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隱娘偎依在石雲飛胸前,幽幽道:「將軍,樂姬不喜歡這等偷偷摸摸的日子,好辛苦的。再說這仗也快打完了,將軍不如上書朝廷,遣人來替。也好攜妾身同返太原,做對正式夫妻。」
石雲飛笑道:「本帥這一生有兩大願望,其中第二個願望已經實現,便是取個如你般的美嬌娘。」他說著捉起樂隱娘的秀髮,在臉上輕撫了幾下,又跟著道:「但第一個願望還沒實現,自當奮勇向前,直到生擒趙匡胤,剿滅大宋朝,為我主一統九州,方能雪洗家門恥辱,成為千古名將。」
樂隱娘道:「將軍此言差矣!這打仗有什麼好?爭來爭去也不知究竟是為了誰。還少不了流血犧牲,埋骨他鄉。其實樂姬沒什麼奢望,只求能和心上人白頭偕老,長相廝守。將軍留在軍營一日,樂姬便多一日擔憂,如何能快樂得起來。」
石雲飛輕吻著樂隱娘的額頭,調笑道:「小娘子想和我花前月下,也不必急於一時嘛!這兒女情長,怎可以和軍國大事相提並論?待我功成名就後,你我自然落得逍遙快活。」
樂隱娘不由想起王懷志來,如何遇到的男人功名心都如此之強,心中頓感一陣無奈。她自覺討了沒趣,於是問道:「我聽你身邊的親兵說,宋軍中有一員虎將,手持鋼刀所向披靡,就連將軍也曾敗於其手。不知前日將軍大勝,可有擒獲此人?樂姬到想看看,他是否長了三頭六臂,竟如此厲害。」
「那個多嘴的傢伙,竟敢品評本帥?」石雲飛面露慍色,忿然道:「不過是個綠林豪傑,仗著有些武藝,便想趁機建功立業。可恨前日未能拿到這廝,否則本帥定要將他剝皮抽筋,點了天燈。」
樂隱娘聽到這話,心頭多少寬慰了些,於是故意叮囑道:「那將軍還須小心從事,遇見此人千萬避開。」石雲飛撫著樂隱娘的背心安慰道:「娘子儘管放心,本帥雖說武藝不如他,但調兵遣將,運籌帷幄卻是不在話下。」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帳外有人稟報道:「將軍,耶律元帥請您前往中軍大帳,共商破城大計。」石雲飛忙對樂隱娘道:「我且去看看,你一人在營裡還需小心,勿要暴露了身份。」石雲飛穿戴整齊,取過馬鞭自行去了。
「啊呀!敢踹我。小蹄子忒狠了吧!」只見那嘴邊長痔的親兵從一頂帳篷裡摔了出來,坐在地上摸著屁股一通亂罵。另一名親兵過來道:「你喋喋不休地罵誰呢?將軍要去中軍大營,還不快跟上。」那親兵朝帳篷啐了口唾沫,嘟囔道:「你就是匹野馬,老子遲早也要把你馴服嘍!」
兩個親兵走後,只見奚若臨從帳篷裡探出個頭,左右瞧瞧沒人監視,這才掀開賬簾,大模大樣地走了出來。她一面攏著頭髮,一面朝親兵的背影啐道:「死猴子也敢佔你家姑奶奶便宜,下次再來我就閹了你。哼!」罵罵咧咧地往樂隱娘的帳篷而去。
樂隱娘見奚若臨衣衫不整地跑了進來,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奚若臨摔臉罵道:「那兵頭想佔我便宜,於是在我茶裡放了春藥。不是我及時發現,還險些就讓他得逞了。」樂隱娘苦笑道:「叫你別跟來你偏不聽,現在可有得你受的了。」
奚若臨翻著白眼道:「我雖沒姐姐懂得應付臭男人,可那些傢伙想吃我豆腐,也沒這麼容易。」樂隱娘拉奚若臨坐下,問道:「不知先生現在傷勢如何?」奚若臨道:「基本無礙了。他要我轉告姐姐,該實施第二步計劃了。」
樂隱娘道:「那好,我負責去查探俘虜的蹤跡,你設法到遼營散播消息吧!」奚若臨應聲道:「姐姐不會武功,千萬小心。」奚若臨回到自己的帳篷,稍微喬裝打扮了一番,立刻變成了個地道的漢兵。她找了柄長矛提在手中,搭上幾個巡哨,便大搖大擺地巡營去了。
奚若臨見一個哨兵生得猥瑣,於是上前搭訕道:「喂!兄弟那兒人吶?」衛兵道:「山西大同人。你呢?」奚若臨回道:「太行山人。」哨兵瞧奚若臨模樣清秀,嘲笑道:「山裡也能生出你這等小白臉?」奚若臨訕笑道:「我聽說大同出力士。可瞧兄台這單薄的模樣,小弟實在不敢恭維。」
哨兵故意彎了彎胳膊,鼓起兩塊肌肉,打趣道:「你可別小瞧俺,馬瘦也有百斤肉。真要打起仗來,我可比你小子管用。」奚若臨也不想得罪人,忙陪笑道:「那是,我一瞧兄台就知是老兵。軍中常言,新兵怯陣,三個當一個使。老兵勇猛,一個抵三個用。」
「小兄弟長得討人喜歡,怎不在家種種地,娶房媳婦過安穩日子,反倒跑來打仗了?」那衛兵吃了誇獎,心頭自然舒坦,於是話鋒一轉,反倒關心起奚若臨來了。
奚若臨笑道:「我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那裡討得起媳婦。你以為人人都像咱們元帥那樣,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隨便出門一轉,便抱了個仙女回來。」那哨兵聞言立馬來了精神,忙問道:「有這等事?」
見聊上正題,奚若臨於是瞎謅道:「前日元帥巡視途徑汾河,忽見水波中分,天降瑞雪,一位仙女盤於水中,撫琴清唱。觀其貌,賽過西施、貂禪。賞其藝,羞煞卓文君、蔡文姬。元帥當時便被吸引住了,不由交口稱讚。那仙女見我們元帥英俊神武,甚是喜愛,遂問道:汝可曾娶妻?將軍曰:未也。那仙女聞言立刻化成凡人,與將軍攜手而歸。所以咱要趁著年輕搏個功名,修個緣分,說不定那天便會好事臨頭。」
「真有這等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那哨兵有些狐疑道。奚若臨拍著胸脯道:「這我還能騙你,當時我就在隊伍裡,可是親眼看見的。不過元帥下了禁口令,大家都不敢說罷了。要不是我跟兄台聊得來,也不會把這等秘事告訴你。喂!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那哨兵聞言眼睛一亮,於是滿口答應著不告訴別人,誰知奚若臨一走,他便拍了拍前面的哨兵,問他可否知道此事,那哨兵搖了搖頭,當即又去問別人。這連鎖反應可謂一發不可收拾,立刻鬧得全隊嘩然。奚若臨的一番瞎編胡謅,弄得這些長久不見女子的男人們,一個個心花怒放,羨慕不已。
這隊哨兵巡邏至遼、漢兩營的接壤處,正巧遇上一隊契丹騎兵。兩邊自有相識的,便並到一處議論起來。那猥瑣哨兵自是一番加油添醋,把樂隱娘描繪得美輪美奐,叫兩邊士兵都信以為真,個個心馳神往。這消息便像是長了翅膀般,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在兩軍中引起了轟動。自有那日跟隨耶律不花見過「仙女」的士兵往報主子,又錦上添花地描述了一番。
耶律不花連日來抑鬱寡歡,可謂食不甘胃,夜不下寢。還幾番跑到那小山上眺望,卻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正在他失望之極時,忽聞石雲飛得到仙女垂青,已經雙宿雙棲,當下急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好你個石雲飛,竟敢**軍營。哼哼!看本元帥如何處置你。」其實瞭解耶律不花的人,只要瞧他那幅羨慕加嫉妒的模樣,便知其恨不得立刻把人搶來自己享用。
樂隱娘用過午飯後,覺得百無聊賴,於是依著奚若臨傳的易容術,精心打扮了一番,很快就變成了相貌平凡的士兵。她悄悄摸出帥帳,在軍營裡四下轉悠了一圈。當來到一處四面柵欄的營地時,忽然聽得一聲斷喝:「那來的新兵蛋子,膽敢擅闖軍營禁地?」
「我……我是元帥新派來的,還請大哥多多指教。」樂隱娘被唬得心裡狂跳,忙垂首稟報道。只見一名體肥膘壯的伍長上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那位將軍麾下聽命?」樂隱娘慌忙穩住心態,回道:「小弟原在中軍帳下任職,直接聽命於元帥。」
「你是牙兵?抬起頭來我看看。」樂隱娘依命緩緩抬起了頭,那伍長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咧嘴笑道:「喲!好漂亮的小子。瞧這細皮嫩肉的,也能打仗?」樂隱娘苦笑道:「大哥說笑了,小弟也是混口飯吃。」
那伍長齒牙咧嘴道:「知道這裡面關的是些什麼人嗎?」樂隱娘反應敏捷,忙道:「都是些身懷絕技的江湖豪傑。」那伍長頷首道:「不錯,你可要小心點。這幫傢伙皮堅嘴硬,桀驁不馴,最是可惡。雖然吃了藥,渾身使不出力道,但畢竟余勇尚在,大意不得。」
樂隱娘故做無知道:「是什麼藥這麼厲害,連這些江湖豪傑吃了都得服帖?」那伍長道:「咱可沒那麼大本事。是咱們元帥的貴賓,天竺高僧特配的『恆河之淚』。一聽這名字,就知道厲害無比了。」樂隱娘暗暗吃了一驚,嘀咕道:「原來是那三位番僧來了漢營,這可如何是好?」
伍長見樂隱娘不語,喝令道:「還愣著幹嘛?到裡面去看看吧!」樂隱娘慌忙應了一聲,轉身便走。沒想到剛一轉頭,便見三個番僧如風而來,攔在了身前。樂隱娘一陣慌亂,暗叫不妙,並努力控制著情緒。
鳩摩淨打量了樂隱娘兩眼,問道:「敢問小施主可是石先生派來的?」樂隱娘忙回道:「是的。」鳩摩淨抿嘴一笑,神秘地道:「小僧初來乍到,不識中土文化。敢問小施主,這軍中可有女兵?」樂隱娘支吾道:「沒,沒有。」普捨一把抓住樂隱娘的手腕,輕輕一捏,便痛得她汗如雨下,不住呻吟起來。
鐵達陀見樂隱娘皮膚白皙,手腕纖細,驚訝道:「這模樣也能打仗?」鳩摩淨乾笑道:「她能俘虜三軍主帥,你說能不能打仗?」鐵達陀驚訝道:「這麼厲害!那我得跟他比劃比劃。」鳩摩淨淡淡一笑,朝普捨略一示意,普捨立馬心領神會,鬆開了樂隱娘的手。
「喂!小子,咱倆過幾招如何。」鐵達陀朝樂隱娘叫囂道。樂隱娘忙央求道:「我……我有病在身,肯定不是大哥的對手。我看就不用比了吧!」鐵達陀咆哮道:「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婆婆媽媽。今天你是非比不可。」
樂隱娘暗暗叫苦,卻又無計可施。正在躊躇間,忽見那嘴邊帶痔的親兵轉了過來,於是忙喚道:「石頭,你不和元帥去遼營,怎麼又回來了?」那親兵眼見樂隱娘有些面熟,只作是認識自己的,遂應道:「元帥叫我回來找人,小兄弟怎麼在這裡?」
「我在和幾位大哥閒聊呢?」樂隱娘迎了上去,一個勁使眼色。親兵越看越覺得眼熟,陡然發覺是樂隱娘,於是打掩護道:「小葉子,我找不到趙軍那小子,乾脆你跟我去見元帥吧!」樂隱娘忙笑道:「好啊!我跟你去。」於是轉身對鳩摩淨等人道:「幾位大哥,實在不好意思。小弟要去見元帥了,恕不奉陪。」
鐵達陀一把拉住樂隱娘,嚷嚷道:「先打過再走。」鳩摩淨阻攔道:「讓她去吧!」樂隱娘趁機跟著石頭去了。鐵達陀不解道:「大師兄,你為何阻止我跟他打架?」普捨笑道:「大師兄只想嚇唬嚇唬她,你還真以為她會武功啊?」鐵達陀更加費解道:「可是大師兄方才明明說……」
鳩摩淨揶揄道:「我看你真是練鐵頭功練傻了,連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楚。」普捨跟著譏諷道:「就你這笨蛋,也想抓到維摩羅什?簡直是開玩笑。也不知師傅哪根經搭錯了,會派你一起跟來。」鐵達陀看著兩位師兄遠去,兀自撓著頭道:「你說我是笨蛋,豈不等於說師傅也是笨蛋。作為師傅徒弟的你們,不也就是笨蛋嗎!」
普捨並不理會鐵達陀,趕上鳩摩淨問道:「大師兄,你看這女子是何來路?」鳩摩淨道:「此女妖媚,又來路不明,你最好給我盯住嘍!」普捨笑道:「大師兄是怕石雲飛六根不淨,中了宋軍的美人計吧!」鳩摩淨道:「管他什麼宋軍漢軍,我只要抓到維摩羅什,再得到《太華心經》便好。」
石頭領著樂隱娘轉過幾頂帳篷,這才抹了把虛汗,捶胸跺足道:「我說姑奶奶,您怎麼穿成這模樣到處亂跑?」樂隱娘也是驚魂未定,忙捏了把冷汗,哭哭啼啼道:「我悶得慌,方才化妝出來溜躂的。沒想到遇上這三個怪人,險些要了我的性命。」
石頭慌亂道:「夫人別哭,千萬別哭啊!要是讓將軍知道您受了委屈,小的性命堪憂喲!」樂隱娘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只要你我不說,將軍未必會知道。不過還是得謝謝你,若非你及時解圍,我就再也見不到將軍了。」
「好歹沒發生意外,也算是慶幸的。將軍遣小的回來,是要告訴夫人。耶律元帥知道將軍得了你,借口巡營,已經往咱們漢營來了。這耶律不花是個色魔,若是讓他瞧見夫人,一定會搶了去。所以將軍要小的回來稟告夫人,千萬藏好嘍!勿叫耶律不花看見。小的在帥帳裡找不到夫人,也找不到碧蓮那丫頭,真是嚇壞了,這才急得四處尋人的。」石頭小聲安慰了兩句,便立刻說明了來意。
樂隱娘暗喜道:「好啊!魚兒終於上鉤了。」表面上卻吃驚道:「你快想法子,別讓契丹人捉到我。」石頭盯著樂隱娘瞧了瞧,忽然拍手道:「夫人這般打扮,諒他耶律不花縱有火眼金睛,也未必能發現。」
「那乾脆讓我去站崗吧!這樣更不會引人注目。」樂隱娘靈機一動,指著圍欄那頭道。石頭不知樂隱娘用意,當下答應道:「也好,我便吩咐幾個哥們與夫人一道站崗。只是老先生有傷在身,還有碧蓮那丫頭該怎麼辦?」
樂隱娘道:「乾脆把我叔叔一併帶來,關在那裡面,任誰也不會發覺。至於碧蓮,我叫她出去採菌菇給雲飛熬湯了,相信一時半會也回不來。」石頭道:「那小的就去安排了。」樂隱娘讓他去了,自行尋了個位置,像模像樣地站起崗來。
須臾,只見石頭扶著鄒言而來,樂隱娘忙上前攙扶,一同將鄒言送進了俘虜營。先前那伍長因為認識石頭,所以未加阻攔,只是叮囑了幾句。
樂隱娘掀開一頂帳篷,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只覺一陣噁心,差點便喘不過氣來。只見有兩個人被吊在木架上,早已被打得皮開肉綻,不成人形。鄒言見是俞世奇和孟飛,心頭不覺一痛,暗罵道:「這群混蛋,竟然如此折磨俘虜。」
石頭見樂隱娘面露驚恐,忙問道:「夫人,您不要緊吧?」樂隱娘慌亂道:「我只是見不得血,有些頭暈。」她說話間,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俞世奇,滿心地愧疚。石頭道:「他們也是活該。不知受了誰的蠱惑,竟敢跑來跟咱們遼漢聯軍作對。」
聽見有人說話,俞世奇悠悠醒來,陡然發現一個五旬老頭有些面熟,旁邊更站著個頗像樂隱娘的士兵,不由「咿!」了一聲。樂隱娘唯恐俞世奇不知內裡,洩露了身份,忙說道:「這些男人自以為厲害,想冒充英雄好漢。依我看,還不如一個女人。」
鄒言道:「姬兒,你快出去吧!別叫將軍看到。」樂隱娘應了一聲,於是和石頭一同來到帳外,做自己的守衛去了。鄒言見兩人遠去,方對俞世奇道:「俞兄弟受苦了。」俞世奇有氣無力道:「閣下是誰?」鄒言小聲道:「我是鄒言,王夫人與奚寨主也混進了漢營。」
俞世奇吃驚道:「你把夫人帶來做啥?」鄒言喟然一歎道:「王夫人巾幗英雄,為救弟兄們以及被困城中的丈夫和宋軍,不惜犧牲色相布下這連環計,用以離間遼漢聯軍。」俞世奇激動道:「何以落到如此田地,竟要夫人來救咱們這些血性男兒。」
鄒言和盤托出了計劃,然後囑咐道:「如今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咱們也只好見機行事了。當家的只管配合,切勿再讓他人知道。」俞世奇難過道:「此計若成,便可結束中原數十年的紛爭,形成遼宋對峙的局面。如此大事,竟繫於一個羸弱女子之身,真令我輩無地自容啊!」
外面嘈雜聲漸起,鄒言忙道:「耶律不花來了,你我便做不認識。」說完,自行靠在一旁,閉目養起神來。俞世奇咬咬牙,長歎了一聲,也只好裝做睡去。
起點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