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時候渾渾噩噩的,那這邊通俗的**,就是連魂兒都沒有了一樣,他記得起初的時候,遠遠看見了晨霧中的明十三陵起起伏伏,接著被人拽進了一件簡陋的民居,一行人帶著他,穿過簡陋的廳堂,來到傾頹破舊的後院。
後院雖然破舊,但是齊整,喝和屋裡一樣沒有一點灰塵,好像屋子的主人並沒有走多久,院子四周用黃土砌成的矮牆圍著,似乎踮起腳尖就能看見屋外連綿的草地和樹林,院子的地面很乾淨,還能看見掃帚掃過留下的一條條發白的刮痕,院子的中間用不規則地石塊切出來了一個半米高的方台,上面壓著厚實的木板,這樣的「方台」達古有一點印象,在東北的時候他看見過那些在山下開荒種田的漢人們的家裡總是會有類似的「方台」,他父親告訴過他,別看這「方台」井口大點兒的地方,下面可開闊這呢,住七八口都是綽綽有餘,當然,這些漢人不會住在那兒,他們管那個方台下面叫作地窖,用來儲存富於的糧食蔬菜以備過冬之用,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真正見到過這防太底下是個什麼樣子,也沒見識過這能住七八人的地方究竟有多大。
他只覺得被人拖進了地窖,週遭一下子暗了許多,他被拖著一直往下走,或者用走不恰當,因為就算是拖著他的人也似乎並沒有動,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卻是一直再往下,不是正常走下去的那種感覺,而是像再往下「掉」不過這墜落的速度極為緩慢,頭頂依稀傳來鐵鏈摩擦的卡卡聲。他虛弱地微微睜開眼睛,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如果不是他實在們什麼力氣把眼睛瞪得銅鈴大,周圍帶著他的人大概會以為他迴光返照。
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大籠子裡,籠子的兩側嵌著兩盞明亮的油燈,燈台是普通的黃銅製成,上面雕刻著篆書的「忠」字,再無其他裝飾,和平常人家的油燈沒什麼兩樣,顯得質樸無華,只是那個燈台裡不知道放了什麼油,燈芯上晃動的火光似乎還隱隱拖出了點微藍的顏色,顯得頗為詭異。
兩邊駕著他胳膊的人都沉默不語,門神一樣目視前方呆板的站著,對這樣的情況,達古已經很是習慣了,從東北到京城這一路上,他都不曾見過這二人有什麼交流。
此時的達古更加關心的是籠子外面的情景,他看見籠子外面是一個更大的封閉空間,像是一個山洞的內部,擔子周整齊的石壁上明顯有人工開鑿的痕跡,這是一個呈圓錐形的空間,因該說是被削掉尖頂的圓錐形,上窄下寬,像一隻倒扣下來的碗,頂部最然是平的,但是從底下望上去就好像上面真的是尖的一樣,後來達古才知道那個上面竟然是明朝皇帝的陵墓。
他們在還沒有到底部的時候停住了,他聽見有些刺耳的「吱呀」一聲,籠子的門被打開,他朦朦朧朧地瞧見眼前有一個閃著昏暗燈火的山洞,他這才發現,石壁上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山洞,有的山洞前面好友一塊伸出來的岩石,有些大一點的岩石上,他甚至看見一些人正在「打架」,他當時把這僅僅理解為「打架」,並不知道這其實就是這裡的生活方式,也即將成為他的生存方式。
但是這樣突出的岩石這個山洞到沒有,這個山洞極小,大概只容得下另三個人並排通過,洞口離「鐵籠」有**尺遠,中間空蕩蕩的,他正在疑惑他們因該怎麼過去,只覺得一隻胳膊突然一鬆,接著他看見一個人影閃到了他的面前,那個人影輕盈一躍,穩穩地落在了對面的山洞裡,除了鞋底和地面沙石的摩擦聲,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那個人影頭也沒回地轉了個彎,消失在山洞的盡頭,而「鐵籠」裡的另外一個人一如既往地駕著他的胳膊,紋絲不動,片刻工夫之後,他聽見了鐵鏈被拖拽的聲音,嘩啦嘩啦地,像是流水的聲音,讓他在瞬間產生了錯覺,好像回到了自己故鄉的那條被稱作「白水」的河流。
接著,他看見剛才那個人拖著一條手腕粗的鐵鏈從山洞裡走了出來,鐵鏈兩頭都有一個發亮的鐵鉤,那個人將鐵鏈的一頭固定在山洞底部的石壁上,達古隱隱約約注意到,那個山洞底部的石壁有一個凹槽,凹槽中有一個組大的鐵環,似乎是專門用來固定鐵鉤的,接著那個人單手將鐵鏈提了起來,粗重的鏈條在他手裡似乎比綢緞還輕巧,那人將鐵鏈往「鐵籠」一拋,那條手腕粗的鐵鏈就像是一條有生命地蛇一般,一下子「咬」住了鐵籠,達古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他這才看見,在「鐵籠」的前端,有一個和山洞的凹槽裡相同的鐵環。
在「鐵籠子裡」的另一個人,用手向下按了按鐵鏈,似乎是要確定掛得牢不牢靠,鑒定完畢之後,他將達古背了起來,雲雀一般敏捷地從鐵鏈上走過去,說是走,其實應該是跳,因為達古只感覺到那人的腳只踩了鐵鏈兩三下,他們就已經到了對面的石洞。
達古被放了下來,仍然被那兩個木頭一般的人駕著,他想到這個比喻,自己也不自覺在內心自嘲了一番——如果這兩個人是木頭,他不就是嵌在這兩塊木頭中間的一塊等著禿鷹來啃食乾淨的腐肉嗎,這麼一來,也算是天葬了吧。
兩個人拖著他往前走了二三十米,轉了個彎,他這才看見這山洞裡的別有洞天——一上一下兩節石板階梯上下溝通者,他們往下走的時候,正好有兩個人從上面走下來,兩個人的臉上帶著上,手臂也被利器劃傷了,血順著他們的手滴下來,但是他們似乎毫不在意,依舊手舞足蹈地不知道再聊些什麼,只是見著駕著他的那兩個人的時候他們頓時安靜下來,嚴肅地一拱手,讓到了一邊。
達古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兒眼熟,似乎是什麼時候見過的,猛然想起來,這兩個少年人不就是剛剛在那塊向外伸展的大岩石上打架的人嗎?
那個時候他還覺得非常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打的你死我活,像是在拚命的兩個人,眼睛一眨吧的功夫,就好的跟哥倆一樣,只是心裡憑空對這個地方多了一點好感,當然這樣的好感,完全是建立在他對真實情況一無所知的前提條件之下的。
達古還想看看那兩個人究竟是真的「盡棄前嫌」還是做個外人看的,可是現在他的身體早就由不得他自己控制了,別說走路,就是連回個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們順著樓梯向下走,樓梯很寬闊,比剛才的門還寬闊,幾乎和他們屯子裡最寬的那條路還要寬,只是有些像裡面在延伸過去的樓梯窄了許多,這些逼仄的樓梯都和他走著的這條寬闊的樓梯相連,就像是無數條支流彙集到一條大河一樣,達古注意到,這些樓梯的兩側也竟是山洞,只是這些山洞大小一致,甚至間隔也相等,還夾著一道道門,乍一看上去像是西北的搖動,整個空間像是一個巨大的蜂巢,零星有幾個被草蓆隔著的山洞裡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打鐵,還有幾個略顯得大些的,門口都站著像是衛兵一樣的人物,他們臉上的表情都與帶達古來的兩個人一樣,淡漠寒冷,讓他很是不自在。而他們一行人就在一間有兩個「門神」把守的門前停了下來,與一路上那些粗陋的木板門不同,這個們是雕花的,後來會識貨的達古在回憶那兩扇雕花的木門幾乎可以肯定那是貴重的紫檀木,門口的兩盞油燈和剛才鐵籠子裡頭的一樣,在紅色火舌中隱隱泛出了淡藍色的光芒。
達古感覺被往前推了一下,耳邊響起帶他從東北來到京城的兩個人中的一個的聲音(這兩個人極少開口,是以達古根本分不清楚這個聲音究竟是屬於這兩個人之中哪一個人的):「這個孩子是新來的,向大人稟報過。」
「就是那個從東北帶回來的小子嗎?這身板兒哪像是獵戶出身的?」
門口門神一樣的人將達古略微打量了一下,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一下,眼神中有一點憐憫但更多的是戲謔和不屑,這個人讓達古稍稍感到一些安慰,雖然這個對他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蔑視,但是至少他表現出了人的感情,終於讓達古真正確定自己不在陰曹地府。
而另一個「門神」顯然比剛剛那個要冷漠許多,只是利索地將連達古在內的三個人都上上下下地搜了一遍身,兩個帶著達古的漢子早就自覺地將自己身上利器一個個擺在地上,連裝飾用的玉刀都拿了出來,因此,「門神」搜了一遍之後,只在達古身上找到了一隻鹿皮的匕首,鹿皮很久,有暗褐色的斑點,動物的油脂在上面結成黑色的塊狀物,有點讓人反胃,匕首的頂端捲了刃,刀刃上有幾個長期磨損的缺口,而刀身上還依稀可見斑斑血跡,匕首被從達古手中被生生拽了出來,只有刀鞘還在達古的手裡,不過已經被攥成一團,達古愣愣地望著手中皺成團狀的刀鞘,眼睛睜得大但是無神,像被瞬間抽掉了所有靈魂一樣,帶著他的兩個人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在他們的眼中,這一路下來,這小子一直都是這樣的,也難怪,有幾個人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家族被滅還能安然無恙的,這裡的人大多都是孤兒,甚至很多人也經歷過達古這個階段。
可正當他們要帶著這個鄂倫春族的少年進去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沙啞地嚎叫,那聲嚎叫已經失去了人聲,像是受傷的猛獸一般,只見一直呆滯的達古掙脫了兩個人的手退到角落裡,沒等他們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達古的一雙手就已經死死地抓住了匕首的刀身,沒錯,不是刀柄而是刀身,因為刀柄在那個「門神」的手中,衝著達古的就只有刀身而已。
此時的達古像是被趕屍的湘西人控制的屍首一般,渾然不知到疼痛,任憑鮮血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由於太久沒有說話而發出完整音節的喉嚨裡爆出凶狠的嚎叫聲,像是深山裡的孤狼一般。這叫聲引來了不少圍觀者,有將袖管高高捲起的鐵匠,又剛剛訓練完的少年,眾人只是在看著,並沒有誰要出來阻止,在他們看來,憑借站還站不穩的達古根本不可能在他對面的精英身上佔到什麼便宜,而至於還沒有接受到培養的達古的安危,那就是這裡最無關緊要的事,他們心中的想法很一致,達古本來就是老早該死了的人,不管是被凍死還是餓死,能活到這個時候就是賺了。
冷漠的「門神」皺了皺眉頭,一臉不耐煩,將匕首往回抽,卻發現怎麼拽都拽不動,再去看這個鄂倫春少年的手,仍是緊緊地將匕首握住,沒有半分移動過的痕跡,只是血流的比剛才更猛,像溪流一樣嘶嘶啦啦地落到地上,匕首的刃處似乎已經嵌進了少年的手掌,用骨頭牢牢地卡住。
「門神」有些惱羞成怒,一拳捶在達古的背上,達古一個踉蹌跪了下去,卻始終沒有鬆手,還沒等「門神」的第二圈落下來,達古就猛然一跳而起,手依然牢牢地握著刀刃,有些發黃的牙齒已經像野狼一般咬住了「門神」的喉嚨,這一口下去的力道不小,瞬間就有血絲冒了出來,只是身心俱疲的達古還不足以傷到這個傢伙的氣管和動脈,「門神」又驚又怒,不復方纔的淡然冷漠,眼睛瞪著,眼角都幾乎要裂開了,大量的帶著血絲的眼白顯露出來,看上去很是凶神惡煞,幾乎真讓人覺得是地獄裡的牛頭馬面附了身。
「門神」的同伴想要上來幫忙突然神色一變,只見那扇雕花木門沒來由地晃了晃,他一臉緊張,像兩個帶達古來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人登時會意,向圍觀的人們揮了揮手讓他們都改回哪兒回哪兒。
人群散去,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門神」和幾近半人半鬼的鄂倫春族的少年相持不下。
「好了,把東西還給他把。」
達古聽到有一個人這麼說了一句,他不知道是誰,但本能地意識到這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剛剛才出現在這裡的第六個人。
那聲音很低,但並不是上了年紀的那種沙啞,而是含含糊糊的,想在嘴上蒙了層什麼東西。
幾乎是話音剛落,達古就感覺一股力量將自己往後推去,咬住「門神」喉嚨的嘴不自覺鬆開了,在那「門神」蒼白的脖頸上留下了一圈血印。「門神」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傷,還很是惱火,嘟噥了一句:「這小子是屬狼的。」
他話還沒說完,達古就有聽見「啪」地一聲,那個高大的「門神」一下子摔出了兩尺遠,往地上塗著口水,說是口水還不如說是鮮血,暗紅色的血跡將地上的沙石過程了一塊,這個時候,「門神」的眼裡已經沒有了不滿,或者說不敢有什麼不滿,什麼也不問就迅速地跪在地上,額頭抵住地板,幾粒沙石都嵌在了他的額頭上。
「小人死罪。」
「門神」的喉嚨剛剛被達古咬傷,聲音異常沙啞,甚至有意詭異,嘴角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略微抽搐著。
那個人冷哼了一聲,沉默了片刻,眼睛冷冷地在眾人的身上掃視了一通,連達古也感覺到自己的頭頂陡然一涼。難熬的沉默過後,只聽那個人又說:「在一群後生面前,你也不嫌丟人。」
「門神」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甘,但仍然俯首稱是,一番深刻的自我檢討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辯解道:「小人也沒辦法,大人都是知道的,這是例行公事,清陵衛自入關以來就有的規矩,誰知道這小子瘋狗一樣,才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更何況,小人也是為了大人的安危才……」
「閉嘴。」那個人冷冷地打斷,「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要你幹什麼,該到哪去就到哪去吧。」
那「門神」聞言,豆大的漢水立刻嘩啦嘩啦地流了下來,身體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見他半天不動,那個人又發話:「是你自己去,還是本座帶你去。」
那語調極為平淡,好像放棄這個人就如同丟棄一個垃圾一樣。
那「門神」聞言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站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僚,順著階梯向上走去。
另外一個「門神」已經看呆了眼,如果他們又記錯的話,他的上一個搭檔,或者現在應該說是上上一個搭檔,就是因為沒有從一個新丁的身上搜去一個切口部稍有些鋒利的玉玦而被這位暗中掌控著整個清陵衛的「大人」給定義成了「無用之人」的,頓時渾身生出一股涼意,這個主子究竟該怎麼伺候呀。
達古後來才知道,在清陵衛裡,所謂「沒用的人」的歸宿,與那些源源不斷送到清陵衛裡的死刑犯無異,就是新丁練手的工具,殺了活人才能讓新人失去人對生命本能的尊重和同情,使他們對於殺戮不抱有愧疚和不忍,說白了這些「工具」的歸路都是難逃一死,或許他們比那些從天牢送來的死刑犯都不如,畢竟這些死刑犯還有可能被清陵衛的高層看中,留下來作為重點的培養對象,而向他們這些被打下地獄的人,則是永遠都不可能有再次翻身的機會了。
如果達古當時就知道那個落寞地往上走的「門神」將要面對的命運的話,他一定會疑惑,為什麼這個人不知道反抗,就算是無謂的反抗,也不至於就這樣像砧板上的肉,被捕獸夾夾住的狍子一樣任人宰割。
不過當達古已經足以知道這些的時候,這個疑惑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了,就像所有燈台上刻著的那個篆書的「忠」字一樣,忠誠於大清,對自己的上級無條件見地絕對服從。這樣的服從,如同他們的殺戮一樣,已經成為了融入他們血液的生存方式,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都想不到要去反抗。
「你。跟我進來。」
達古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了他的頭上,那隻手並沒有用力,但是達古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隻手的主人走,好像有很多跟看不見的先將他吊著一樣。
屋子裡很陰冷,達古想,大概是因為這已經是這個巨大的地下工程的最底層的緣故。
那個人捏著達古的下巴將達古的臉抬起來,達古微張著眼睛,雖然知道這個人一定會和正常人有一點區別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他有兩張嘴,三隻眼達古都不會驚奇,但看到那個人的臉的時候達古仍然被嚇得一哆嗦。
那個人帶了一張面具,不過不是京劇的臉譜,也不是達古熟悉的,薩滿組巫師做法的時候帶的面具,那張面具沒有誇張的繪畫,鮮艷的色彩,也不面目猙獰,凶神惡煞,但是卻能讓毛骨悚然,寒入骨髓,那個人帶著的是一張人皮,一張死人的臉皮,薄薄地一層人皮覆在那個人的臉上,沒有眉毛,只能看見黃色的人皮下屬於那個人本來的眉毛形成的兩道黑色的線,人皮的眼睛處被掏出兩個洞,從那個人裸露出來的眼皮可以看出,他本人要比這張臉皮的主人白很多。
那張臉皮毫無生氣,甚至襯著那雙活人的眼睛也少了幾分生氣,甚至泛出了一些深灰色,人皮面具大概是從一個死了一段時間的屍體上扒下來的,上面有幾塊深褐色的屍斑,而最恐怖的是那張臉皮的嘴唇,那兩片嘴唇薄而蒼白,被黑色的麻線秘密地縫了起來,不知道這個人死的時候到底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在那個房間裡與那個帶著死人臉皮的男人呆了兩三個時辰,那個人一直再問他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他的身世,家裡還有什麼人,以前是做什麼的,諸如此類,達古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是出身書香門第這個人還會跟自己討論一下宋徽宗的瘦金體。
當被帶出那個房間的時候,他無意間瞟到了那個人緊鎖起來的眉頭——那張人皮面具在那個人的眉心處湧出了稜角,他的心情突然很暢快,甚至是驕傲,因為長達兩個時辰的時間裡,這個人也僅僅能從他的嘴裡套出他的名字,從那個人微妙的表情變化來看,達古覺得自己大概是那個人遇到過少有的難解決的人物。
從那以後達古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也沒有見過那兩個一路將他從東北帶到京城的那兩人,甚至連當初圍觀的人他也一個都沒有遇到過,他唯一見到過的,就是當初搶奪他匕首的那個瘦高的「門神」。
只不過他看見那個「門神」的時候,「門神」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首,他看見幾個矮小的侏儒將他的屍體焚燒了一陣子,又放進了水裡,說是可以煉油,這裡的屍體都是這麼處理的,而達古在早在黑龍江老家的時候也聽到老人們說過當年的金人就是用這種方法來處理俘虜來的宋朝皇帝的屍體的,少數民族都實在,因此實用才是關鍵。
至於當初的那個房間,他曾經順著記憶中的那條路重新再走了一次,但是樓梯的盡頭只有一度未經雕琢的石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達古仔仔細細地檢查過石牆有沒有裂縫,有沒有機關,清陵衛對於尋找暗門,機關都有特殊的訓練,而達古憑借他鄂倫春獵人的敏感,在這一方面的成績一向比一同訓練的學員要高出一些,可仍然是一無所獲他關於清陵衛的最初印象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或者比蒸發來的還要乾淨,蒸發至少還會留下一星半點的水漬,但是那些人和那個房間卻什麼都沒留下。
他甚至以為那些記憶知識自己神志不清的時候做的一個夢罷了,至於他為什斷了兩根肋骨,掉了一顆牙,他想大概也是在當時躲避俄國人的屠殺,或者是路上從馬上摔下來過,反正當初那些人的目的也只是將他火者帶到清陵衛而已,至於他活得怎麼樣就不在他們的負責範疇了,至於那兩個帶他來的人,他當初渾渾噩噩的本來也就沒有記清楚人家的長相,現在找不到也是正常的事。
但是後來,他跟一起訓練的同學們混熟了,才知道原來他們也都經歷過同樣的事,進過同一個雕花木門的房間,見過同一個帶著一個嘴被縫起來的人皮面具的人,只是他們當時的過程沒有達古那麼驚心動魄也沒有引起別人的圍觀,但也記得週遭似乎是挺熱鬧的。而且在清陵衛呆的越久,就越能感覺得到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