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拍岸,卷雪騰空。江天一色無纖塵,浪喧兩鬢面江風。
玄月宮,果然是玄月宮!
「不愧是雲月山莊,我追蹤玄月宮三年,也不知道遺忘蠱。雲兄只用了三天,便查清了。」
「瀾,雲月山莊的實力你一直是知道的,現在還不需要我插手嗎?」雲淡月緩緩的調子在我心底劃出一道軌跡。
雲月山莊,掌控著天澤三分之二的財富。商人,是最易收集情報的人;行善,是最好的偽裝。是我一直小覷了雲淡月的實力,也或者是我刻意忽略掉吧。
「這是我的事情。」
「真是的,說話還是這麼傷人,不過……瀾是怕連累我吧?」雲淡月盈盈笑起來:「對方可是玄月宮呢,遍及天下的邪教組織,宮主清月更是神秘莫測,絕世武功……」
「你有話就說,再繞彎子我就走了。」楚瀾逸猛地轉身,竟就要走。
從沒見過有人對雲淡月這樣冷淡,從來都是被他的溫柔融化的溫和起來,而楚瀾逸卻似乎完全不為所動。
「呵呵呵呵……這麼無趣的性格,真是想不通瀾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雲淡月斂起笑容,淡然繼續:「算了,你可知道天下有五靈器?」
「傳說中龍族神靈散落人間五片靈魂,依附在五行屬性相應的物品上,擁有靈器的人便會擁有相應屬性的力量。」
「沒錯,不過你忘了一點,五靈器聚集在一起便會產生蒼龍的力量,擁有之人便可統領天下。而且……玄月宮一直在尋找五靈器。」
「你是說……」楚瀾逸上前一步,語氣難得有了起伏:「用五靈器牽制玄月宮?」
「玄月宮尋找了多年,都無所獲,集齊五靈器並非易事。但是得到一件並非不可能,以此要挾,見到神出鬼沒的清月也不算難。有神力相助,殺了清月也不無可能。」雲淡月說得溫和,目光灑向江天交線:「而且……傳言土屬性的靈器就在天澤。」
楚瀾逸緩步走到雲淡月身旁,兩人並肩而立,遠眺瀾滄江。
「多美的河山……瀾,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雲淡月緩緩開口。
「你還是那麼固執。」楚瀾逸望著遠方,似回答似自語。
「那麼,那件事現在是不是考慮好了?」
「雲兄真是兜了好遠的圈子,不過……」楚瀾逸猛地朝我這裡看來:「有人!」
我後退兩步,眼前藍衣一晃,他一掌劈過來。
我從樹枝上躍起,連跳幾棵樹,正yu飛身入亭,只覺枝條一沉,他竟然也踩上來了。領口從後面被扯住,我一個掙扎,聽得卡嚓一聲,樹枝折斷,腳下懸空。
還好被扯住。
一口氣沒舒到心底,隨著一聲撕裂布料的聲音,我瞬間落入江水。
自從八年前落水,我最怕的就是沒入冷水。被寒涼包裹的一瞬間,渾身都軟了下來。耳邊江水滾滾作響,心跳得沒了節奏。
痛苦的記憶在黑暗中侵蝕而來,紅玉空洞的眼神,娘撕裂心扉的呼喊,哥哥愴然的笑,爹戳滿箭矢的身體……黑白的畫面飛逝,留下啃噬心臟的痛,強烈的窒息感瀰漫著絕望……一個人的戰爭,噩夢的糾纏,厭倦了……
我似乎看到鮮血從身體裡蔓延出來,被詛咒的我,把靈魂出賣給仇恨的我,這一世,注定渾身沾滿鮮血,洗不清,逃不掉,也解脫不了……
我恨陷害龍家的人,但更厭惡現在的自己,為了殺人活下去的自己……
為什麼會穿越,為什麼會變成龍雲熙,為什麼我忘記了前世的容貌,為什麼就連前世的記憶也漸漸消失了,為什麼就連諾……我也開始忘記他的樣子了?
仇恨的終點,真的能夠真相大白嗎?
既便如此,到那個時候,沒有記憶,沒有親人,連復仇都沒有的我,連自己都厭惡的我,還有什麼勇氣活下去……
胸腔裡的空氣耗盡,世界恍惚起來。忽然,頸窩傳來一陣溫熱,驅走一切陰冷和絕望,呼吸也瞬間通暢了。
水暖玉發出的熒熒橘光籠罩著我,只覺得力量漸漸恢復。這時候,一隻有力的手臂環住我,模糊的視野裡,我只看到藍光盈盈的耳釘,如水中盛開的淡雅蘭花,身邊縈繞的是淡淡的蘭香。
「蒔兒!醒醒!」
一束青陽刺痛瞳仁,呼吸間肺裡一陣難受,我猛咳了好一陣。
「雲……雲哥哥……」我輕喚了一聲輕拍我後背的雲淡月,滑出一個歉意的笑:「你這樣……衣服會濕的……」
雲淡月素來喜歡白衣,從不染塵,最受不了的就是髒亂,甚至是有些潔癖的。可是現在竟然把濕漉漉的我環在懷裡,我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衣。
「你就看到衣服了,看不到心嗎?」雲淡月依然笑意盈盈,只是這次笑意沒有抵達眼底。眼中交織著擔憂,焦灼,心疼,甚至責怪。他拿他的衣服幫我擦著頭髮,一把抱起我:「我送你回去。」
「讓你擔心了。」我別過頭去,卻對上楚瀾逸冷冷的注視。他也是渾身濕透,如藻的長髮還在滴水。
「楚公子?」我掙扎了一下:「你怎麼……你傷口還沒好,這樣會發炎的!」
「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白了我一眼,自顧自離開。就在與雲淡月擦肩的一刻,扔下一句:「她臉很紅,大概染了風寒。」
果然,回到藥廬,在瑰菱的大呼小叫中換了衣服,躺在床上,腦袋就開始發沉。被瑰菱強迫喝下她熬得半生不熟的湯藥,便昏睡過去。
朦朦朧朧的,似乎聽到什麼人在喊,我瞇著眼睛,看到一團迷霧裡一個挺拔的男人站著看我。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輪廓,卻覺得似曾相識。
「滄溟,我終於找到你了。」
清冽的聲音飽含著深沉的感情,我一時恍惚起來。為什麼,這個名字這麼熟悉?滄溟……是誰?
男人越走越近,我卻還是看不清他的臉。他走到我跟前,一把攬我入懷。渾身的寒氣讓我發熱的身子一下子輕鬆下來,我掙扎了一下,卻被他抱得更緊。那力道裡似乎融合著濃濃的情感,彷彿要把我揉進心口裡一般。
「滄溟……我再不會放手,決不!滄溟……滄溟……滄溟……」他一直深情的念著一個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我想看他的臉,剛抬起頭,就看到一束耀眼的藍光,視線一陣迷離,在飄渺的簫聲中,眼前漸漸浮現了紫色的帳頂。
原來,是夢。
好奇怪的一場夢……那個男人是誰?滄溟……又是誰?
還有,這把我帶離夢境的簫聲……
我起身下床,已是晚上,雲淡月已經走了,瑰菱趴在床邊睡著。我拽過絲被幫她蓋上,她吧唧吧唧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打起輕鼾。
不由得一笑,我走到窗邊,打開窗子,涼爽的夜風吹起碎發,也吹來了悠悠的簫音。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我心下一動,坐在瑤琴前,撫琴輕和。
淡淡古韻,婉轉溫柔,雖不是同一曲,卻和出同種意境。音符交錯,不爭不搶,滴水不漏。
忽而,屋內紅燭搖曳,琴弦乍斷。
淡淡幽香,攝人心魂。我暗道不好,卻為時已晚,只隱約看到一襲黑影走來,便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