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天華京中一片寧靜與安逸。下了數日的暴雪終於停歇,清淡的日光打在窗欞上,寒氣凝聚如淚,緩緩滑落。
子軒走失的風波終於告一段落,而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我繼續住在霂王府,甚至還要我當他的功夫老師。顯然,後者,霂王爺是不會答應的。
這日,我將那個蕭清遠帶到樓外樓安排了個差事,讓他一邊幹活一邊準備科舉考試。自然,我的同情心沒有這麼氾濫,這樣做的原因是將他放在身邊,如果那個吸血妖物再來抓人,我便可順籐摸瓜,查清楚了。
一切安排完畢,我坐在樓外樓的青鸞居裡,傾聽戲台上的玉簫吹寒,溫一壺熱酒,執起琉璃盞,對著疏淡的光線旋轉把玩,光影錯落裡,縈繞不散的是昨晚那個挺拔的影子,如夢似幻。
慢慢握緊杯盞,暖意自手心擴散開來,我一時恍惚起來……或許,我只是貪戀著這樣的一簇溫暖,僅此。
僅此?
……
「妹妹!老姐我想死你了!」廂門忽而打開,一個香香軟軟的身子,猛地撲到我懷裡,蹭啊蹭。
我被突如其來地撞擊弄得一顫,杯盞脫手,險些倒地。還好凳子夠結實,才勉強穩住身形。
「啊!」
聽得一聲痛呼,我推開身上的肉糰子,循聲看去,只見虛靈額頭上開了一個鮮艷的口子,正在淌血。而且,關鍵是,他現在的猙獰的表情,似乎要殺人……
「哇!阿虛……你怎麼掛綵了?別說……這個位置還挺有創意的,頗有二郎神君的風采啊!」瑰菱嬉笑著湊過去,仔細查看,說得極為認真:「乖,讓我給你好好治療一下,一定能留下一個英武非常的疤痕!」
「是誰?這個!誰扔的!」虛靈一把推開瑰菱,舉起一個染紅邊沿的琉璃盞,怒道:「我虛靈可是靠臉吃飯的,現在破相了,你們要負責!」
「我說阿虛啊……你真是砸到頭了……還真以為你是犧牲色相賣錢的?還想以身相許啊!」這些日子,瑰菱早就和虛靈混的很熟,說起話來沒遮沒攔。自然,瑰菱大概也從沒和別人說話有過遮攔……
「苑瑰菱!我不是說不要再叫我阿虛了嗎!」
「唔……血湧出來了……你冷靜,我去狐狸大姐那裡拿藥箱!」瑰菱瞬間開溜,走到門口還不忘調戲一句:「好妹妹,在這幫姐姐照顧阿虛……啊,不是,不是……照顧……虛虛!」
噹啷!
琉璃盞砸到門上,瑰菱早就沒了影子。
「幾日不見,菱姐姐起綽號的功夫倒是精進了!」我淺淺一笑,自斟自酌,道:「虛靈熱身結束了?可以過來坐了?」
虛靈從懷裡拽出手帕按住額頭,噗的坐下,沒好氣地看我一眼:「你一大早喝什麼酒!昨晚沒醉夠啊!」
我手上一滯,這傢伙說什麼?
「女扮男裝都能讓你扮出閒話來!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虛靈白我一眼,冷然道:「我聽說王府的下人都在傳,龍大公子和蒼陵王關係不正常……」
噗!
我一口酒嗆住,一陣猛咳。
什麼叫……關係不正常!
我瞪著虛靈,他一臉「你被捉姦了」的表情,搞得我一陣哭笑不得。偌大一個王府,閒的無事蹲牆角的人還真多……
我揉揉額角,乾笑一聲:「呵,虛靈,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龍漓澈,我警告你,為了保住我虛靈的聲譽,你以後不要到處送秋波,招惹男人!」虛靈一臉無語地看著我僵住的笑臉,一字一頓:「還有,不要隨便亂笑!」
這傢伙,還有完沒完!
「咳咳……」我清清嗓子,別過臉去,調整著情緒,道:「到此為止,我今天來這裡是說正事的!我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沒有?」
說到正事,虛靈頃刻變了一副樣子,態度瞬間恭敬起來,真是公私分明得很!
他清清嗓子,緩緩道來:「你讓我查的龍家乃天澤**事支柱,龍家軍以用兵神速、攻不可破被譽為「龍甲鐵軍」。多年來,龍家屢獲戰功,駐守邊城蛟澤邊界,與邊疆蠻夷周旋有數代,胡人聞之色變。朝中無不對龍家敬重忌憚。而龍嘯遠則是神勇無比,封為天澤國護國大元帥,天澤第一勇士,幾乎掌握了天澤大半的軍權……」
「說些有用的!」我不耐煩的打斷他的鋪墊,查這些還用得到唐門?
「別急啊!我正要進入主題那!」虛靈討好地笑笑,印了口酒,繼續道:「當年龍家駐守蛟澤,大敗西疆睦源國,勝利班師。皇帝大大封賞,並恩賜御澤府,讓龍嘯遠住在京中些日子,享盡榮華,以示體恤。龍嘯遠在京的日子裡,曾經成立過一個秘密的組織,叫做清澤會,應是取清除天澤奸佞之意,並且幾度質疑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意外死亡,而就在他上奏懷疑後不久,龍家便出事了。」
質疑皇子的死亡……我腦海中忽然一閃,當年在法場痛楚的記憶歷歷在目。
「聽說翰林院大學士也是同夥呢!據說三日前龍嘯遠進宮刺殺就是墨子虛幕後操控,如今也一道進了天牢了!而且還從他府上搜出書信,質疑皇子之死。」
「這皇子的病可是太醫鑒定的,怎會有假啊!」
「就是,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
雖是零散的片段,但是爹爹的確是在懷疑皇子的死亡原因,如果他懷疑的沒錯,龍家遇害就絕不僅僅是高鳥盡,良弓藏這麼簡單!
「那皇子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激動的關係,我的聲音微微發顫,虛靈察覺了我的異樣,皺了皺眉,還是回答道:
「雖說你沒吩咐查這件事,我還是稍稍瞭解了一下。大皇子和二皇子本是康健之人,卻在兩年之間,紛紛死於同一種心疾,而且都是暴斃而亡,沒得挽回。因為死的是在蹊蹺,皇上也派了所有御醫診察,結果都是心疾突發引起的猝死。」繼而轉眸緊緊盯著我,俯身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這皇家蹊蹺的是還多著呢!繼兩個皇子死後,其他皇子竟然也身體不好起來,其中,逃過一劫的是從小送到楚池做質子的六皇子天澋曜,還有神奇地在這場怪病裡存活下來的九皇子天澋凌。但是天澋凌活是活了,卻從此癡傻了。皇帝認為有人下毒,下旨徹查,一夜之間,後宮朝廷,妃子大臣紛紛斬首,京城一片血腥。事情發生在天和九年九月,於是後稱久久之亂。那是人們第一次見到皇帝發火的殘忍。從那以後,與這件案子關聯的一切再沒人敢提起過。」
天和九年九月……這個日期久久環繞在我腦海……那不就是我被苑大叔救了,啟程去雲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