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伯頷首道:「這樣也好,你先去忙吧!」張常應了一聲,連忙躬身而退。花自開頷首道:「盟主讓張管家迴避,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過最好還是暗中派親信查清此事,以免冤枉了好人。」公孫伯道:「不錯,我這就讓兩個徒弟去調查,看看到底誰是內奸。」
羊牧野與何志宇回到南廂房,花弄影則跟公孫婷去了她的「蘭雅園」。羊牧野剛進院子,就見袁湘在那裡等他。何志宇笑道:「你們母子聊吧!我就不打擾了。」袁湘報以微笑,目送何志宇進了自己的廂房。
羊牧野趕緊上前施禮道:「義母,小子貪杯晚歸,讓您老久候了。」袁湘柔聲道:「牧野,義母知道你心結未解,所以想來看看你。」
「多謝義母關心,小子今日剛結拜了兩位哥哥,心中塊壘多半已除。」羊牧野露出一副釋懷的樣子,淡然說道。袁湘心思細膩,早看出羊牧野心結所在,見他態度誠懇,不覺寬慰道:「孩子,你義父是個好人,他這樣做,都是為了化解一段數十年的恩怨,你能體諒他的苦心嗎?」
羊牧野頷首道:「義父為人正直,醫德更是響譽海內,為天下之表率。何況義父對小子恩重如山,有如再造。就算拋開這些不說,單單義父為我母親化解和寒月宮的恩怨,使她能夠坦然赴死,也算是修得正果了。小子實在沒有理由苦悶下去,更不能埋怨義父什麼。」
袁湘理了理羊牧野的衣領,含笑道:「虛懷若谷,胸襟坦蕩,真是個好孩子。你義父要是聽到這番話,不定有多高興呢!其實一直以來,我總覺得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如果你不嫌義母粗俗,就把我當成你的親娘吧!」
羊牧野當即跪倒在地道:「娘,孩兒給您磕頭了。」袁湘淚流滿面,忙扶起羊牧野哽咽道:「好孩子,娘的心願已了,此生再無遺憾。你早點歇息去吧!娘告辭了。」羊牧野感激涕淋,忙相送道:「娘好走。」
袁湘走後,羊牧野正準備回房,卻聽得一聲歎息由樹叢後傳來。羊牧野心頭納悶,自己是不是太入情了,以至於還有人在場,卻渾然不覺。待他發現樹叢後出來的竟是花自開,不由訝然道:「義父,您……」
花自開走到羊牧野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好孩子,早點歇息去吧!」說完緩步而去,到把羊牧野弄得不知所措起來。但羊牧野清楚地看到,花自開眼眶濕潤,一臉感激之情更是溢於言表。
羊牧野呆呆地站在院子裡,正沒個理會處,卻見何志宇提著壺茶走出房間,含笑道:「如果不想睡,你我不妨賞月品茶如何?」羊牧野苦笑著問道:「二哥,小弟是否有些失態?」
何志宇倒了杯茶叫羊牧野喝下,這才道:「此乃甘草輔以苦茶熬製的禪茶,清肺潤喉,提神醒目。有人謂之苦,有人謂之甜,三弟以為如何?」
茶一入口,羊牧野便覺其苦難擋,正欲驚叫出聲,卻又有一縷清甜湧向心頭,於是哈了哈喉嚨,猛然醒悟道:「不錯,這滋味不在於茶的苦甜,而在於飲者的心境。多謝二哥指點,小弟受教了。」
何志宇笑道:「天道無言,飲者之心。」羊牧野讚歎道:「二哥深諳禪機,好叫小弟佩服。」何志宇喟然一歎道:「三弟見笑了。此乃二哥在大相國寺與明澄大師品茶時,受其點化所悟。此刻拿來賣弄人前,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兩人相視一笑,便不再多言,相續捧起茶杯細細品味起來。
這日晨曦初露,羊牧野起了個大早,正準備去大相國寺拜見苦海。剛一出門,便見公孫婷端著盤糕點站在門口,正笑嘻嘻地瞧著自己。羊牧野見狀,忙躬身施禮道:「公孫小姐這般禮待,叫羊牧野如何消受得起。」
公孫婷玉面微紅,低頭道:「我是怕少俠急著去大相國寺,卻忘了吃早飯,所以……送了過來。」羊牧野心頭一暖,手足無措道:「多謝小姐關懷,在下愧不敢當。」公孫婷靦腆地遞上糕點道:「快吃吧!別誤了時辰。」
羊牧野那敢怠慢,慌忙接過糕點謝道:「小姐一個名門閨秀,卻如此禮賢下士,好叫我這山野小子欽佩。」公孫婷笑道:「你與我有救命之恩,何來這許多禮數。」
何志宇一出房門,便見羊牧野和公孫婷在說話,且態度曖昧,不由心頭一緊,於是叫道:「師妹幾時變得如此體貼,一大早就給我兄弟送早飯來了。」公孫婷玉面緋紅,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讓衝進來的花弄影搶了話頭道:「公孫姐姐,幹嘛起來也不叫我一聲?」
羊牧野看著睡眼熏熏的花弄影,笑罵道:「因為你是個小懶貓。」花弄影朝羊牧野一吐舌頭,並做了個鬼臉,忽見其手上有糕點,不由杏目一瞪道:「哇!居然有早飯吃。牧野哥,你好自私。」說著一把奪過早飯,便坐在迴廊裡大吃起來。
「影兒……」公孫婷欲言又止。花弄影瞧了瞧公孫婷羞澀的面容,又瞧了瞧手中的糕點,忽然問道:「公孫姐姐,你的臉怎麼紅得跟蜜桃似的,難道這糕點不能吃嗎?」公孫婷羞澀難當,竟是一言不發,掩面而去。
花弄影不解地看著公孫婷遠去,嘴裡兀自嘟囔道:「奇怪,說她臉像蜜桃,幹嘛要跑呢?不就是一盤糕點嗎!有什麼好害臊的。」花弄影搖頭晃腦地說完,卻見羊牧野與何志宇立在一旁,面帶尷尬,於是將糕點遞過去道:「兩位哥哥,你們也吃點吧!」
何志宇也不理會花弄影,只管斜眼瞟著羊牧野問道:「你覺得我師妹如何?」花弄影聞言卻搶著道:「公孫姐姐大方得體,溫良賢淑,人又美艷不可方物,實在是難得的好女子。喂!牧野哥,你要是能娶到公孫姐姐,那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哦!」說著眨了眨眼睛,竟是一臉壞笑。
「影妹休得胡言。」羊牧野見何志宇表情嚴肅,立刻明白了幾分,於是正色道。
花弄影睜著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兩個男人的臉上一轉,忽然悻悻然道:「你兩該不會是都喜歡公孫姐姐吧!可是公孫姐姐在夢裡,卻只叫牧野哥一個人的名字。」
「你說什麼?」何志宇一臉醋意地問道。羊牧野忙解釋道:「二哥別聽影兒瞎說。小弟與公孫小姐只是初識,公孫小姐又怎會看得上小弟。」花弄影瞧出端倪,暗忖道:「明明心裡有鬼,卻偏偏不肯承認,男人果然虛偽。」於是沖二人做了個鬼臉,便轉身跑去。
何志宇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起來,隨即哈哈大笑道:「三弟乃萬中無一的神駒,師妹有此眼光,做哥哥的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心存芥蒂呢?當然,我與師妹從小青梅竹馬,情義自是非比尋常,若換成外人,自然另當別論。但你我兄弟不分彼此,將師妹托付於你,做哥哥的也可以安心了。」
「二哥,我……」羊牧野大為感動,正不知該說些什麼,卻被何志宇打斷道:「好兄弟,二哥把師妹托付於你,雖說有點不捨,但終歸是件好事。不過醜話也得說在前頭,你可不能虧待我師妹,否則二哥絕不饒你。」
羊牧野感激道:「二哥大人有大量,小弟不甚感激。羊牧野可以當天起誓,此生若負公孫小姐,天誅地滅,不得好死。」何志宇大笑道:「這麼說,三弟是承認自己喜歡我師妹嘍?」羊牧野毫不避諱,面色堅定地道:「此情天地可鑒,此心日月可表。」
何志宇頷首道:「這下我可以放心了。對了,賢弟不是要去拜師學藝嗎?時辰已經不早,咱們趕快上路吧!」院子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跟著漸漸遠去。
羊牧野搖頭笑道:「八成是我那妹子在偷聽,就怕她四處宣揚,反壞了公孫小姐名節。」
「這也無傷大雅,只要我師父認可,這件事就算成了。事不宜遲,咱們走吧!」何志宇說著揮了揮手,便帶頭出了院子。羊牧野喟然一歎,也只好跟了上去。
花弄影獨自坐在校場前的石階上,正啃著瓜子,忽見公孫婷滿臉通紅地跑了過來,於是招呼道:「公孫姐姐,他們是不是走了?」公孫婷跑到花弄影跟前,咬著嘴唇笑罵道:「下次再胡說,看姐姐不封了你的嘴。」花弄影嬉笑道:「你明明喜歡我牧野哥,有什麼好隱瞞的嘛!」
公孫婷忙摀住花弄影的嘴,羞急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叫了,算姐姐求你了還不行嗎?」
兩人正在拉扯,何志宇走來道:「兩位妹子幹嘛呢!這般神神秘秘的?有沒有興趣陪我兄弟去趟大相國寺?」花弄影忙拉起公孫婷的手,歡叫道:「好啊!我反正閒得無聊,正好陪你們走一趟嘍!」
羊牧野見公孫婷有意不看自己,於是靦腆道:「如果公孫小姐願意,在下想邀請小姐同去。」公孫婷也不回答,拽著花弄影的袖子羞澀道:「就你這丫頭多嘴,看姐姐不扯爛你的舌頭。」
「我很乖的,以後不說了還不行嗎?」花弄影趁公孫婷不注意,一溜煙跑向大門,嘴裡還不斷歡呼道:「喔!公孫姐姐有心上人嘍!公孫姐姐有心上人嘍!」公孫婷羞澀難當,趕緊追了上去,與花弄影打鬧著出了大門。何志宇和羊牧野相視一笑,也跟著而去。
四人進了汴京城,沿著南門大街一路穿街過巷,直奔大相國寺而去。
正行徑間,忽聞前方人聲雀躍,驚叫不絕。羊牧野正覺納悶,卻見一黑一白兩匹駿馬並蹄而來。那黑馬猶如燒炭,渾身竟無一處他色。白馬純盡如雪,也是全無一點雜毛。二馬毛色光鮮亮澤,神態俊逸非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猶似閒庭信步,瀟灑從容。更奇特的是,無論街上有多少行人攤位,兩匹馬都能保持步調一致,在不觸碰周邊事物的前提下,一直以勻速前進著。
但真正令人吃驚的卻不是馬,而是橫枕在兩匹馬中間的那個胖老頭。只見他頭枕黑馬,腳枕白馬,身體懸在半空中,正捧著肥碩的肚皮打鼾。妙就妙在,無論兩匹馬如何騰挪跳躍,他都能穩穩地安睡如斯。
羊牧野感慨道:「都說江湖藏龍臥虎,能人異士比比皆是。如今看來,果不其然。」何志宇眉頭微皺,似有所思道:「師妹可知此人來路?」公孫婷想了想,搖頭道:「我沒聽爹說過天下有這號人物。」花弄影埋頭想了想,忽然興奮道:「我聽爹說過,天下愛馬者莫過於『雪域玄龜』北原蒼茫。」
何志宇駭然道:「你說的莫非是『乾坤四奇』之一的北原蒼茫?」花弄影撅嘴道:「應該是吧!」羊牧野淡淡道:「那位前輩已經走了。」眾人這才發現兩馬一人早已沒了蹤影。
公孫婷喃喃道:「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幾人感慨完畢,繼續朝大相國寺走去,不久便來到山門前,但見車水馬龍,朝覲者絡繹不絕。知客僧見幾人年少,也不及招呼,便去迎送那些熟客去了。
羊牧野見大相國寺朱門黃垣,雕樑畫壁,重樓疊嶂,寶相莊嚴,不由嘖嘖稱讚道:「這大相國寺位處京畿重地,果然深得皇室眷顧,想來每年捐贈的官帑,應該不在少數。」
何志宇介紹道:「相傳這裡曾是戰國四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北齊天保六年創建,稱建國寺,後毀於兵火。唐睿宗時得僧人慧雲重建,延和元年賜額『大相國寺』。」
從南北朝至五代,是中國宗教最盛行的年代。曾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情景出現,可見其盛況斐然。這大相國寺地位特殊,更是藉著天時地利人和,其香火遠比其他寺廟鼎盛。不少達官顯貴,皇親國戚都常來此燒香拜佛,以至於聲名遠播。
聽說大相國寺的菩薩很靈驗,這天清晨,袁湘早早就來到寺裡祈福。寺門剛開,香客還不多。袁湘走到大雄寶殿前,看見有幾個僧人正在掃地,而其中一人身影十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那裡見過。袁湘本想上去詢問,誰知那僧人抬頭望了望天色,忽然轉身去往後殿。她追了幾步,來到後殿一看,卻那裡還有人影。
袁湘沉思得片刻,還是一片茫然,只好搖搖頭道:「也許是我眼花了,還是先去求支籤吧!」袁湘回到大雄寶殿,朝如來金身拜了三拜,然後虔誠地祈禱了一番。事後,她又去偏殿求籤,誰知竟搖出只上上籤,不由喜形於色,忙找了殿內僧人解讀。
那僧人看了籤文後,只給了袁湘「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兩句詩,叫袁湘看了好生納悶,呆呆地站在大雄寶殿前冥思苦想。
羊牧野四人剛進山門,便遇上王懷志和柴馨,眾人相見自是喜形於色。王懷志拱手相迎道:「二位賢弟,愚兄已恭候多時了。」何志宇和羊牧野忙還禮道:「煩勞大哥久侯,小弟慚愧。」
柴馨看也不看花弄影,拉起公孫婷親暱道:「婷兒,讓他們男人自個聊,咱們先進去玩吧!裡面可熱鬧著呢!」公孫婷忙招呼花弄影道:「影妹,一起進去吧!」花弄影高興道:「好啊!裡面一定有很多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