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寺嶺茅屋。
邳境聽冷幽鴻講到姬凝風派蘇沉煙到天下道宗臥底之時,便忍不住發問:「冷兄,在下投入乾坤堂之後不久,曾老前輩便閉關修煉。然境雖和曾老宗主素未謀面,但從家父和家師以及各位前輩口中卻曾聽說,此人乃一代宗師,不僅武功已臻化境,更是睿智過人,難道蘇沉煙竟能輕而易舉的瞞過他麼?」
冷幽鴻道:「天下道宗弟子眾多,除了曾老宗主的三名嫡傳弟子和近身弟子之外,旁系中的弟子只怕他連見都未曾見過,認都認不清楚……何況他乃一派掌門,日理萬機,這等收授門徒之事,自有門派中的相關之人去打理,曾前輩又怎會注意到一個小小孤女。」
邳境聽了,不由心道:都說「樹大有枯枝」,武林中的幫派增擴確需謹慎從事,雖然勢力大了,卻難免會生出紕漏。
卻聽冷幽鴻道:「之後的事情,卻牽涉到了天下道宗之中一樁極其隱秘之事,公子,冷某今將遠行,且生死難料,在將此事說出之前,還請邳公子應允我一事。」
邳境見他神情凝重,聽其言而知其意,便道:「冷兄放心,境絕非多事之人,斷不會將今日冷兄所言之事,說與旁人知曉。」
冷幽鴻歎道:「公子,冷某並非草木皆兵之人,只是這件事情關係到了凝兒的身世,一旦為奸惡之人所悉,不僅對凝兒不利,只怕還會在武林中生出禍患。」
邳境不解道:「冷兄何出此言?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令嬡……難道並非冷兄的親生骨肉不成?」
冷幽鴻歎了口氣,才道:「公子才智過人,想必已經猜到了此中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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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沉煙為了完成姬凝風交待給她的任務,果然成功令天下道宗中的弟子為之而顛倒。身為當時宗主愛徒的傅慢雲更是對其一往情深,她情知晏無雙會因此事與傅慢雲生出嫌隙,卻又頻頻找機會向宗主大弟子任憑顧示好。不料,任憑顧其人深不外露,只以師父交待自己處理之本派事務為要,除此之外便是勤練武功,在同門中的女弟子面前素來不苟言笑,更不將天下女子放在眼裡。因此蘇沉煙空有沉魚落雁之容,竟不能將其打動半分。
蘇沉煙見此計不成,只得暗中向姬凝風密報,姬凝風卻命其勿需操之過急,只要按部就班實施計劃便可。
果然,蘇沉煙對任憑顧的態度引起了傅慢雲的注意。他雖然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但眼見自己心愛的女子傾慕於師兄,心裡未免十分不是滋味。
與此同時,晏無雙也注意到了蘇沉煙的舉動,更是怒火中燒。不但一向與自己情投意合的師弟傅慢雲移情別戀於他人,而深沉難測的師兄任憑顧竟然也是那人的眼中獵物。
晏無雙心中暗暗生恨,卻苦於無法對外人言道。自己是名門正派中之弟子,在江湖上又頗有聲望,自然不能失了身份,只能在暗中等待時機,以便尋事將蘇沉煙逐出天下道宗。
機會果然來了。
天下道宗宗主曾相聞自覺年老體衰,無太多精力處理本門事務,打算閉關修煉,在閉關之前卻欲將宗主之位傳於本門弟子。
眾人知道此事之後皆想,任憑顧、晏無雙和傅慢雲三人乃是曾相聞的嫡傳弟子,自然機會要大過旁系弟子。另外,曾相聞的師弟獨孤棄精於劍術,江湖人稱「劍聖」,且又年輕有為,只怕也會被列為宗主繼承人之選。
晏無雙深知自己雖然素日得同門敬重,師父寵愛,但終究是一介女流,在未來宗主的人選問題上,難以與師兄師弟抗衡,便索性不參與此事。但她心中又有一個念頭,倘若是傅慢雲繼承宗主之位,必然在即位之後順理成章娶蘇沉煙為妻,只怕自己今生便再難與其結為連理。
若是由師兄任憑顧繼承宗主之位,蘇沉煙自然會對任憑顧更加親近,從而冷淡傅慢雲……
但無論是這兩個人中誰來繼承宗主之位,蘇沉煙都不會因此被逐出門牆。
——只要蘇沉煙在天下道宗一天,便是自己和傅慢雲感情之間的障礙。
對於晏無雙來說,蘇沉煙必須消失……
在晏無雙妒火中燒的同時,蘇沉煙卻仍在暗中進行著極樂宮主交給自己的任務。
晏無雙和傅慢雲二人已經因她而失和……
傅慢雲對於她與任憑顧頻頻接觸而傷心失意……
只有任憑顧……這個人似乎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要想一個辦法,激化曾相聞這三名得意弟子之間的矛盾,從而令天下道宗變成一盤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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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聽了風月染的話,當下冷笑道:「你既然問了,想必大家都是想知道的,但我想請問唐夫人,唐堡主剛才說斷劍門弟子和唐棠的屍體上別無傷痕,只有胸口處有一點血痕,不知是也不是?」
風月染環顧四周,最後才將目光落在舒念的身上,答道:「確是如此。」
舒念道:「那麼這些人心口上的傷痕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風月染道:「傷痕之處,小於黃豆。與昔日滅門封神會的魔心劍印極其相似。」
舒念見她如此說,便道:「那麼請問,你們是否親眼見過滅門封神會的魔心劍印呢?」
他向風月染問罷之後,又轉向院中眾人,道:「你們當中,又有誰親眼見過魔心劍印長得什麼樣子呢?」
眾人聞言,又是議論紛紛,劍魔殿滅封神會,已是十六年前之武林舊事。
封神會位於東海之濱,距此地有萬里之遙。當年出事之後,只有距封神會地理位置較近的幾個門派如崆峒、泰山、顧曲山莊等首腦才親眼見過封神會眾弟子的屍體,當下卻實無一人能出面應承自己見過「魔心劍印」。
舒念見無人答話,便道:「沒人說話,便是沒人見過了?是不是?你們既然沒見過真正的『魔心劍印』,又怎能斷定斷劍門弟子和唐棠是劍魔殿眾人所殺?」
風月染道:「滅門封神會的『魔心劍印』,我們之中的確無人親眼見過,拙夫和各派掌門人之所以認定是劍魔殿所為,乃是根據武林故老相傳,從而推斷而出。」
舒念冷笑道:「推斷而出?原來所謂『名門正派』遇事全無半點公允,都是無憑無據,胡亂栽贓。」
聽了此言,各個門派中便有不少人出言指責:
「你這孩子如此無禮!什麼叫做胡亂栽贓!」
「你是誰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平時是如何管教你的?全無半點規矩!」
「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小小年紀,就如此咄咄逼人,成何體統!」
……………………
風月染凝視舒念半晌,緩緩道:「既然公子指責我們『毫無憑據,胡亂栽贓』……那麼就請這位公子來給大夥兒說說,真正的『魔心劍印』又是什麼樣子呢?」
方御風一直看著院中的少年,此時聽風月染如此詢問,心中暗道不妙,眼前這少年雖然氣勢上咄咄逼人,但卻顯然涉世未深,怎會是唐家堡堡主夫人的對手?當下不由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卻聽舒念朗聲道:「大家聽好了!『魔心劍印』既然稱之為『印』,卻並非胡亂安上的名字。這門功夫雖然是劍魔殿主所創,但如是到了劍術巔峰的一流高手,想要做到卻也不難。」
他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微感得意,接著道:「凡是死於『魔心劍印』之下的死者,在前心和後心相對應之處,均會出現一個小於黃豆的血印,因此才被稱作『魔心劍印』。」
「『魔心劍印』雖然被稱為『劍印』,卻並非用劍鋒所傷,而是用劍氣所為,因此將此門功夫練到一定程度之後,用不用劍都是一樣,即使空手,亦能發出凌厲劍氣。」
眾人聽到此處,都是半信半疑,卻聽他續道:「『魔心劍印』出招之際,專攻敵人心口,而且一招斃命。其時,劍氣透過肌膚刺入心中,然後透體而出,卻不會在肌膚上造成任何傷痕。」
風月染插口道:「既然不會造成任何傷痕,那麼死者心口處的傷又是從何而來?」
舒念橫了風月染一眼,道:「大家都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心乃血之府也』『諸血者皆屬於心』,劍氣刺入心中,中者心臟破損,自然卻會出血,然而此時人已死去,體內之血漸漸凝固,因此會循著劍氣破體之處凝成瘀血,是為『魔心劍印』。」
他直視風月染和唐遠峰,「敢問唐堡主和唐夫人,令公子心口之傷,可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