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之內,蔡朦見彭戀霜和王若惜二人神色有異,當即笑道:「二位切莫生疑,在下乃是奉了沈大人之命而來。」
彭戀霜聽了「沈大人」三字,忍不住道:「沈大人?哪個沈大人?」
王若惜目光閃動,蔡朦卻正色道:「自然是陝西路安撫使沈冥沈大人。」
彭戀霜聞言,不由喜道:「原來你便是那位沈大人的屬下,這回我可用不著整日擔驚受怕了!」她受人臨終囑托,多日以來心中一直沉甸甸的如置大石,見蔡朦自承是沈冥下屬,自然喜不自勝,正要詳細問他,猛然間覺得眼前一黑,竟然一頭栽倒在桌前!
王若惜和蔡朦見她如此,都是嚇了一跳。王若惜眼疾手快,一把便將她攙住,急切問道:「彭姑娘?你怎樣了?可是受了傷麼?」
彭戀霜被他拉住手臂,只覺眼前一片朦朧,心中也覺得不甚清楚,只得勉強道:「我……我沒受傷……只是……有……有些難受……」
蔡朦見她神智迷亂,雙頰酡紅,驚道:「彭姑娘這是為何?莫非是在道上感染了風寒不成?」
王若惜盯著彭戀霜的臉頰,卻急忙伸手替她把了把脈,臉色登時一沉,同時運指如風,已於瞬間點中了彭戀霜週身十二處大穴。
蔡朦見他神情緊張,便問:「情況如何?」
王若惜沉聲道:「她這是中了毒……」
蔡朦聞言,「啊」了一聲,「中毒?什麼毒?」
王若惜面上神情莫測,低低的道:「假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此毒應是……『桃花醉』。」
蔡朦聽了這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桃花醉?!王兄你確定沒有診錯?」
王若惜看了他一眼,「在下累代居於西疆,對西夏國中風物人情極是熟悉……十有**不會出錯!」
——原來,西夏國中雖然多數是不毛之地,但賀蘭山上卻獨獨盛產的一種名為「百日醉」的桃花。此花開時,艷麗異常,且有異香,倘若被人誤吸,竟會長時昏睡不醒。黨項人世代遊牧於賀蘭山一帶,多年以來皆知此事。後來,不知是誰,采桃花於春日,摻合了另外多種毒物,秘加淬煉,這才製成了奇毒——「桃花醉」。
此時,彭戀霜整個人竟然已經暈了過去,蔡朦見狀,急道:「我聽人說,這『桃花醉』之毒埋伏時間極長,依中毒之人體質不同伺時發作……倘若……發作之時再要解毒……卻已然晚了……彭姑娘卻是被何人下毒?」
他沉吟半晌,喃喃道:「莫非……竟會……竟會和那玉獸牽扯之事有關?」
王若惜將彭戀霜扶在椅中安頓好,用一種極低的語調輕聲道:「須得要在十二個時辰之內……」
他似乎只是說給自己聽,因此蔡朦自然沒聽清楚,便向他問道:「王兄你說什麼?」
王若惜驀然抬頭,向蔡朦道:「煩勞蔡將軍照顧彭姑娘一陣,王某即刻便去尋找解藥!」
蔡朦見他神情又陰又冷,當下一把便將他拉住,「王兄!我聽說『桃花醉』乃是西夏皇宮之不傳秘藥……此刻你卻往哪裡去尋解藥?不若先將彭姑娘送到沈大人之處,再另行派人前往!」
王若惜一笑,面上陰冷神情盡去,只聽他道:「多謝將軍關心……王某自有主意。」
他見彭戀霜於昏迷之中的神情極是痛苦,心中不由得一緊,一眼瞥見身旁桌上一物晶瑩碧綠,當下卻又一喜,便逕自將「九夜冰」取了過來。
蔡朦奇道:「王兄拿這只簫去做什麼?」
王若惜輕撫洞簫,「沒有這只簫……萬萬難以取得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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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山脈山勢雄偉,它靜靜地矗立沙漠之中,於瑰麗之間處處顯示著強勁,若群馬奔騰,如千年一夢。
最初的時候,這裡一向是遊牧民族的聖地和天堂,那些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族群,在水草豐茂的賀蘭山腳下,過著與世無爭的恬淡生活。
然而,這種寧靜並未持續多久……
——秦昭襄王三十五年,秦軍徹底擊潰了雄霸西疆的義渠戎,一些戰敗的部落紛紛北逃,「以後為匈奴,居河套南北」,其中有一些人便逃到了賀蘭山。自此之後,賀蘭山便進入了一個由匈奴人佔據的時期,並一度成為了匈奴與大秦帝國抗衡之地。
——元朔二年,漢朝將衛青、李息等人率軍北上抗擊匈奴,第一次將中原漢族政權的軍事力量延伸到賀蘭山下。二十多年後,漢武帝分全國為十三刺史部,下轄郡縣,其中在賀蘭山東麓設立了屬於北地郡管轄的廉縣,自此,賀蘭山開始走進了大漢天子的統治範圍。
——唐朝之時,突厥、吐蕃和回紇諸部曾先後佔據賀蘭山的統治權。貞觀二十年,唐太宗下令軍隊出擊突厥頡利可汗下屬的鐵勒人薛延陀。此時,一向佔據河西走廊一帶的回紇人乘機和唐朝軍隊聯合進攻薛延陀,聯軍進駐到了賀蘭山一帶……繼漢代七百多年之後,中原軍事力量終於再次進入了賀蘭山。
………………
王若惜來到賀蘭山腳下的時候,已是暮間。山中或濃或淡的雲霧變換出各種形狀升騰起來,慢慢地合為了一大片雲海,使這片神秘而古老的群山看上去更增魅力。
沒有人會想到,在冰雪覆蓋的賀蘭山最深處,竟然會有如此深遠的一座密林。這裡,常年瀰漫著厚厚的霧氣,彷彿為這個神秘的地方張掛了一面無邊無際的薄綃帳子。
王若惜在林中走了數步,便覺異常。他回身望向來路,卻見雲霧山嵐重重疊疊,已將來時之路盡數遮蓋了起來。
——這裡雖然看似荒涼清冷,卻是西夏歷代皇族的禁地。
王若惜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腳步,只因他的眼前已出現了一道巨大的石門。
石門的後面是什麼?似乎沒有人知道,但是王若惜卻是知道的。
——他不辭辛苦來到這裡,便是為了進入到這石門之後的宮殿之中,去見一個幾乎已經成為傳說的人物。
——他為什麼會知道西夏皇族的禁地?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就在王若惜於石門之前駐足之際,林間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閣下何人?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這聲音靈動縹緲,竟是如此的空靈冷冽、不可捉摸……在林中幽幽迴繞,竟如同自天上傳來一般。
王若惜朗聲道:「晚輩姓王名若惜,因一好友身中『桃花醉』之毒,因此乃為求取解藥而來!」
那空靈之音似乎笑了一下,「王若惜?我可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究竟是何人告訴閣下,此處有『桃花醉』的解藥?」
王若惜笑道:「西夏國中,誰不知道國師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便是當今國主,對國師亦是言聽計從……那『桃花醉』出於西夏皇室之中,晚輩不到此地求取,卻又要去尋訪何人?」
這個空靈之音的主人,竟然便是西夏國師——賀蘭擁雪。
她聽了王若惜的話,似乎又笑了笑,「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可是,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給你解藥?」
王若惜就等著她說這句話,當下自寬袍大袖之中取出一物,呈在手中,微微笑道:「王某所依仗之物……不過是這隻翡翠洞簫!」
賀蘭擁雪沉默良久,忽然道:「君無極是你什麼人?」
王若惜笑道:「晚輩與長歌島主素未平生。」
賀蘭擁雪冷冷道:「素未平生?那麼這只洞簫莫非是你偷的不成?」
王若惜道:「晚輩雖然與君島主素未平生,但君島主的弟子,卻正是晚輩的朋友!」
賀蘭擁雪道:「你所說的中毒之人……莫非便是他麼?」
王若惜點頭道:「正是!」
賀蘭擁雪冷笑道:「你既然拿著這只簫來求我,想必是知道些什麼陳年舊事麼?」
王若惜笑道:「晚輩曾聽江湖上人傳說,國師與長歌島君島主乃是多年之故人……」
賀蘭擁雪喃喃道:「多年之故人……」她輕笑一聲,「故人也分很多種……只可惜你猜得錯了……我們的確是故人……只不過……卻是那種你死我活的故人罷了!」
王若惜靜靜地聽著,忽然笑道:「晚輩只聽說,國師和君島主曾有過婚姻之約……」
賀蘭擁雪淡淡道:「你知道的果然不少……」
王若惜面前的石門突然自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他目光銳利,已在瞬間自那縫隙之中看到了一道人影。
此刻,林中不見一絲陽光,石門之內更是幽深難測。只見石門之內的那道人影如煙似霧,卻在剎那之間,如煙霧一般散開,消失。
然後,便有一縷煙霧自石門縫隙之中飄了出來,居然又緩緩凝結成了一個人形!
——這是什麼功夫?
她,此刻就站立在王若惜的面前。白衣如雪,風姿綽約,容華絕代,恍如天仙臨世。正是昔日中原武林的「四大美人」之一、今日之西夏國師——賀蘭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