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仁武峰上,戰鼓隆隆,人聲鼎沸。只見熊天霸身穿燙金滾龍袍,頭戴齊雲冠,冠頂兩根孔雀翎豎起三尺高,就那麼大咧咧坐在一張龍頭椅上,顯得威風八面,霸氣十足。其身後兩面大旗迎風招展,左書「天龍下凡,唯我獨尊」,右書「蕩平海內,一統江湖」。旗後雜七雜八地簇擁著萬餘人,還不時搖旗吶喊道:「武林皇帝,神功蓋世。稱霸九州,誰與爭鋒。」
在熊天霸陣營的對面,此刻也聚集了上萬武林人物,其中不乏「逍遙拳」關山俊、「桃花扇」謝人美、『破啼金雞』鳳棲山、「七星刀」朱睿、「不醉翁」崔飲等一流好手,就連丐幫幫主楊應舟、點蒼派掌門人黃火青、崆峒派掌門人肖伯雄等各派掌門也率領門內精英趕來助陣。不過瞧他們東一團西一簇的,就連吶喊聲也是稀稀落落,便知道尚無人統一指揮了。
當初天龍幫鼎盛時,這些個自命不凡的江湖大俠,又有幾個不是奴顏婢膝,竭力討好熊天霸的。如今天龍幫被滅,熊天霸又成了亂臣賊子。這些人卻一個個跳江出來,發誓與之不共戴天。面對這些兩面三刀的牆頭草,熊天霸壓根就沒發在眼裡。他今日打算對付的,是真正能給自己造成威脅的人物。
「靠這群偽君子,如何能對付得了熊天霸這個真魔頭。」朱睿面帶憂色,不時回望山下來路,似乎在等什麼人趕來領導群雄。
日近晌午,只見少林寺達摩院首座至真大師領了十八羅漢由山下上來,那些個與熊天霸對峙的江湖俠士立時歡聲雷動。鳳棲山、楊應舟等領軍人物紛紛迎上前去見禮道:「常言道龍無頭不行。這下可好,有少林達摩院首座引領大家,天下英雄就不再似無頭蒼蠅了。」
至真大師立掌還禮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實不忍見生靈塗炭。奈何天下諸惡不盡,佛主只得降下法旨,命我輩除暴安良。老衲此番率十八羅漢前來,免不了要大開殺戒,如此已感罪業深重,六根難淨,如何還能領袖群倫,多造殺孽,還請諸未施主另選高明吧!」
正說話間,只見山下又上來一群人,為首者威武雄壯,氣宇軒昂,正是王屋派掌門蔣譽。在他身邊跟著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圓圓的臉上轉著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張珠圓玉潤的小嘴也不知在咀嚼什麼,兩條麻花辮子垂在肩頭,顯得既美麗又可愛。不用多介紹,如此做派的女孩除了花弄影還會有誰。
花弄影身後跟著個白衣少年,面色冷峻,一身銳氣,原來是曾家堡堡主曾晢。看樣子幾人是在山下相遇,然後一同上山來的。謝人美瞧著蔣譽等人撫掌笑道:「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依我看,王屋派蔣掌門年輕有為,由他主持大局,定能統馭群豪共抗熊賊。」
蔣譽聞言連忙推辭道:「蔣某一個後學末進,無德無才,豈敢當此大任,萬萬使不得。」他說著看了看四周,又接著道:「當今大駙馬爺,彰**節度使王懷志已奉了聖旨,前來鎮壓熊賊叛亂,相信稍後便到。由他統馭群雄,那是再好不過。」
眾人聽聞王懷志也要來參加龍虎大會,頓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振。熊天霸見前來對抗自己的江湖好漢越來越多,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暗恨道:「本座此番重出江湖,原以為只要登高一呼,天下英雄莫敢不從。豈料這些奴才竟敢揭竿而起,反抗本座,實在是可惡之極。」
熊天霸想及此處,突然仰天大笑,語帶譏諷道:「想當初爾等在本座面前阿諛奉承,拍馬溜須,那副奴才嘴臉,可是一個比一個形象。都說狗改不了吃屎,如今各位換了新主子,到越發顯得精神了是吧?」
楊應舟、黃火青、肖伯雄等人聞言老臉微紅,正不知如何對答,卻聽丐幫副幫主牛正輔理直氣壯道:「當年你被大家推舉為武林盟主,朝廷更是授予爵位,我等自然聽命於你麾下。可如今你背叛朝廷,擾亂武林,殘殺同道,自是人人得而誅之,我等又豈能容你放肆?」
黃火青遂即附和道:「牛副幫主說得不錯,咱們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豈可與你同流合污,幹那傷天害理之事。」此言一出,附和聲頓時此起彼伏,顯然都是要跟熊天霸劃清界線。
肖伯雄指著熊天霸罵道:「你這魔頭,害得我等好苦。想當年我崆峒一派敬你是盟主,拿出身家性命替你打天下,哪知你卻貪得無厭,野心勃勃,非但架空了本座,還以肖某全家老小相要挾,逼迫我殘殺同道,為你辦那傷天害理的勾當。姓熊的,你落得眾叛親離,那也是咎由自取。」
鳳棲山見又有不少高手從山下湧來助陣,自己這方實力漸強,膽氣頓時高漲,於是叫囂道:「姓熊的,別以為你練成了心經神功,天下英雄就怕了你,識相的趕快交出《太華心經》,然後自廢武功,天下英雄或可考慮放你一條生路。」人同此心,即刻有人跟著嚷嚷起來。
熊天霸不怒反笑道:「一個個見風駛舵,都長本事了嘛!這天下壞事感情都是本座一人所為,爾等卻是清清白白,地地道道的王化良民嘍!那好,本座索性惡人做到底,鬧他個天翻地覆,也羞得與爾等虛偽小人理論。」他言罷,兩眼寒光暴漲,緊盯著鳳棲山冷笑道:「聽說鳳大俠以一套『鳳雛翔翼拳』獨步天下,本座到想領教領教。」
鳳棲山可不想做這出頭鳥,聞言乾笑道:「嘿嘿!英雄榜上老夫只排十七,前面還有十多位高手未出場,怎麼輪也輪不到我與你先過招吧!」
「什麼英雄榜,我看是狗熊榜吧!」熊天霸聞言哈哈大笑,聲震九霄。只見他高舉雙臂,肆無忌憚地狂笑著,竟是聲如滾雷,震得整個任武峰都為之顫慄。就連數萬人的嘈雜聲都被他的笑聲給壓了下來,可見其威勢之強,直教人心膽俱裂。功力稍弱者不是口噴鮮血,便是軟到在地。
就在大家苦苦抵禦熊天霸勢若奔雷的笑聲時,一聲清嘯突然由山下飄來,初時還比較弱,到後來卻是如絲如帛,變得尖細而高亢,並伴隨著熊天霸的笑聲飄入每個人的耳朵。
熊天霸大笑之餘,陡聞嘯聲連綿不絕,不禁暗讚道:「想不到我隱居苦練神功,這天下人也沒閒著,竟是出了如此了得的高手。」遂即念頭一轉,忽然騰身而起,一掌劈向正苦苦運功抵擋笑聲的鳳棲山。
鳳棲山武功雖遠不及熊天霸,卻也是縱橫江湖幾十年的梟雄。感到掌風壓來,他驚而不亂,雙掌在胸前結成一堵厚而綿的氣牆,接著腳尖點地,硬生生往左挪了兩步。熟料熊天霸一掌既出,絕無讓敵手逃避之理。他那剛猛無匹的掌風如同嘶吼的風暴,籠罩了方圓數丈範圍。鳳棲山只覺自己結的氣牆如同紙糊,根本阻擋不了熊天霸摧枯拉朽的掌力,不由暗自興歎道:「吾命休已!」
便在這時,一團白影由山下迅速飛來,一頭扎進了熊天霸的掌風中。也不知來人使的什麼招數,只見他身體不停旋轉,雙掌上下翻飛,竟是將熊天霸驚天動地的一掌逐漸消彌於無形。鳳棲山震驚之餘,竟忘了自己剛從鬼門關裡回來,還兀自發著呆。
來人古怪神奇的動作,令觀者驚詫不矣,就連熊天霸也深感意外,只管盯著來人冷冷問道:「閣下好本事,還沒請教大名?」
只見來人一席落地白褂,頭束綸巾,右手搖著把描有牡丹的折扇,半掩著面孔,就那麼背負左手,一副半遮半掩,神神秘秘的模樣。他聽到熊天霸的喝問,這才緩緩放下折扇,露齒輕笑道:「熊幫主好生健忘,怎麼連小生秦風都不記得了。」
隨著秦風的笑聲,只見四位貌美如花,各具風味的女子出現在其身後,一時間竟是美不勝收。此子在四位夫人的襯托下,竟是給人種妖異的美感。說是男人,卻有種媚態,說是女人,又多了份雋永。
花弄影盯著秦風,直犯迷糊道:「他一個唱花腔耍把戲的,幾時變得如此厲害了?」蔣譽卻冷哼道:「好端端一個大老爺們,整天扭扭捏捏,簡直是丟男人的臉。」
熊天霸看清來人面容,心頭又驚又奇道:「真不知此子得了什麼奇遇,竟能脫胎換骨,厲害至此。」嘴上卻冷笑道:「本座當是何許人物,卻是你這脂粉堆裡打滾的種。」
秦風也不以為意,先朝四周英雄打了個稽首,跟著正容道:「秦某添為落英門掌門,與天下武林同道休戚與共。今日恰逢其會,也想盡些綿薄之力,做那除魔衛道的義士。」他說著環顧四周,見熊天霸方才大笑,已弄得雙方陣營死傷無數,於是清了清嗓子,接著朗朗道:「正所為識時務者為俊傑,熊天霸為逞一時之快,竟視人命如同草芥,爾等若再追隨其逆天而行,勢必會株連無數,弄得民不聊生。」
跟在熊天霸身後的這些散兵游勇,大都是些在江湖中不入流的傢伙,因受其蠱惑,以為從此可以出人頭地,才追隨熊天霸大鬧武林,並期頤著闖出一片天地的。可因熊天霸軍事上的失誤,不但未能開疆擴土,反而丟了辛苦到手的長安城,如今一路殺到任武峰上,所剩隊伍已經不足兩萬。這些人對於奪取天下早已沒了信心,就想混點油水,其實並無幾人死心塌地。加之經歷了方纔的生死掙扎,又使得一部分人意識到跟著熊天霸這種喜怒無常的主子,就連身家性命都沒有保障,不由紛紛心生退意。加之秦風這麼一說,立即便有人開始轉移陣營,又或偷偷下山而去。
「我看誰敢背叛本座。」熊天霸面色陰沉,虎目如炬,冷冷一掃身後眾人。那些原本打算離去的人,一觸及熊天霸陰冷的目光,立時渾身哆嗦,再也邁不開步伐了。
不得不說熊天霸的確具有強大的威懾力,目光所過之處竟是人人自危。就在整個仁武峰陷入死寂之時,山下忽然傳來一陣虎嘯龍吟。西方首先響起一個蒼勁渾厚的聲音道:「虎嘯山林百獸驚,乘風萬里逍遙郎。」接著南面響起一個深沉的女子聲音道:「鳳舞虹橋煙霞散,杜鵑花下五毒歡。」隨後北面又響起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道:「玄武怒流若磐石,蒼茫大地任馳闖。」
隨著聲音,只見三人分別踏歌而來。那西面來人身穿蓑衣,肩上扛著只烏黑的魚竿,背負竹簍。雖已是滿頭銀髮,白髯齊胸,卻面色紅潤,不見皺紋,正是那老當益壯的「天山飛虎」西門乘風。
南面來者為一女子,頭戴垂紗斗笠,雖看不清容貌,但一身寬緊適度的黑色苗裝,卻正好勾勒出其挺拔的身姿。只是她每往前踏出一步,都會讓臨近的人感覺像是死亡在靠來。天下間能散發出如此危險氣息的女子,也只有有著「萬毒夫人」綽號的「苗疆火鳳」南宮煙霞了。
北面來的卻是匹黑白相間的花斑大馬,只見它忽左忽右,時而跳躍時而踢腿,完全一副瀟灑從容而又桀驁頑皮的神態,一看便知乃馬中神品。待這花斑大馬馳入人群,人們才發現馬背上竟躺著個矮胖老頭。只見他翹著二郎腿,一手持酒壺,一手捏羊腿,正吃得起勁。可奇怪的是,無論他身下馬兒如何動作,他始終能如磐石般巋然不動,沒有任何摔下來的跡象。似這等行事怪誕之人,除了童心未泯的「雪域玄龜」北原蒼茫,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乾坤四奇」在武林中威望極高,天下英雄莫不敬仰。而四人又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平日裡想拜見都難,誰知今日卻一下來了三個,眾豪傑無不歡欣鼓舞,士氣再次高漲。
熊天霸環視三人,忽又大笑起來。僥倖活下來的群豪頓時亂做一團,唯恐熊天霸又施展音波功傷人。但這次熊天霸卻沒有發功,而是雙手叉腰,滿臉不屑道:「那號稱『天縱奇才,威揚東方』的東方老兒怎麼沒來?難道是怕輸了沒臉見人,所以做了縮頭烏龜不成。」
西門乘風三人見東方威揚果真沒來,心中也是納悶。即便四人早已淡泊名利,不理江湖俗事,但除魔衛道卻是從來沒有放棄過。南宮煙霞自是要維護四人的聲譽,於是冷哼道:「東方師兄乃曠世奇才,今日想必有事耽擱,否則怎麼不來。」
熊天霸嘲笑道:「狗屁曠世奇才,我看是怕敗在本座手裡,毀了他一世英名才對。」南宮煙霞怒道:「你休要猖狂,就讓老身先來領教一下太華神功的厲害。」西門乘風行事穩健,那裡會讓南宮煙霞獨鬥熊天霸,忙出言制止道:「霞妹且慢,等酸秀才……」
「你說過此生不再干涉我行事,難道今日要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毀約不成?」誰知還不等西門乘風把話說完,南宮煙霞已是怒斥著打斷道。西門乘風面色微紅,欲言又此,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北原蒼茫一個鷂子翻身,坐直身子道:「你看你看?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見面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就吵將起來,也不怕讓這些後生晚輩笑話。」他說著一抹鼻子,又接著道:「我看酸秀才八成是讓啥事給絆住了,稍後便會到。你倆辛苦跑來也不嫌累,我可得先休息一會。等養足了精神,才好打鬼不是。」說著撐了個懶腰,便又趴在馬背上呼呼睡去。
熊天霸冷眼瞧著這三個當今武林的泰山北斗,挑釁道:「傳言『乾坤四奇』有個『四靈誅魔陣』,自創立以來從未使用過,本座倒想見識一下,這陣法究竟有何了不起。」
西門乘風自信道:「待酸秀才一到,我四人擺下『四靈誅魔陣』,任你武功通天,也難逃一死。」南宮煙霞冷哼道:「要是東方師兄不來,難道咱們就對付不了熊天霸了嗎?」西門乘風剛想說話,北原蒼茫卻接口道:「按熊天霸方才展現的功力,恐怕咱們還真不是其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