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一道殘缺不全的孤魂野鬼飄上宴家戍望塔塔頂,靜立片刻,悄然環視四周,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的異動之後,他才悄悄伸手往納戒上一抹,掏出那張許多年前請當代頂級能工巧匠為其量身定做的念能卡,敏捷地用手指在上面穿花弄柳般點化著,動作熟稔非常。
不一會,念能卡中傳出一陣涓涓溪水潺潺流過山澗的叮咚聲,輕快明朗一如梵音,他彷彿略鬆了口氣,這才安心地將微皺的眉頭輕輕舒展開來。
手持著念能卡(這種時候,你就把它當做高性能免費手機就好……)湊近耳畔,靈淵習慣性地漂浮在半空中,優哉游哉地翹起二郎腿,耐心等候著信號接通之後,對方的回應。
侯了半晌,念能卡中依然溪水潺潺,發出去的信號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靈淵沉默著,稍微放下手掌,安靜地注視著手中的念能卡,眼中神采奕奕的光芒漸漸變得冰冷淡漠起來。
正在這時候,念能卡中叮咚作響的音樂陡然嘎然而止,接著,打裡面傳出一道睡意朦朧的陌生女聲:「誰?」
便是無意之間,那道陌生的女聲也在唇瓣輕啟,蘭氣微吐之間,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魅惑之意,清清淡淡一個字,已悄然蘊含著一種讓人不可抗拒的嫵媚嬌柔,極為勾人魂魄。
靈淵微微一愣,隨即怡然自得地在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重新將念能卡湊近耳畔,回答道:「是我。」
對方那位光聽聲音就能讓人猜出必是位身材窈窕、嫵媚成熟的美女輕輕打了個呵欠,用那種幾乎連眼睛都快要合上了的曖昧的音調敷衍道:「我忙啊,有什麼事情,下次再聊吧……」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緊接著,一陣讓人酥麻到骨髓裡的吮吸聲極為曖昧地響起,那種嬌軟唇瓣與溫熱肌膚親密接觸的摩挲聲,即使相隔萬里,也讓人情不自禁感覺到猶如一泓春水的萬般旖旎……
靈淵一張姣好的面龐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他沉默片刻,平淡道:「好,那你忙吧。」說著,放下念能卡,隨手在上面按了幾下,切斷了通話。
夜黑如墨,繁星微微,一輪玄月已升至當空,孤絕皎潔如玉,光華清冷瀲灩,習習涼風拂面而過,傳來不遠處滾滾松濤輾轉囈語。
靈淵深吸一口涼氣,昂首望向浩渺無極的天際,透過美輪美奐的萬丈星河,彷彿能看見一張靈巧慧黠的少女的臉龐,在那遙不可及的天邊,望著自己盈盈而笑。
於是唇角那一抹笑意悄悄擴散出更加迷醉親切的弧度。
手中的念能卡再度發出涓涓溪水潺潺流過山澗的叮咚聲,靈淵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眼中玩味之意更甚,利落地按了兩下,接通。
耳畔傳來急促而焦灼的呼吸聲,他抿著唇,眼中流瀉過一茬微不可覺的光華,輕聲笑道:「不是忙嗎?」
「老……老大!」美女言語之中再沒有了絲毫的嫵媚,只剩下一種幾欲破出胸腔的難以自抑的激動:「是你嗎?是你嗎?真的是你?」
靈淵沉默,並沒有很久,他答道:「是我。」
念能卡中突然傳來一陣乒裡乓啷的雜亂聲以及一道無力的悶哼,緊接著世界便安靜了下來,美女略帶著哭腔的聲音再度斷斷續續地響起:「老大……我想你了!」
「……」
「老大,你現在在哪裡?」美女的聲音繼續急切地問到:「當年聽說你被封印了,我們一直找你,卻一直找不到……你在哪裡?給我個地址,我立刻過來!」
「風姿,我現在不想敘舊。」靈淵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微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更溫柔和藹一些:「我的靈魂分為九道,被九枚『鎮魂梵天石』分別封印,其中一枚在漫長歲月中不慎破損,禁錮之力漸漸喪失,後來又得一名少年將其挖掘出來,我才得以重見天日。」
「啊。」
「我現在仍處於靈魂極端殘缺的狀態,我需要你替我尋找剩下八枚『鎮魂梵天石』的下落。」涉及正題,靈淵的表情漸漸變得認真起來:「還有,我現在暫時附在那孩子身上,對於他,我很中意,我希望你能替他弄一個保送婆娑帝國最優秀的初級念能者學院的名額……能辦到麼?」
「最優秀的初級念能者學院?」對方那位名叫『風姿』的大美女顯然沒想到她口中的『老大』在時隔千年之後,好不容易肯主動聯繫自己,除了尋找它被『鎮魂梵天石』所鎮壓的八道殘魂之外,竟然還想為了替一名微不足道的人類少年弄一個初級念能者學院保送生的名額……忍不住明顯地頓了頓,緊接著,好像反撲一般,驚詫道:「老大!你這是怎麼了?好了傷疤忘了疼麼?你忘記了你們整個龍族是被誰覆滅的麼?嫂子和芊芊又是怎麼慘死在人類屠刀之下的,難道你真的都忘記了麼!你怎麼可以忘記呢?就連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千百年來,一刻都不敢忘記!為了替你復仇,我們一直履行著當年那個與其不共戴天的誓言:凡人類中有晉陞八階以上的念能者,殺無赦!」
「……」靈淵突然有些感慨:「這麼多年,整個組織全交付你一個人看管,能做到現如今這種扎根人類的世界,並衍生出盤根錯節的筋骨脈絡,舉手投足足矣撼動整個人類世界的地步,風姿,辛苦你了。」
「老大,你這麼說,實在是太見外了!」風姿哽咽著,彷彿賭咒一般掏心掏肺道:「我們幾個的命,哪一個不是老大你給的?我們能有今天,也多承老大你的恩澤,只要是為了你,刀山火海,我們義不容辭啊!」
靈淵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隨後輕輕歎息口氣,篤定道:「我需要一個最優秀的初級念能者學院保送生的名額,三日之內,給我送上門來。」
「老大!」
「放心吧,我沒忘記,」靈淵彷彿無所謂地笑了笑,一雙眸子中卻悄然浮生出一抹冰冷決絕的殺意:「封印之恥,滅族之仇,血深似海,痛徹肺腑,刻骨銘心,我又怎麼可能會忘記呢?」稍微緩過口氣,又繼續道:「我只是玩玩罷了。」
風姿似乎很不解:「玩玩?」
「對,就是玩玩。」靈淵瞇起眼睛,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微笑道:「那孩子才剛剛觸及一階滿星,還嫩得很,現在就弄死他實在太容易了,我想要將他養大,直到找到我流落在天涯海角的八道仍被囚禁的殘魂為止,等到我的魂魄拼湊完整之後,再殺他不遲。」
「……」
「因為我感覺那『鎮魂梵天石』九道封印,並非是作為妖孽的我們可以獨立化解的,你明白麼?」感覺對方好像完全不可理解的樣子,靈淵便嘗試著解釋道:「實際上,那枚『鎮魂梵天石』百餘年前便已經完全破損,裡面的震懾之力在隨後幾十年內也全然消逝一空,可即使這樣,我這九分之一的靈魂被囚禁在裡面,費盡了千辛萬苦仍然無法掙脫,直到不久之前,這枚『鎮魂梵天石』落入那孩子手中,其中強大的封印枷鎖才得以完全化解,我才能得以重回人間。
因此,我猜測一定是當年那些卑鄙無恥的人類在九枚『鎮魂梵天石』之中背地裡設置了什麼機關暗鎖,非要身為同類的某個『人』心中有所意願才能徹底化解其中的封印枷鎖……所以,我留下他,也並不是全然不無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