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之中,漂浮著無數玫瑰花瓣,一室熱氣蒸騰。
屏退了顧子淵派來服侍自己的一干侍女,翦橫波將自己泡在水中,裊裊上升的霧氣,令她那美麗的容顏時隱時現。
——只見一片氤氳之中,美人容顏如霧。
翦橫波輕輕撩起桶中之水,心中卻兀自盤算
——一定要找個機會逃出去!
屏風之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翦閣主,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奴婢。」
翦橫波道:「你們先去忙罷……我這裡暫時用不著服侍……」
屏風外的侍女依言退下。
見房中再無動靜,翦橫波輕輕闔上了眼,連日與劇毒相抗,當真是疲乏得很了……
她剛剛放鬆片刻,卻聽屏風之外微響,卻是開啟室門之聲,顯是有人進入了房內,便道:「是青兒麼?」
那人卻不答言,卻在屏風後站定。
翦橫波覺出異樣,登時扯過桶邊衣物披在身上,同時疾聲道:「什麼人!」
她見來人步履毫無聲響,若不是開門之時發出微響,只怕當真難以覺察
——莫非是顧子淵改了主意……竟然想要趁自己沐浴之時突施非禮?
卻聽屏風外一人低聲道:「是我!宮綺筳!」
翦橫波只覺心中一跳,一剎那,竟分不出是喜是憂。
只聽宮綺筳在外面道:「穿上衣服跟我走!」
………………
宮綺筳雖然是世家子弟,卻顯然很有江湖經驗。
——從他能夠在密不透風的重重關卡之外潛入天幽幫核心這件事上,就足以看出這一點。
二人繞過了兩處守衛,避到了一個山洞之內。
翦橫波望著陰沉的天色,卻不作聲。宮綺筳見她眉宇之間隱隱青氣籠罩,竟然是中毒已久的模樣,剛想問她中的是什麼毒?一道閃電已自洞外滑過。
——康山上的雨,當真是說來就來,不多時便作傾盆。
翦橫波忽感渾身劇痛,知道是身上的毒性又發作了,這一次卻是猶如摧筋斷骨般的疼痛。她手扶山壁,竟然連站立都覺得困難,冷汗亦在同時潸潸而下……
宮綺筳見她適才還是好端端的,忽然面上浮現痛苦之色,登時心中一驚,忙道:「難道是『斜風細雨不須歸』?」
翦橫波點了點頭,眼見洞外大雨傾盆,此刻才真正是嘗到了什麼叫做痛不欲生。她雖然身為女子,性子卻極是堅韌,然而饒是如此,卻也抵擋不住陣陣劇痛,意識也漸漸的模糊,只覺得渾身上下均是一陣陣猶如萬針穿刺般的疼痛。
宮綺筳扶著她坐下,見她的神智時昏時醒,卻因為劇痛而緊咬雙唇,幾乎便要將嘴唇咬破了,連忙用右手將翦橫波的雙手緊緊握住,同時將左手放在她唇邊……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隨即,雷聲如霹靂般隆隆響起……
………………
翦橫波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仍是身處山洞之中,卻有陣陣烤肉的香氣自洞口處飄來。
此時大雨早停,一縷陽光射進洞內,正在洞口處翻弄著火堆的宮綺筳聽到聲響,早已探進頭來,向她笑了笑,道:「好些了麼?你吃不吃兔肉?」
翦橫波見他神情之間略帶憔悴,顯然是一夜未睡的樣子,心中倒覺得不是滋味,臉上卻仍舊是一幅冷冰冰的樣子,向宮綺筳道:「你怎麼如此不小心?在洞口生火,不怕把天幽幫的人引來麼?」
宮綺筳笑了笑,道:「我進來的時候看過了,這個山洞的地勢極其隱秘,天幽幫的人一向只在前山和後山巡視,極少到這裡來……再者說,在洞裡面生火,煙氣太大……」
他分明是擔心煙火會熏到了翦橫波,翦橫波卻如何不知,卻不知道此時要向他說些什麼才好。當下只默默坐在洞中。
宮綺筳烤好了兔肉,又熄滅了篝火,這才進了洞來,將一隻烤好的兔腿遞到了翦橫波的面前,「趁熱吃吧。」
翦橫波接過兔腿,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了宮綺筳的手上,卻見他兩隻手都是傷痕纍纍,左手更是血肉模糊,齒痕猶然,不由得向他望去。宮綺筳見她注意自己的雙手,卻故作坦然,只撕下一塊兔肉送到口中慢慢咀嚼。
翦橫波再也忍不住了,將手中的兔腿向宮綺筳擲去,「你做這一切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如此待我?!」
宮綺筳正在品著兔肉的滋味,冷不防一物擲到眼前,登時嚇了一跳。
他見翦橫波面如嚴霜,一臉怒意,不由得苦笑道:「宮某又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何必要發這麼大脾氣……」
翦橫波見他一臉無辜,又見他雙手傷痕狼藉,卻忍不住將身子靠在山洞石壁上,喃喃道:「你明知道我要殺你父親報仇……明知道我要殺你……為什麼還要救我……為什麼?」
她不等宮綺筳回答,只是自顧自地道:「我死了,你就不用再為你父親擔心了……你還是景德山莊的大少爺……我死了,那些仇恨就都不存在了……」
宮綺筳沉默良久,方道:「報仇什麼的都是後話……宮某既然和你相識一場,便不能任憑你深陷險境卻不聞不問……」
他見翦橫波望向自己的目光之中帶了無數疑惑迷茫,反而「呵呵」一笑,對她道:「翦閣主……啊……不對……是宋小姐……你就當是在下覬覦你的美色……想要英雄救美,一搏美人歡心好了。」
他本以為翦橫波會就此大怒,才將話題轉移開來,誰知翦橫波向他凝視半晌,幽幽道:「我們原本便不該相遇的……」
宮綺筳剛要說話,卻聽洞外一人冷冷道:「二位真是好興致!居然敢在顧某的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
二人聞言,都是面色大變,一齊向洞口望去,卻見一人背對朝陽,立在洞外,正是天幽幫幫主顧子淵!
——來的果然不只是顧子淵一人,更有天幽幫的無數幫眾。
隨著宮綺筳、翦橫波二人步出山洞,顧子淵緩緩地踱著步,而他手下的眾人也隨著幫主的腳步緩緩移動。看得出他們已經布妥了一個半圓形的陣勢,將宮綺筳、翦橫波二人圍在當中!
只見顧子淵負手站立於眾人之前,猶如鶴立雞群一般,龍驤虎步,氣概非凡,將周圍一干人盡數比了下去。
此刻,這位不乏風度與魅力的天幽幫幫主,卻誰都沒有理,雙眸只是定定的注視著一個人——翦橫波。
——他的目光似乎已經被她吸牢,如漆似膠般的粘合著,再也移不動、轉不開。
片刻之後,顧子淵才將目光自翦橫波身上移開,卻又落在了宮綺筳的身上。
只見他將宮綺筳上下打量了幾眼,這才冷冷道:「如果顧某沒有猜錯的話,這位想必便是景德山莊的綺筳公子了?」
宮綺筳也一直在冷眼打量這位天幽幫幫主,見他忽對自己出言相問,也冷然道:「正是在下。」
顧子淵道:「宮大少爺,我們天幽幫和景德山莊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貴莊乃是武林正派,自然也是不屑與我們來往的……卻不知閣下今日私闖康山卻是為何?」
宮綺筳見天幽幫眾人個個虎視眈眈,目露凶光,心道今日無論如何事無善了,與其在言語上大兜圈子拖延時間,倒不如直言不諱,也出了心中惡氣。
當下冷冷一笑道:「宮某素來聽人說,天幽幫在江湖上雖然被列為邪派,但也是其中數一數二的大幫,誰知今日一見,竟然連下九流的小賊惡棍都是不如,真是可笑之至!」
顧子淵陡然色變,他向翦橫波瞟了一眼,見她仍是冷冷的面無表情,又見宮翦二人站在一處,男的俊朗不凡,有如玉樹臨風,女的沉魚落雁,遠勝嬌花照水,當真算得上是一對世間罕有的璧人,適才又聽見他二人在洞內之語,不由得又妒又恨,一時間卻不便發作,只向宮綺筳道:「上九流也好,下九流也罷……顧某卻不想和宮少爺作此口舌之爭……」
他的目光似乎很有興趣地停留在宮綺筳身上:「綺筳公子將我天幽幫視若無人之境,當真沒把顧某放在眼中。天幽幫雖然被你視作是下九流的幫派,但顧某卻也不能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今日你勝得了我,便可就此離去。天幽幫上上下下絕不阻攔,如何?」
他話音未落,身邊一人卻道:「幫主何必和這小子客氣!大家一湧而上,將這小子挫骨揚灰,給幫主出氣!」
他一言既出,天幽幫眾人紛紛響應,當下便有十幾人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動手。
不料,顧子淵卻將臉色一沉,喝道:「都給我退下!就憑你們,也是綺筳公子的對手麼?」眾人見幫主動怒,便不敢再多說。
宮綺筳聞言,望著顧子淵道:「如此說來,顧幫主竟是要和宮某單打獨鬥了?」
顧子淵捻髯笑道:「這幾年來,已經很久沒人和我比試了……咱們今日就較量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