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無法掩飾的得意,學著黃依依的派頭,開始說起了評書:「話說,在未來的某一天,在這個臨江縣城,或者,在任何一個我不常去,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這三家人又在公安局門口上演全武行。警察拉架不及時,其實也就是一轉臉的功夫。有一個同情原告的人,從人群中衝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把那個姓滕的傢伙打成重傷,比如打斷了兩條腿。動作快得大部分人都沒看清楚,就連目擊者對他的身高描述都不一致。警察根本無從追查,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說到這裡我的話停下來,瞪大眼睛看著朱老師,其實我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把對付李基福的辦法照搬過來。至於是不是管用,用過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全都沒想明白。等著朱老師給我補充呢!
朱老師恍然大悟,把話接了過去。「哦,對了!這是大案,公安局當然要努力偵破。於是原告這一家就因為嫌疑最大而成為調查重點對象,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警察天天上門,弄得雞犬不寧。他們就沒法去找公安局的麻煩了。」然後又意猶未盡地加了一句:「老勞模有了買兇殺人的嫌疑,他也不敢去上訪了。哈哈,真妙!」
我沒想到事情會想這個方向發展,於是接過話來往前推了一把:「姓滕的這一家子也不會好過,警察還是要請他們提供線索。比如說你們家還有哪些仇人?儘管是客客氣氣的,可還是經常來。這樣他們家人也沒法再去找公安局的麻煩。」我順著他的意思發揮,又加了一句:「反正那個傢伙是地痞,仇人肯定不在少數。」
朱老師點點頭:「唔,有道理。」接著又提出最後一個問題。「現在就剩下第三家有點不好辦了。」
「這也很好辦,他們家所有人很快發現,社會上總有人跟他們過不去。就連走路也有人故意撞他們引起糾紛。這種事情到警察那裡解決,開始警察還向著他們,該罰的罰,該拘的拘。可是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幾回,這家人會怎麼樣呢?特別是事情一多,警察也會嫌煩。說話自然就很不客氣,對吧?」我覺得這家人應該識相了吧?
「對,這樣一來,公安局花點錢就可以協議解決這場公案了。」朱老師看著我。
「這不就解決了嗎?」我笑嘻嘻地看著朱老師,看樣子我是及格了。可實際上一半答案就來自朱老師自己。不過看樣子他自己也沒有明白,真有意思!
「難怪曾局說你聰明!解決非常之事,要用非常手段!」這句話表明,他和曾局的關係已經很近了。「這種非常手段曾局是不能出面去做的,所以曾局很看好你。明白嗎?」
「是嗎?」我覺得自己總算搞清楚曾局是怎麼看我的,為什麼會親自來給我這個小飯館剪綵。不就是希望我給他當打手嘛。不過我現在更懂得含蓄,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等一下,等著朱老師把話說出來。朱老師不說話,先抿了一口酒,又夾了一個大蝦仁慢慢地吃著。等到蝦仁嚥下去了。這才開了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我們曾局的心裡一直紮著一根刺,這就是二十年前的靳九卿被殺案。」一聽這話我來了情緒,這可比狄人傑的《狄公案》來勁,這是真的兇殺案!而且我還聽於爺爺說過。
「那個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說起來這個靳九卿是玉昌源的外祖父。當時曾局剛從部隊下來,在刑警隊裡負點小責。而靳九卿已經離休了。就在八月的一個悶熱的下午,靳九卿被人一槍打死在自己家的後院裡。這案子一直沒有進展,只知道有人在一千五百米外的小山頂上開的槍,一槍命中眉心。後來多方排查,一直沒有眉目。當時主要懷疑是八步鎮上的人幹的,因為靳九卿曾經在東化擔任過革委會的主任,很是得罪了一批人。」
這使我想起於爺爺說的,曾局曾經到八步鎮來調查過,那天到萬柳堂出席楊老大夫紀念儀式的人,幾乎全都受過調查。心裡一驚,覺得很可能是我給其中的某個人帶來了災難。於是更加注意聽朱老師說的話了。
「可是把這些人找來才發現,他們根本就是四五十歲的人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報復的心理和行動了。事情就這樣不鹹不淡地一直拖了下來,因為偵查的方向有誤。」
「這件事跟我有關係嗎?」我心虛地問。話一出口我就感到了後悔,我這個人沉不住氣的毛病怎麼就改不了呢?
「有啊!你不是告訴曾局,你們學校裡有一個榮譽室嗎?而且榮譽室裡第一個人是叫做李霽的女生,是個博士,還坐著輪椅,對吧?」
「是啊?可是?」我壓住了心裡的害怕,盡量用不解的語氣問道。真怕是我出賣了李霽。
朱老師馬上回答:「當時掌握的唯一線索,就是案發當時在那個小山包上出現過一個坐著輪椅的女畫家。」
「怪不得曾局一聽到『輪椅』兩個字就非常激動呢。」我想起來了,真是越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突然回想起,在萬柳堂聚會上出現的,那個化名liggety的女人,她就是李霽!而且曾局沒有找錯人,要不是心裡有鬼,李霽回到家鄉怎麼還會隱姓埋名,甚至不惜去冒充外國人呢?
想到這裡我放心了,曾局應該不會抓住李霽。到外國去抓一個名叫liggety的外籍人士,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朱老師沒有看出我內心的變化,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這個案子很有特點,破案的過程也是一波三折。開始認為是有人爬上圍牆用大口徑手槍打的,後來經過專家對彈頭的分析,才認識到是用超遠程狙擊步槍作的案,而且是用耐壓鋼管自製的超遠程步槍。你想,能做出這樣一支槍的人,不就應該是具有博士碩士學位這樣的高級人才嗎?」
「那曾局他們當時怎麼沒想到呢?」我很奇怪,他們當年去八步鎮找兇手,怎麼就漏過了李霽呢?
「那還是二十年前,尊重知識的風氣沒有真正形成。根本想不到知識分子也會造槍,能夠造出這麼一支性能超強的狙擊步槍。」朱老師不禁有些感歎。
「這麼說,真的是李霽作的案了?那她現在怎麼樣?抓住了嗎?」相對於二十年前的事情,我還是比較關心李霽的命運,要不然我的良心不安。
「哪兒那麼容易!李霽當年就出了國,說是去美國的一個科研機構做博士後。可到那裡調查發現,那裡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叫做李霽的中國女學者,也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坐輪椅的女學者。」朱老師遺憾地回答,說完還搖了搖頭。
「那,這個案子還是沒破啊!」我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心想,曾局其實也夠笨的,李霽大搖大擺回國,他竟然把她從眼皮子底下放跑了。
朱老師鄭重其事地說:「不,實際上已經破了。李霽留下了她做的槍,並留下了一封信,詳細說明了作案的理由和經過。」接著長出了一口氣。「只是,時隔二十年,兇手早已人間蒸發了。」
「竟然是這樣,這也太神奇了。」知道了李霽目前還處於安全狀態,我的好奇心也被勾引了起來。想再問些情況,不過這已經算八卦了。
「沒錯,這的確是非常神奇,是一篇偵探小說的絕好材料。不過你幫了曾局這麼大一個忙,讓他完成了畢生的心願。你說他該不該為你剪綵?」原來曾局為我們剪綵還有這個原因。於是我笑著說:「那接下來,曾局應該去破玉建國被殺案了。別到最後還是我們學校榮譽室裡的人作的案。」
「很有可能,不過具體情況不清楚,曾局正沿著這條線索在追查。」朱老師鄭重其事地說著,同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明白這是叫我不要亂說話。我當然不敢亂說。誰會想到,榮譽室裡第一位女生竟然是殺人兇手呢?
送走了朱老師,我開著車在臨江縣城的大道上盲目地走著,心裡還在琢磨著剛才的談話。我在想是不是給於爺爺或者馬先生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可是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於爺爺和馬先生他們是在階級鬥爭的年代裡跟玉家結的仇,所以總是用階級鬥爭的眼光來看待問題。他們把曾局看作是玉家的人,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件事,就會把這件事情看作是「通敵行為」。
所以我只能把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裡,連小靈都不告訴。可是今天的事情我實在難以消化,必須跟人探討。想來想去,決定和老爸談談,在這個時候只有老爸可以相信了。於是我把車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給老爸打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