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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章 行者道路 第五節 文 / 不爭而勝

    黑夜,是**的深淵,罪惡的舞台。它掩飾著骯髒,流露出醜陋,並不斷上演著泯滅人倫的齷齪戲。

    「猗園居」裡美人如畫,琴聲繞樑。尤夢盈披著件輕薄的羅衣,盤膝坐在古琴前,一頭剛梳洗過的秀髮,如瀑布般飄灑而下,映襯著那張嬌艷的臉龐,眉帶青山,眼橫秋水,有著一股不加修飾的動人之美。

    只見她一邊撫琴,一邊凝望著那副望子屏風。這樣悠閒富足的生活,多少人夢寐以求,但她似乎並不滿足。人心就是如此,總是這山看著那山高。尤其是尤夢盈這樣的女強人,更是喜歡與人爭鬥,並樂在其中。

    「篤噠噠,篤噠篤……」原本就優美的旋律,在尤夢盈嫻熟的撥弄下,顯得更加曼妙動聽。琴音繚繞間,只聽她柔聲道:「你果然還是忍不住來了。夢盈沒有猜錯,打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眼神就出賣了你的意圖。怎樣!你喜歡夢盈的開誠佈公麼?」

    一雙有力的大手,顫巍巍地按上了尤夢盈的雙肩,只聽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帶著絲恍惚道:「以其說是我看上了你,還不如說是你勾引了我。你的美貌風姿,有種說不出的韻味,恰是我所喜歡的感覺。只是像你這樣的女人,想要親近一定得有條件吧?」

    尤夢盈發出一陣銀鈴笑聲,隨後嬌滴滴地道:「你們這些男人啊!見到漂亮女子,哪個不是心猿意馬的?」她說著話鋒突然一轉,冷不丁又道:「你該不會是把我當作尋找母愛的對象了吧?」

    那雙手加大了撫摸的範圍,來人聲音急促道:「你本來就是我的後娘,為何耐不住寂寞,偏偏要來勾引我?」尤夢盈輕輕撥動著琴弦,對那雙越來越不規矩的手,彷彿毫不在意。只聽她莞爾道:「你爹狂妄自大,是個很難駕馭的人。相比之下,夢盈倒是更喜歡你這俊俏小子。至少你比你爹更懂得,怎麼與人合作。」

    來人的大手一滑,忽然游到尤夢盈豐腴的胸前,喘著粗氣道:「原來你勾引我,就是想讓我替你辦事,果然好計較。」尤夢盈格格一笑,撩開胸前肆虐的大手,不冷不熱地道:「夢盈已是徐娘半老,那有本事來勾引你這等少年俊傑。只是夢盈還有個小小的心願,希望得人想助而已。你願幫則幫,不願也沒人逼你不是。」

    來人埋首於尤夢盈的秀髮裡,盡情地嗅著那股幽香,竟是一言不發。尤夢盈悠揚的琴聲,帶著催情的聲調,越來越讓人難以抗拒。

    須臾,只聽來人聲調酸酸地道:「我要是成為惡棍,那都是我爹和你逼出來的。」他說著一把捉住尤夢盈的羊脂玉手,跟著將其抄腰抱起。琴聲嘎然而止,續而傳來了燕爾之聲……

    苦海三人趕了兩天路,終於來到汴京南郊。郊外有座長亭,柴馨嚷嚷著要先休息一下,再去天龍幫。三人於是策馬揚鞭,直奔長亭而來。到得地頭卻發現,亭中坐著位裝束古怪的年青人。只見他膚若古銅,額上纏著幾圈白巾,兩鬢露出自然捲曲的深棕色頭髮,一雙藍眸深陷眼眶,鼻若鷹鉤,耳穿銀環,一席絳紅色亞麻褂裙,由脖頸一直垂到腳踝,背上背著個灰色包裹,看樣子大概二十五六歲,儼然不是中原人氏的模樣。

    柴馨見亭中人穿著獨特,相貌奇偉,於是上前打趣道:「嗨!這位朋友,你打扮好生古怪,怎麼穿起女孩家的裙子來了?」青年淡淡一笑,並不理會柴馨的問話,給人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柴馨見人家不搭理,心中氣惱道:「喂!我在跟你說話呢!瞧你穿得稀奇古怪,全然不似我中土人氏,可是打西域來的?」

    王懷志心知江湖上奇人異士頗多,忙斥責道:「馨兒,你怎就改不了這躁脾氣?休得唐突無禮。」說著便朝那青年抱拳道:「朋友見諒了,我這妹子向來如此,言語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那青年朝王懷志微笑著點了下頭,直到瞅見苦海過來,才起身施禮,然後用生硬的漢語說道:「天竺行者維摩羅什,見過中土高僧。」

    苦海忙還禮道:「阿彌陀佛!尊駕遠來是客,何必拘禮。貧僧苦海,有幸得識尊者。」維摩羅什道:「小僧此番遠赴中土,欲往少林寺拜謁達摩先祖遺跡,順道求經**。不知大師可識得少林寶剎,也好為小僧指條明路。」他說話不但生硬,而且夾舌頭,聽起來十分彆扭。

    「足下生於西方樂土,佛門聖地,正是我輩心馳神往之所。想我中土至達摩祖師開宗以來,廟林遍及三山五嶽,僧眾更是數以萬計。貧僧雖非少林弟子,但助人為樂乃我輩份內之事。足下從此往西行兩百里,便是嵩山地界,屆時只需尋一路人相問,自可上得少林寶剎。」苦海謙和地指著西面說道。

    維摩羅什忙施禮道:「多謝大師指點,小僧這就趕往嵩山少林。」柴馨叫道:「喂!你這天竺人好沒意思,人家正想跟你聊聊奇聞異事,你卻撒腿便跑,不知是何道理?」維摩羅什笑道:「小僧尚有使命在身,恕不能奉陪。日後若有緣相見,自當與姑娘促膝暢談。」

    看著維摩羅什遠去,柴馨大叫沒勁。苦海卻欣賞道:「這位天竺朋友神光外瑩,英華內斂,實非常人也。」王懷志好奇道:「那依大師看,此人來我中原有何作為?」苦海搖頭道:「天竺佛門與我中原禪宗一脈相承,交往頻繁,彼此往來也屬常事。」

    三人閒談得一陣,便即上路。由長亭到南山尚有十幾里地,要淌過一條叫「解溪」的小河。解溪源頭便是「秋水潭」,流經數座村莊,蜿蜒數十里後,注入汴京西郊的西塘。解溪兩岸柳樹成蔭,油菜成田,遠方村舍恬靜,原野清平,儼然一處世外桃源。

    靠近李村的河段有座石拱橋,名喚「元橋」,與解溪合起來就是「解元」,也不知造橋人是何深意,但「解元」一詞在明清時是指鄉試頭名,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便被人稱作唐解元。

    苦海三人矗立橋上,欣賞著如畫般的春色。忽聞琴聲曼妙,隨著柳絮蕩漾,彷彿天地在鳴唱。三人舉目望去,只見一葉畫舫翩躚而來,船頭立著個青衣扁嘴的少女,正用扇子攆著蚊蠅。只見她攆得一陣,便掀開船簾,入內搬了張圓凳出來。她將圓凳置於船頭,隨後又撩起船簾朝裡喚道:「小姐,李村到了,滿野的油菜花正香著呢!」

    琴聲嘎然而止,由畫舫中傳出一個甜美的聲音道:「抱琴,看你回一趟家就這般興奮,當初真不該把你留在我身邊,去那污穢之地受苦。」叫抱琴的少女聞言撅嘴道:「當年要不是小姐請來郎中,又使銀子買好藥,我母女早就病死了。抱琴心甘情願服侍小姐,小姐卻拿話來消遣人,莫非是瞧抱琴哪裡不順眼了?」

    環珮聲響處,只見一個身穿綺羅裙,肩披紅斗篷的少女矮頭鑽出船艙,以宛如天籟般的聲音道:「也不知是誰在發小姐脾氣,這般理直氣壯。」說著便往那圓凳上坐去。

    這少女一出現,就彷彿明珠出匣般,頓使周圍景致黯然失色。柴馨見那少女清婉出塵,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不迭聲地讚歎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纖塵不染的女子。奇哉!奇哉!」就連苦海這等心若止水的高僧,眼底也不由泛起了一絲漣漪,就彷彿回到了當年初見江寒玉時的情景。

    王懷志專注地瞧著畫舫,只見那少女端坐船頭,姿態溫婉爾雅,宛如未經雕琢的璞玉,實在是明艷照人。畫舫又恰是在柳絮紛飛,油菜花香中搖曳。此情此景,便彷彿是置身於絕美的畫卷中,而那少女,正是畫中不可或缺的主角。她的存在與否,使得原本就恬美的解溪,更平添了幾分姿色。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少女那雙秋水橫波的明眸裡,有著絲難以言明的憂鬱,似幽潭,似深井,似浩瀚縹緲的銀河。

    少女信手招來陣陣花香,遂即閉上雙眸,只用鼻頭去細細品味。須臾,只見她面帶桃色,螓首微仰,似在遐思,又似在吟唱。那張小嘴宛如印在紙上的硃砂,一張一合間,嚶嚶燕語道:「萬花樓裡的花草都沾染了俗氣,全不似這裡的菜花清新。」

    抱琴頑皮地笑道:「還是鄉下好啊!沒那麼多勞什子的氣受。難怪小姐每月都要抽空出來郊遊,順便接濟貧苦。如今看來,小姐逃避濁世才是真,救濟貧苦倒成了其次。」

    少女故作嗔狀,抱怨道:「你這丫頭,盡拿話來開涮我。想是離開樓裡沒人約束了,便無法無天起來。瞧我一會見到你母親,非數點你的不是,看你還敢調皮麼。」

    抱琴忙央求道:「噯呀!我的好小姐,抱琴知錯了還不成嗎!你可千萬別在我娘面前編排我的不是,否則她又要罵我忘恩負義了。你也知道,我娘身體一向不好,萬一氣出毛病來,我爹泉下有知,豈能饒了我。」她說完,眼巴巴地瞧著少女,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少女嫣然笑道:「瞧你,急得跟什麼似的,我幾時害過你來著,這般緊張幹嘛?」抱琴捉著少女臂膀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小姐是萬花樓裡的奇葩,雖生於泥澤,卻一塵不染。天下巾幗雖多,卻有幾人比得上我家小姐。」少女埋汰道:「就你愛呱噪,盡說瞎話。」

    兩人說話間,畫舫已行至石橋下。那少女杏目輕瞥,有意無意地掃了苦海三人一眼,當目光觸及王懷志時,漆黑的眸子裡不由泛起了異彩。王懷志正陶醉於如畫的美色中,被少女這麼一瞧,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只覺得心跳加速,幾乎要破腔而出。

    還是柴馨落落大方,當即朝那少女施禮道:「這位姐姐清雅脫俗,好生漂亮。可否停舟一敘,權當交個朋友?」少女莞爾一笑,甜甜道:「我瞧妹妹氣質高貴,姿容出眾,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吧!小女子一個青樓賣藝的,只怕是高攀不起呢!」

    柴馨笑道:「姐姐這是哪裡話,似你這等仙姿,妹妹自認閱人無數,即便是六宮粉黛,也未曾見過。姐姐又何必寒磣自己,竟把妹妹當作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來著。」

    那少女聞言不再多話,只叫抱琴去吩咐艄公靠岸停船。這時柴馨已候在岸邊,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天生尤物,自然是相互傾慕。兩下通報了姓名,才知這少女姓樂,藝名隱娘,齊州人氏,年方二十,因生活所迫,在汴京有名的風月場「萬花樓」裡賣藝為生。

    柴馨雖覺對方身份卑微,但為其姿容所傾倒,便將自己曾做過公主的身份隱去,以父母經商,薄有家資等話語搪塞了過去,隨後又引薦了苦海和王懷志。樂隱娘落落大方,與苦海二人見禮後,方才問道:「三位這是要進京麼?」柴馨道:「是啊!我等正要上南山天龍幫,否則怎有幸在此遇到姐姐這般人物。」

    樂隱娘笑道:「小女子不過一個紅塵賣藝的苦婦,豈敢與三位貴人比肩。」苦海道:「女施主此言差矣!人生於天地間,原無貴賤之分。自古平民出聖賢,就是當今天子,也非貴族豪門出生,女施主又何必妄自菲薄。」

    樂隱娘淡淡道:「大師乃方外之人,自然看破紅塵。只是這天下終是俗人主事,所思所做的,都是些帶有功利性的俗事,哪有大師這般看得透徹。小女子雖說年幼,卻也閱人無數。似三位這等氣度,一看就知非尋常人物,自是不能與我等普通人相提並論了。」

    王懷志憨笑道:「小姐這是那裡話,王某也不過一個凡夫俗子罷了。今日得識芳駕,實感三生有幸,又豈會崖岸自高,嫌棄他人呢!」樂隱娘瞥了王懷志一眼,頓時玉面飛霞,螓首微垂。柴馨似笑非笑道:「喲!姐姐怎麼臉紅了?莫非是我王大哥言語不周,唐突了佳人?」

    樂隱娘嫣然笑道:「柴姑娘這是哪裡話,隱娘得蒙三位抬愛,萍水相逢引為知己,若不嫌棄,隱娘隨時在萬花樓恭候大駕。屆時品茶聽曲,也不怕寒磣了三位。」王懷志站在樂隱娘跟前,就像一座小山。只見他抱拳道:「改日得閒,在下一定造訪。」

    柴馨忙道:「王大哥,那萬花樓是什麼地方,你也不怕醜?」王懷志感慨道:「丑美一家言,善惡兩邊道。想這天下居善位而行惡事者大有人在,誰又能道得清美該如何,丑又該如何。」柴馨嗔道:「想不到才跟大師兩天,你也變成世外高人了。」

    樂隱娘聽出柴馨語帶醋意,對自己心懷芥蒂,識趣地作別道:「小女子尚有事他往,亦怕耽擱了三位行程,今日暫且別過,他日再謀相聚。」苦海和王懷志忙施禮作別。樂隱娘轉身時掃了王懷志一眼,見他正依依不捨地瞧著自己,心頭一甜,便即含羞而去。

    柴馨見這二人才相識片刻,便已兩情相悅,孽根深種,反到將自己冷落一旁,心頭好生無趣,暗悔不該貿然結交樂隱娘,以至於鬧得心煩意亂。

    看著畫舫遠去,王懷志幽幽道:「可惜她這般出眾,卻淪落風塵,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苦海卻道:「我看不然。這位姑娘雖身在風塵,卻志趣高潔。更難得她扶危濟貧,急人所難。此等胸襟,遠非那些貞節烈女可比。」柴馨揶揄道:「不過一個風塵女子,大師也太抬舉她了吧!」王懷志凝望著遠去的畫舫,一時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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