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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四章 各修其道 第三節 文 / 不爭而勝

    苦難倍感失望,幽幽道:「看來師父真的是要將一切都帶入黃土之中了。」苦海道:「既然人是從無到有,自然也會從有到無。何況擁有只是一種感受,而非永恆。大師兄悟道近二十載,難道還有什麼看不破的嗎?」

    「沒……沒有,我只是……」苦難的話還沒有說完,苦渡就走了進來。他先朝苦難行了個禮,然後朝苦海比畫了幾下。多年的相處,苦海早已熟識苦渡的意思,當下便應道:「既然師父叫我,苦海這就前往。」轉而對苦難道:「大師兄稍坐,小弟去去就來。」苦難道:「你快去吧!別讓師父久等。」苦海忙隨著苦渡朝大雄寶殿而去。

    苦難目送兩位師弟離去後,立刻東張西望起來。他翻箱倒櫃四處折騰,也不知道在找什麼。小小禪房,陳設簡單,原也沒什麼可尋之處。苦難翻上房梁看了看,這才失落而去。

    大雄寶殿的禪堂裡,一盞青燈,兩杯苦茶。了塵大師和苦海盤膝坐在蒲團上,各自念誦著經典。大約過了兩柱香的時間,了塵大師才開口道:「苦海,經過這九年的修行,你可有何心得?」苦海道:「弟子已拋開凡塵雜念,不再苦惱,不再迷惘。譬如世間一切繁華利祿,就好比過眼雲煙,皆不如弟子心中的青燈黃卷。正所謂,一顆禪心向月明,兩袖清風好修行。」

    了塵大師淡淡道:「一個人剛開始修煉時,他看山是山,望水是水。當他修行到一定境界時,就會看山非山,望水非水。但當他更上一層樓時,心中又會無山無水。可若是他還能再進一步的話,那時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只是這時的山與水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和天地萬物融為一體。他即是山水,山水即是他。苦海,你是個有大佛性的人,只是還看不透這世事滄桑,更達不到應有的境界罷了。」

    苦海好生慚愧,拜服道:「師父宏智,明見萬里。弟子縱然窮畢生心血,亦難及萬一。」

    了塵大師緩緩道:「太過謙虛,就是虛偽。苦海,你一味想用佛法化去造下的罪業,就難免會一葉障目,不識泰山。想當年,傅大士在嵩山上遇到一位天竺來的嵩山陀。那嵩山陀對他說:『我和你過去在毗婆屍佛前同有誓願。現在兜天宮中,還存有你我的衣缽,你到哪一天才能回頭啊!』傅大士聽後很茫然,於是嵩山陀叫傅大士臨水照影。傅大士看見自己頭上有圓光寶蓋,因此頓悟前生,於是說:『爐韛之所多鈍鐵,良醫之門多病人。救度眾生,才是急事,何必只想天堂佛國之樂呢!』從此,傅大士就按照自己的這個願望去行事,不走避世出家的高蹈路線,開劈了禪宗新的精意要旨。苦海啊!其實佛法的真諦並非只要你四大皆空,獨善其身。匡世濟人,普度眾生,才是我佛的本意。就譬如屍毗佛割肉喂鷹,達摩老祖自願服毒,傅大士賣妻救難,便是要將眾生的苦難集於己身,己苦而眾生皆樂。這才是我佛門弟子所應追求的至高境界。」

    苦海聽得無地自容,黯然道:「弟子枉讀了九載經書,竟是如此不明禪理。師父的一席話,真叫弟子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弟子謹記師父教誨,勢必以天下蒼生的福祉為己任。」

    了塵大師笑道:「其實每個人都有兩個存在界,一個是你看得見的,一個卻是你看不見的。老衲一生悲世間之疾苦,哀世人之迷悟。悠悠數十載,方得此真諦,你又何必自責。若非老衲雙腿已廢,又豈會坐在此處空念佛法。」

    「原來人有兩個存在界,難怪我一直不知自己為何犯錯。看來人一生最難的,莫過於認識自己。」苦海似有所悟道:「師父當年為救因地震埋在廢墟下的百姓,才被樑柱壓斷了雙腿。就讓弟子出山,替您老匡世濟人吧!」

    了塵大師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瞧著苦海,詢問道:「以你現在的能力,如何匡世濟人?」

    「弟子……」苦海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力有限,頓時啞口無言。的確,以他現在的情況,即無錢財施捨,又無能力除暴。原本學的那幾下功夫,也因多年不練,早已荒廢。苦海這才意識到,只有學好文武藝,自己才有能力在這亂世之中,幫助更多的人得到幸福。他忽然間明白了,原來學藝不光是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為了造福天下蒼生。

    了塵大師看在眼裡,心知苦海心有餘而力不從,於是朗朗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苦海啊!從今往後,為師會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你可要悉心學習,將來也好繼承老衲的衣缽。」

    苦海忙叩首感激道:「弟子必當潛心修習,不負師父厚望。」了塵大師頷首道:「只要你心中不存貪念,世間一切繁華利祿皆動搖不了你的意志,更不會讓你陷入困頓當中。」

    黑沼澤,人在百步之外就能聞到帶有瘴毒的惡臭。也不知有多少腐屍爛樹,在這沼澤中長年浸泡。可就在這連動物都難以生存的沼澤邊,卻有位骨瘦如柴的禿子正在喝著酒。沼澤裡更有人全身**地浸泡著,僅僅只留一顆頭露在黑臭的淤泥外呼吸空氣,當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這對怪人就是熊天霸和修羅郎君,而且似乎在修煉一種陰毒的功夫。修羅郎君灌了口酒,有氣無力道:「要想練成絕世神功,就要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忍常人所不能忍的難。」他說著又喝了口酒,繼續道:「練這『陰風掌』必須要你全身浸毒,只有當你能夠將全身的毒素,自由會聚於雙掌之上,再運功打出時,就算成功了一半。只有到你能夠斃敵於無形時,才能算大功告成。」

    熊天霸道:「弟子明白,只要能學成神功,什麼樣的苦弟子也吃得。」修羅郎君滿意道:「為師一見你就知非池中之物,定能繼承老夫的衣缽。」他說著咂了口酒,又接著道:「你的『幽冥鬼爪』還欠狠毒,明日你再到村子裡抓個嬰兒,務必要毫不猶豫地挖出其雙眼。只有捨棄悲天憫人的性情,真正做到不為情所困,你才能夠練成天下無敵的神功,從而稱霸武林,唯我獨尊。」

    「請師父放心,弟子不會再有憐憫之心了。」熊天霸人殺多了,那顆心逐漸變得麻木不仁起來。

    次日,熊天霸來到附近的一座村落,聽見有家農戶屋裡傳來嬰兒的嘀哭聲,於是陰笑著走了過去。一名老農正好開門而出,瞧見熊天霸走來,於是熱心地問道:「這位壯士可是趕路累了,要喝點水麼?」

    熊天霸冷笑道:「本座的確是餓了,不過卻要吃人肉喝人血。」老農駭然道:「你是人是鬼?」熊天霸陰陽怪氣道:「人和鬼有區別嗎?」說著輕輕一掌拍在老農天靈蓋上,那老農當即悶哼一聲,便朝屋內倒去。熊天霸看著自己的手掌,添了添嘴唇道:「當人想做鬼時,人就是鬼。」

    一名青年聽見屋外有動靜,出來一看,卻發現老農躺在地上,立刻驚叫道:「爹啊!你怎麼了。」熊天霸再次出手,一把掐住了青年的咽喉。那青年滿目恐懼道:「求求你,別殺我。」熊天霸卻冷冷道:「殺父仇人就在面前,你卻不思報仇,反向我求饒,你活著還能幹什麼?」說著輕輕一擰,青年便垂下了雙手。

    屋裡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只見一位農婦抱著個孩子從後門奪路而逃。熊天霸冷冷一笑,隨即跟了過去,但走到後院卻不見了農婦的蹤影。他環顧四周,發現院角一隻大缸在晃動,於是笑道:「本座可要甕中捉鱉嘍!」說著單掌一翻,隔空打出一拳,只聽匡啷一聲,那大缸立刻碎裂開來。

    那農婦緊緊抱著孩子,不住哆嗦道:「別……求求你放了我母子吧!」熊天霸緩緩欺了過去,奸笑道:「不殺你也可以,只要你把孩子的雙眼挖出來即可。」農婦駭然道:「不,不許你碰我的孩子。」

    就在這時,熊天霸身後傳來一聲弓弦響,他卻頭也不回,只是側身用手一鉤,便用食指巧妙地撥轉了箭頭。那飛箭就此一掉頭,直沒農婦小腹之中。那農婦只覺眼前一花,跟著腹部便是一陣劇痛,當下一聲慘叫,險些失手丟了孩子。院外有人咆哮道:「惡賊,我和你拼了。」只見一名青年提著長矛,翻過籬笆便朝熊天霸搠來。

    「你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本座。」熊天霸探手夾住矛頭,輕輕往懷裡一帶,那青年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撲來。他卻冷冷一笑,跟著一腳踢在青年下巴上,將其踢得翻上半空,跟著一掌印在青年胸口上,硬是將他打出了小外。

    農婦慘叫道:「小弟……」熊天霸拍了拍手,轉身來到農婦跟前,一把奪過哇哇大哭的嬰兒。那農婦不顧傷痛,拚命來搶道:「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快放了我兒子。」誰知熊天霸突然抓住農婦伸來的手,冷笑道:「我要你親手挖出兒子的眼睛。」他說著一扳農婦食指和中指,猛地插向了嬰兒的雙眼……

    「啊……」農婦的慘叫伴隨著嬰兒的慘叫,編織成了人世間最淒慘的樂章。左鄰右舍都躲在屋裡,沒人敢出來送死。如此這般令人髮指的行為,竟是無人出來制止,也確實叫人痛心疾首。熊天霸拋下垂死的母子,仰天狂笑而去。而那偷襲的青年,此刻已全身發紫,七孔更是不斷流出黑血,連皮膚也跟著潰爛起來。

    熊天霸回到黑沼澤,繼續練著他的毒功。修羅郎君照舊坐在岸上喝著酒,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就連原本凌厲的目光,也變得晦暗無神起來。他見熊天霸的武功精進若斯,不由狂笑道:「紫陽老兒,你等著瞧吧!老夫已找到傳人,你若還活著,也趁早收個徒弟吧!咱倆的恩怨終究要做個了結。」

    修羅郎君的笑聲漸漸變得淒厲,又哭笑道:「你我都已近百歲,可老夫還想再活一百年,一百年吶!哈哈……老夫不能死在你的前面,我要看著自己的徒子徒孫,人人都能打敗你,人人都能蔑視你。」他說著說著,不由緩緩躺了下去,可嘴中卻還在嘮叨著:「你不死,老夫就不會死,不會死……」可是聲音卻越來越虛弱,彷彿大限將至。

    熊天霸覺出不對,飛身出了沼澤,輕輕落在師父身邊,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修羅郎君喘息道:「好徒兒,你要記住老夫的話。拿好這半張地圖,去找那萬紫陽,打敗他,奪……奪取另外半張。你一定得完成老夫的心願,成為天下……第一……」他說著由懷裡掏出半張羊皮,隨後氣絕而亡。

    熊天霸拿過羊皮展開一看,不由狂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是該我熊天霸揚眉吐氣了。哈哈……」他笑罷,又高舉雙手叫囂道:「老子神功初成,只要假以時日,什麼公孫伯,什麼龍騰雲,都將是熊某人手下敗將。啊哈哈……」

    一腳將修羅郎君的屍體踢入沼澤,熊天霸這才揣好了羊皮,又拾起那柄帶鞘彎刀隨手一拔,只見寒光如秋水一泓,森冷得彷彿要噬人血肉。熊天霸不由讚歎了聲「好刀」,這才還刀入鞘,頭也不回地朝汴京而去。

    「苦海,我這『兩儀分光劍法』雖重意輕招,但有招無意,形同朽木。有意無招,就好比風月。你只有忘記形意,隨心所欲,才能將劍法臻至完美。此劍法出自道家,暗藏易理,一劍即出,八方響應。劍與劍首尾相連,招與招前後呼應,牽一髮則動全身。」苦海正和了塵大師對弈棋局,而了塵大師卻以棋論武傳授苦海技藝。

    苦海聽著師父教誨,皺眉道:「師父,弟子的棋勢明明看起來佔優,可為何總覺得處處受制,前後不能呼應,左右難以兼顧,彷彿已入圍垓下,快成死棋了。」

    了塵大師道:「博弈之道,貴乎嚴謹。寧輸一子,不失一先。攻前需瞻後,擊左要顧右。快不可過急,慢不能太散。彼盛我衰時,可先謀其生;我進彼退時,勿貪戀其勢。是故當進不進,必為己累。將退不退,定受其困。快一步則勝有三分,慢一子則困守七步。只有處處搶儘先機,方能克敵制勝。這習武和對弈,其實皆通此理。」

    苦海感歎道:「弟子天資愚鈍,難怪進步如此緩慢,原來是不得要領。這樣看來,那『金剛伏魔掌』和『蓮花無相手』,也同此理了。」了塵大師頷首道:「你一心想早早出山,去救度眾生,難免行事操切,亂了方寸。要知道,欲速則不達。練武和你平時寫書法一樣,只有做到息氣凝神,心靜如水,才能百步聽蟻,千尺窺蚊。」

    苦海信服道:「弟子明白了,今後定當靜心修煉,不負師父期望。」了塵大師道:「習武與學禪應該兩不誤。明日,你與苦難苦渡一起過來,老衲有些問題想問問你們。」苦海應了一聲,兩人便又下起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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