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先生的手機開著免提,我的手機也一樣,我們等於是在開電話會議。我聽見於爺爺和馬先生商量一會,聽到於爺爺好像說了句「先撿要緊的說」。然後是馬先生咳嗽一聲,開始說話了:「我先回答你的第三個問題。曾局的意思是他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只管勇往直前,根本不要怕那個姓李的所長,胳膊肯定擰不過大腿。至於後半句話嘛,他的意思是說,你在這個過程中,要放聰明點,要按照別人給你的提示去做。這一切他已經安排好了,就等你上場表現了。」
馬先生頓了頓,等我回答說我明白了,才又接著說下去。「明天的事情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有心理陰影,你那裡和八步鎮絕對不一樣,絕不會再有人給你灌腸了。相反,你的對手,那位李所長我看夠嗆,他周圍一個朋友都沒有,否則一定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說到八步鎮和「灌腸」,小靈的臉一下發白,眼裡滿含著淚水。我輕輕拍拍她,讓她不要太擔心。
馬先生當然想不到這裡會發生什麼,還在說下去:「說到這裡,前面兩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首先那位曾局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利用你,利用你達到公安局內部人事調整的目的,也就是常說的洗牌。這是一個局,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曾局就是那只黃雀。至於為什麼選中了你,這很簡單,正因為公安局裡每個人的屁股都不乾淨,所以沒人敢捅這個馬蜂窩。所以用咱們就對了!否則『拔出蘿蔔帶出泥』誰知道會牽連到哪一級,別人不說,說不定連曾局都脫不了干係。而用你就大不一樣,要是李學忠連你都搞不定,說到哪裡都丟人。公安局內部也沒人會幫他說話,頂多對他做一些經濟補償。明白了吧?」
我半天說不出說話,真沒想到這件事情還有著那麼深的內幕。謝過馬先生就掛了機。其實這件事情還有另一個方面,我們沒有注意到,那就是如果曾局只是想拿下李學忠那麼簡單,用得著花這麼大力氣嗎?又是通過黃依依傳話,又是在網上大造輿論。後來的事情也表明,這件事情不只是一個李學忠那麼簡單。可是我當時只有十七歲,那裡是曾局這種老狐狸的對手?
小靈的話把我從沉思中拉回來:「看來,這件事要鬧大了,不是說了嗎,大鬧大解決。」小靈說著眼看就要哭出來。我一驚說得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了?本能地抱住她,不住地哄著。小靈緊緊地抱著我,哭著說:「我就怕再也看不見你了,就怕你說沒就沒了。」說著抱著我嚎啕大哭起來。
沒錯,鬧就有風險,鬧得越大風險就越大。雖然我不怕,可是小靈怕呀。我只能哄她:「怎麼會呢?我一定好好的,好小靈,我們還有幾十年好日子呢?我們還要結婚,還要生兒子,我們的兒子一定會長得很高很高,超過兩米,將來讓他打籃球,成為第二個姚明。」我滿嘴跑火車地只管揀好聽的說,只要小靈能不再哭泣。
小靈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有些嗔怪地說:「你就會哄我,你想想,怎麼把事情鬧大?還不是要你去當炮灰,頂這個雷。鬧好了當然好,李大所長下台,我們可以安安穩穩賺兩個月的錢,算起來也就是六十來萬。可要是鬧不好呢?隨便捏一個罪名就能把你送進去。指不定判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八年。到那個時候我們能找誰去?找曾局?他壓根就不認識咱們,他不是那個「鄭老師」嗎?咋地?黃依依還能出來做證,說鄭老師就是曾局?」小靈說完撲在我懷裡又一次嚎啕大哭。
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渾身涼颼颼的。我把臉緊貼著小靈的臉:「可是我們還有選擇嗎?還能不幹嗎?」說完抬起頭看著小靈那雙攝人魂魄的大眼睛,覺得它們好深好深。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又重新回到我的身上。我睜開眼睛,只看到小靈的那雙美麗到極點的大眼睛,那裡好淺好淺,淺得像一掬水,讓人好想把它們捧到手心裡。
「舒服嗎?」她再次輕輕地問我。
「嗯!」我點點頭,傻傻地回答,好像又成了幾個月前的那只菜鳥。忽然我想到了什麼,不敢問又不能不問。「剛才我進去的是什麼地方?」我把臉埋在她的懷裡都不敢看她。
「後門」她的回答中帶著異樣的欣喜。
儘管我早已意識到,但聽到這個結論還是讓我感到震撼。彷彿又感到了灌腸的痛苦。我想說些什麼,可又說不出來。道歉嗎?剛才是誰快活得要死要活的?現在道歉不覺得虛偽嗎?就這樣我怔怔地看著她,心裡在翻江倒海地想著。小靈輕輕地摸著我的臉,「別想了,這是我願意的。我知道你捨不得我這樣做,不要緊,沒事的。現在我早已適應了,能讓那些牲口快活得孫子似的,幹嗎不讓你舒服舒服呢?你不嫌棄我,對吧?我那裡也不是乾淨的了。」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又流下來。
「好小靈,好小靈,我愛你,永遠永遠。」我的頭不停地在她懷裡蠕動著,發著誓言,我多想讓這一刻成為永遠。我們相擁著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6:30我們準時醒來,慣性驅使著我們走出家門,今天我們誰也沒有跑步的興趣,只是手挽著手在小區圍牆外的小路上走著。今天的天氣非常好,天空中飄著薄薄的一層霧。空氣顯得很滋潤,遠處的山巒在霧氣的滋潤下顯得更加蒼翠。這個時候,小區周邊還沒有人,我們手挽著手走著,什麼也不想,如果能這樣一直走下去,我們會一直手挽手走到天的盡頭。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都在社會上生活,絕不可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是生活給我的磨難也太多了吧?在八步鎮上高中,考了六百六十六分就引來那麼多的事情。現在跑到江大新校區做小販,不過是多掙了幾個錢,又被人坑害成這樣,連個安穩的生活都沒有。今天下午實際上是一場決鬥,決定我們未來命運的決鬥。我們既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只能向前走,為曾局當炮灰,當那只可憐的「蟬」。只希望在螳螂吃掉我之前,黃雀先吃掉螳螂。
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著我們頭上的命運之劍靜靜地落下。我是不是有足夠的智慧,只能到時候看發揮了。發揮得好,我們就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有利於自己的線索,闖過命運的關口。如果發揮不好,那就聽之任之吧。
整個上午我們什麼也沒做,就連午飯也沒有心思吃,靜靜地等待屬於我們的那份命運。對於黃雀來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一個好局,對於和邊上的看客而言,這是一齣好戲。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不幸成為那只「蟬」,就能夠體會到我們的無奈和煎熬了。
下午三點,我們準時出現在歡樂街,坐在何家兄弟的砂鍋攤上。何家兄弟看著我們的臉色,不敢和我們說話。看來我們在這裡已經是出名的倒霉蛋。今天不知道又要得罪哪路神仙了。就連在一邊吃砂鍋的人,也匆匆吃完走人了。
黃依依和藍美茹來了,那個整天笑嘻嘻的姑蘇小女生也來了,今天,大家都板著臉不說話。還有幾個老主顧也來了,雖然叫不出名字,但每次出事他們都在旁邊,用攝像機記錄下過程。我站起來向大家拱手致意,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可又想不起來說什麼,只覺得喉嚨發緊,心直往下沉。
小靈滿臉的悲慼,眼裡含著淚,好像我就要英勇就義了。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一切都心照不宣,今天肯定要出事,這誰都知道,也無法改變。大家能做的,就是再一次把事情的全過程記錄下來。一種無力的感覺瀰漫在大家的心頭。我不由想起老媽的話,我們都是草民,我們的命運都捏在像李大所長這樣的人手上。就是把事情的全過程記錄下來又怎麼樣?上了網又能把他如何呢?也許我能通過法律途徑尋求正義,那也是遲到的正義。對於我們並無實際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