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捲地白草折,青天玉面泣飛雪。忽如一夜春風起,千樹萬樹梨花開。
雪花兒打著旋隱入我勝雪白披風上,舉頭望蒼穹,面似桃花紅,鉤唇苦笑,清寂焉焉。
天澤國的冬天終於在我踏上天華京后土的時候姍姍來臨,水心緊緊纏在腰際,亦透著絲絲清寒。
將近三個月的跋涉,一路循著紋身而來。卻無一例外的在我拆穿對方身份,而對方尚未開口之際,對方被神秘人滅口。
而且,都是木葉鏢。
玄月宮,為什麼要阻止我?而且如此名目張膽,近乎挑釁地阻止我?
忽聽翅膀撲騰,一隻白鴿被瑰菱抓出,從爪子上取下紙條,展開的同時,瑰菱綻放一個笑:「霂。」輕聲一句,紙條已撕碎。
原來如此。
天澤戎馬王爺,天君霂,是清澤會六紋身之一的擁有者。可惜,現在還不能拆穿他的身份,否則,他必死無疑。
七個紋身人,三個被殺,剩下四個,一個爹爹,一個天君霂,一個我猜測是祖父墨子虛,還有一個怎麼也找不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天君霂,所以,為了確保他活著,我只好先設法潛伏在他身邊,以免打草驚蛇。
「哈哈~~~終於到了天華京了~~~看我苑大公子玩轉京城來了!」瑰菱折扇一搖,滿眼精光亂射:「我們先去會會幾個同道中人!」
我揉揉額角,同道中人?該不會是飛賊吧……
「算了,我還有些別的事要做。你找好住的地方……」我環視一圈,城正中有一個四角樓,金漆招牌上「樓外樓」三個大字飄然若飛:「就去那裡等我。」
「不是吧……這麼掃興……好吧,就這麼定了!」
恩,前面兩句說的真是敷衍,都不走心的。
罷了,我淡淡一笑,轉身離開。反正那個地方,我也只想一個人去。
城郊。
雪光旖旎,熟悉的一道圍牆刺痛了我的眼。我觸摸著石壁,緩步走著,每走一步,心就揪緊一分。
八年了,我終於回來了。
斑駁的大門,褪色的樑柱,我輕輕一推。怎麼?鎖住了。
難道龍家別苑倖免於被抄,卻免不了易主,我忽覺一種物是人非的荒涼。輕扣兩下,無應。心頭一歎,施展輕功,越牆而入。
院內的格局與八年前別無二致,給我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幾步行至樹下,四下寧靜得只有我踏雪的咯吱聲。
啪!
樹枝上漸漸豐厚的積雪瞬間滑落,擲地有聲。
我彷彿看到了那一年,青蔥年華,如花笑靨,枝頭木棉也禁不住這美景*,翩然落入一池墨硯,濺起墨滴點點,在薄如蟬翼的宣紙上,一圈一圈,如漣漪渲染……
「呀!我的梅花圖!」
當年那個滿眼童真的少女,怎會知道,從那個時候起,這一抹墨黑,就畫在了她空白的人生上。
啪!
一塊雪砸在我頭上,我瞬間回神,發現樹上呼呼掉下雪片來。
「真是的,什麼人打擾了本公子睡覺!」
樹上……有人?
我怔忪之際,那人已躍身下樹,正落在我眼前,不過一尺。
「沒人教過你,私人府宅是不能亂闖的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看著男人的臉。這眉眼,這輪廓,還有這如出一轍的聲音……
「諾……」話語一出,淚便止不住。
「喂……我不過吼你兩句,也不至於哭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句嘲諷,我忽而清醒過來。淚光閃爍裡那張熟悉的臉上卻是陌生的表情,戲謔、不懈甚至鄙夷……
他不是諾。
我有些自嘲的輕笑一聲:「抱歉,人有相似,看走眼而已。」
有些事,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看走眼?」男人眼裡劃過一絲慍怒,又是一句調笑:「亂闖私宅,口不擇言,真是沒有教養呢!」
「這宅子,我買了。」懶得深究他的話中帶刺,我收斂了情緒,淡淡道。
「好大口氣,就憑你?買得起這宅子?」
「只要你開的出價錢,我就拿得出銀子。」
「五千萬兩?」
「成交。」
「我說的是黃金!」
我定定看著他挑釁地眼睛,咧嘴笑開:「當然是黃金。」
「我懶得跟你胡鬧,你最好馬上離開。」男人顯然不信,輕哼一聲:「就算你想買,也要看我想不想賣呢!」
「我也懶得和你這做不了主的人交易,告訴宅子的主人,這裡我要定了。」我冷冷一笑,這個人,一直在買宅子的事情上和我玩文字遊戲,又不明確表態,怎麼看都不像主家。
果然,他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還真是禁不住試探呢!
「轉告你家主子,他敢開價,我就敢買。如果他有興趣,就來醉紅樓找龍漓澈。」扔下一句張狂,我飛身而出。
這一世的姓,上一世的名。龍漓澈,真是個好名字!
匆忙回到中澤長街,卻發現這裡擠滿了百姓。遙望一眼醉紅樓,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我總不能在這裡施展輕功吧?
「讓開!都閃到一邊去!班師的軍隊要路過中澤長街了!」
一聲呼喝,幾個官兵疏散著人群,我被擠到道邊,耳邊儘是興奮地喧嘩。
「真是大喜事啊!打了四年的仗終於贏了一回!」
「就是,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將軍凱旋加上皇上大壽,看來這次一定是盛況空前,八方來賀!」
打勝仗?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天澤軍大敗南詔軍,軍隊預計在臘月初八班師回朝。皇帝下令屆時封賞全軍,舉國歡騰。一路上都是這樣的傳言。
臘月初八,不就是今天!
「聽說這次霂家軍和龍甲軍默契合作,贏得漂亮!」
「是啊,自從勝龍大將軍接手龍甲軍,全軍一改往日低迷,全力備戰。而且,這個勝龍將軍是霂王爺的義子,兩軍當然默契異常了!」
「那倒是,不過我也聽說這次擊退蠻夷全靠楚池國借奇兵相助,楚池的藩王蒼陵王是同咱們的勝龍將軍一同浴血了呢!而且,這次皇壽蒼狼王隨軍歸朝賀壽來著!」
楚池國的番王?
我站在人群裡,耳際盈滿市井議論,這算什麼,訪問還是刺探?
「看,大軍過來了!」
一聲呼喝,人群鼓噪起來,扔花、歡呼、尖叫好不熱鬧……
可是,怎麼覺得這尖叫如此淒厲,還帶著哭聲?
我環視一周,忽而僵住。
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長街中間出現了一個小孩子!
先頭軍隊已經可以看清身形,再晚一步,孩子就沒命了!
我幾乎沒有思考,飛身躍起,一把撈起孩子,緊緊裹在懷裡。
「何人放肆!」
一個回眸,明晃晃的刀劍晃了視線,我暗呼糟糕,後悔低估了戰馬的速度,頗為牽強地點地yu起。
只一瞬,身邊冷風一陣,我被攔腰撈起,一陣天旋地轉,我已坐在馬上,懷裡還緊緊抱著孩子。
「爹爹!」懷裡的孩子不過五六歲,此時正衝著對面的將軍張開手臂,奶聲奶氣地喊著。
我循著孩子的手臂看去,那個將軍濃眉圓眼,三十來歲,長得好生眼熟……
忽然,記憶裡一個人影與他重合……
他是翟青!爹爹的副官,劫法場的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