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陳依依才從睡夢中醒來。
從她的臉色上看,她所做的夢是一個美夢。她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他,懷中的那個他,見張曉風安穩地躺在自己的懷中,一臉安詳,這才放下心來。
她忍不住心中的小小怨氣,低聲怨道:「真壞,下次再這樣有事瞞著我不說出來,我就不理你了,哼!」
說完後。她的臉上微笑起來,看著懷中的他,心中春意融融,就連夜晚吹來的寒風也讓她感到暖洋洋似的。
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
突然,她覺得張曉風雖然一臉安詳,呼吸自如,但臉色卻是潮紅,有些不對勁,急忙把手伸向他的額頭查看,一觸之下,竟是火熱般燙手。登時,陳依依被嚇哭了,沒想到張曉風竟在這個時候發起了高燒。
一般來說,修真道中人,身體自然強健,尋常時百病不生,但張曉風這段日子來連受重創,記憶恢復之時,神智差點崩潰,心力交瘁不說,身子更是受了極大的傷害。在最後從古墓中出來的時候,緊緊抱住陳依依的身軀,以自己的身體保護她的身體,體力透支,全身上下更是多出骨折。而在昏倒過去後,張曉風竟然是發起了高燒。
還好陳依依會些醫術,四處採集草藥給張曉風服下和敷在他全身眾多的傷口上。但張曉風這一病確實不輕,連著許久的服藥時間也不退燒,陳依依束手無策,能想到的辦法她都一一試過了,只能繼續餵藥和換藥。
在陳依依的精心照顧下,張曉風身上的傷口漸漸癒合,斷裂的骨頭也開始慢慢癒合,但體溫卻降不下來。但後來,張曉風高溫不退,竟然開始說起胡話來。陳依依心中十分焦急,一想到他如果在這樣繼續高燒下去,會怎麼樣。她就害怕得不敢再想了。
但任憑陳依依想盡辦法,張曉風的病情卻無濟於事,他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嚴重,說胡話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
這一日,陳依依正心急如焚地守在昏迷不醒的張曉風身邊,忽然見他全身發抖起來,在迷糊中,哀叫道:「爺爺,爺爺,我的雙親是誰?」
忽的,他又哭泣道:我的父母是誰?為什麼你要離開我?「
陳依依連忙把他抱住,連聲道:「沒有,沒有。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在她的懷抱中,張曉風忽地又咬牙切齒,怨恨地道:「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還有你,還有你……」
陳依依將他抱得更緊了,白裡透紅的肌膚貼在他的臉上,看來曉風他回憶起以前的事,讓他現在十分痛苦,憐惜地道:「我,我不會騙你的,愛你的依依。」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話起了作用,張曉風漸漸安靜了下來,臉上驚懼的神色也緩緩平伏下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十分複雜的表情。
他的眼角流著淚,合攏的雙眼似乎在默默哭泣,嘴裡低聲道:「依依,依依,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要你離開我。你不要騙我,你不要騙我。我,我,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陳依依一呆,心頭忽然有一股暖流,柔聲道:「我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永遠不會不離開你的,我也不會騙你的。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若你不棄,我便不離!」
「永遠,一直下去,不離不棄!」
張曉風臉上登時露出了笑容,彷彿此刻就是他最幸福的時候,口中不停地道:「依依,依依……」
陳依依看著他那張在痛苦中卻帶著一絲淡淡幸福的臉,神情十分複雜,心頭既痛又喜,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交織著。
陳依依很知道在張曉風他恢復記憶後,為什麼會這樣,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父母是誰?難道他和自己一樣也是孤兒,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還有他的爺爺為什麼要離開他和為什麼他身邊的人要騙他?
陳依依她忽然想起了那在葬魔谷中,張曉風被血屠一腳掃飛至鎮魔井後,過去的記憶一下子回來,然後整個人都變了,口中還不停地念道:「我是誰?」和「你們都是騙子。」以及後面他發狂的樣子和最後那傷心至極的面容。
陳依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希望幸福你能渡過這次難關。退燒後,把不開心的事情講給我聽。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更不會騙你的。你若騙我,我心甘。你若棄我,我無悔。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一直守在張曉風身邊的陳依依,從張曉風的胡言亂語中聽到了三個「名字」。其中,一個名字是她自己的名字「依依」,還有兩個名字分別為「若蘭姐姐」和「清清」。
聽到「若蘭姐姐」時,她的心還不怎麼驚跳,猜想他和她只是從小長大的師姐弟。但她聽見「清清」這兩個字時,心中突來一陣酸楚,猜想她和他是什麼關係,這讓陳依依的心中有種隱隱的擔心。
在張曉風昏迷中,他念道「若蘭姐姐」的次數最少,而「依依」的次數遠遠多於「清清」,這讓陳依依心中的淡去,但卻不能完全消逝去。
有時,她會在張曉風安穩後,輕輕摸摸自己的臉或者張曉風的臉,抬頭凝望高空上的明月,凝視許久後,輕聲道:「奶奶,你教我這個世間的男子皆不可愛,只可恨。但我卻愛上眼前的他,我懷中的他。他是第一個看過我面容的男子,我會和他永遠相依在一起。不管將來他會怎麼樣,我都會一直愛他。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只因他曾保護過我,只因他曾愛過我。」
夜色中,細雨微微下起。
點點雨滴落在遺塚古劍上,發出清脆悅耳的擊打聲,在她和他身邊,在這寂靜的雨夜裡,輕輕徘徊,似在述說著什麼,歎惜著什麼。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雙滄桑深邃的眼眸,有一個纏綿不去的幽魂,凝望著他們,守護在他們的身邊。
從那一陣厲害的胡話之後,不知是張曉風的身體本來強健,還是陳依依對上天的祈禱得到靈應,原來一直持續的高燒漸漸退去,張曉風也慢慢恢復了神智,不再胡言亂語。不過,病勢依然不輕,昏迷不醒。
這一日,夜晚的月光下,在陳依依的凝視下,張曉風終清醒過來,睜開無力的雙眼,一個衣裳破損嚴重的少女映入他那憔悴的眼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
「你是誰?」
陳依依為之啞然。
這三個字如刀子般刻在她的心中,使她的心滴下了鮮紅的血滴。
我想有可能是曉風他大病初癒,神智有些混亂。不然,他是不可能不知道我的。
「我是陳依依,曉風你知道麼?」陳依依眼中流溢著希望的光彩。
張曉風猶豫了下,搖搖頭道:「我只知道我是叫張曉風,並不知道你叫陳依依。」
話音未落,陳依依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道:「怎麼可能,你……」
張曉風看見她那帶著含著淚的眼神,無力地道:「依依,你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張曉風又一次暈過去了。
陳依依落下了傷心地眼淚,只是此時的張曉風已昏迷過去了,無法看見她那一抹傷心淚,道:「我以為……我以為你第一句是「我愛你!」,可是想不到竟是「你是誰?」
話落至此,她的淚又低下幾滴。
就在這時,遠處的古墓「轟隆」一聲塌下。
天地間,一陣搖晃,陳依依抱緊懷中的張曉風。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猶如自內向外的腐爛,四處飄蕩。異常的陰冷,無處不在,陰森森,幾乎要把呼吸都凍結,附骨索魂般,躲不去,揮不去。
古墓塌陷了下去,沉入地下。然而那塊刻有血紅「魔」字的石碑,卻未塌陷道地底。石碑猶如一座高偉的魔山般坐落在地上,未受影響,一動也不動,依然屹立在原處。
陳依依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住,生怕飛來的石塊會將懷中的他砸傷。
當塵埃落地的許久後,陳依依緩緩抬起頭,只見一隻雪白色的小白狐出現在她身前。
她凝視著懷中的張曉風,真希望剛才那只是一場夢,第一次感覺到懷中的他有些陌生的感覺。
小白狐看見她的神情有點不對勁,便「嘰喳」了一聲。
「小雪….我…」
就在她結結巴巴地吐出「我」字時,五個蒙面女子突從四周的森林樹叢中飛出,站在她的身前。
站在最前方的是青衣蒙面女子,她的臉上蒙著黑紗。其他四個是紅衣蒙面女子。顯然,這個青衣蒙面女子是她們中地位最高的,她看見現在的陳依依,樣子如此狼狽不堪,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舊不堪,隱隱露出白裡透紅的肌膚,臉上的紗巾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露出一副絕美容顏,只是臉上有些失落傷心。
青衣蒙面女子驚歎道:「依依,你的臉?」
「奶奶,」陳依依抬頭看向她,然後,摸摸了自己的臉,低聲道:「我懷中的他是第一看了我面紗後面的容顏。我選擇了相信他。」
原來青衣蒙面女子是花月閣的閣主陳幽雪,她是憑著這只叫「小雪」的九尾狐,才能招到陳依依的生死。因為這只九尾狐剛被帶回花月閣中時,便用花月閣的秘術和還是嬰兒的陳依依綁了命。從小開始,陳依依和九尾狐便心靈相通。只要陳依依不死,九尾狐就能感應她的處境,無論多遠的距離。還有陳依依若死了,那就九尾狐便會跟著她死去。而九尾狐若死去,陳依依則不會有一點事。
陳幽雪身後的四個紅衣蒙面女子則是花月閣的四大花使,分別是彼岸花使,桔梗花使,玫瑰花使,杜鵑花使。她們四個紅衣蒙面女子看著陳依依懷中的張曉風,四個人的眼神都不同,有憐,有怒,有傷,有恨。
她們其中一個人,開口道:「依依,天下的男人都是負心漢。他既然已經看了你的面容,那就殺了他。不要被他外在一面給騙了。快殺了他。」
陳依依聽到後,臉上的神情很是害怕,身體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張曉風,向後挪去。
這時,陳幽雪看了一眼那個說話的紅衣蒙面女子,開口喝道:「彼岸,放下你手中的法寶。」
「可是,天下的男人都不是東西。這個難得在依依的懷中,有免玷污了依依的身子。更何況依依現在這樣。閣主,你知道你心慈手軟,不如挖了他的雙眼吧!」
陳幽雪冷聲喝道:「給我住嘴!」
「可是…….」
「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
「不敢。」彼岸花使驚恐地道。
我好久沒見到雪姨會這樣了。
陳幽雪眉頭一皺,回頭怒視了一眼彼岸花使。然後,她看向陳依依懷中的張曉風,心中很是痛,想不到曉雪的兒子竟然受傷成這樣子了。以後,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他。前方是?
「四大花使,你們以最快的速度帶依依和依依懷中的少年回花月閣,用最名貴的花藥為他們療傷,尤其是那個少年的傷勢。如果他有什麼閃失,拿你們四人試問。你們不要多問,這是我的命令。」
「遵命!」四大花使異口同聲地道。
隨後,四大花使便帶著張曉風和陳依依兩人消失在這裡。
陳幽雪看向前方的遺塚古劍,瞳孔聚然一縮,加快腳步,來到遺塚古劍前。她望著那單有「魔」的墓碑,深思了好一會兒。忽然,她征了征,緩緩轉過頭,看向那柄插立在地上的遺塚古劍。
「這柄劍?」
淡淡的月光下,滄桑的劍身顯得特別神秘。這時,遺塚古劍上突散發著地獄般修羅氣息,令人感到自靈魂的寒意、陰森和壓迫!
「遺塚?」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的墓碑上的「魔」字中流出如血一樣的液體,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陳幽雪聞到這血腥味後,立即向外圍而去。
只見墓碑轟然裂開,「魔」字碎裂成血色小石片,散落在地上。
陳幽雪心裡一沉,只覺得有夜晚的寒風颼颼地灌入自己的心中。
「看來果然是劍魔遺塚的墓,而地上的這柄劍也應該是傳說中的魔劍。」
半響之後,陳幽雪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只有夜空中的冷夜雨聲。她走到那柄遺塚古劍上,嘴角邊泛起了一絲複雜的笑意。
在陳幽雪走後,那張無人注意到的畫隨著清風飄向。
最終,那張畫消失在古墓塌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