自此,你是誰,與我再無半點關係!」看著楚瀾逸眼中的光彩慢慢暗淡,我忽略心中抽痛,寒話不止:「既不欠你,今後若真利益衝突,我全當不識,絕不留情!」
言畢,再不看他一眼,舉步而行。
絕不留情?
這話好生耳熟……
這樣脫口而出,為什麼沒有報復的痛快,反而似有千斤堵在胸口,壓抑難擋……
「對你來說,我們之間的到底是什麼?」楚瀾逸一聲冷喝傳來:「若真有情,豈是你一句償還便可清算?若是無情,你又何必還?」
我心頭顫抖,腳下的節奏也凌亂起來。雙手攥拳抑制著微微發顫的身子,我壓下胸中翻湧的情緒,說得艱難:「我們之間,根本什麼都不是。」
肩上一緊,我忽而被楚瀾逸板過身子,那深若寒潭的眸子似要刺穿我一般,銳利的眸光彷彿看到心底,我撇過頭:「你理智一點,現在是在逃命。」
「看著我!」他極冷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陰寒說著:「既然什麼都不是,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積德行善?同情可憐?」他冷笑一聲,續道:「龍公子,我做什麼,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更談不上償還。如果你覺得現在所做的就是還債一般的負擔,那麼我告訴你,我們兩清了,你可以走了。」
言罷,他依然死死抓著我的肩膀,略微發紅的眼眸望穿我心,執著的眸光裡除去凝重還夾雜著一絲期盼。
林中一片寂然,我似乎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危機沒有完全消除的時候,他逼我抉擇的又豈止是去留?
一個字,便是一個抉擇,我一開口,很多東西就改變了……
沙沙沙——
樹葉忽而鳴響,一聲冷笑打破這折磨人的寂靜:「今天誰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