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怪掣兵器直取三郎,被三郎鐵杵抵住廝殺。好殺:
潑魔惱發,仁義生嗔。一個輪動手中杵,一個橫舉狼牙棒。雙方對敵寒風灑,兩邊爭持無好樣。魔王有道非凡品,多年為怪神力壯。仁義精嚴稱傑士,蕩魔施威有力量。棒舞颼颼不參差,杵弄兵乓隨放蕩。魔王愛燈禪性亂,三郎存孝道心旺。兩下逢凶實堪誇,膽氣發揮彩霧幌,你來我往不服輸,兩條好漢爭主杖。
三郎與那魔王爭戰五十回合未見上下。暗暗納罕道:「怨不得沉香不敵,這廝果然本事非凡!」魔王亦見三郎杵重,無心戀戰,賣個破綻回身就走。不想三郎來的迅速,被那怪閃過身,把雙手一幌,霎時金光燦爛,顯出四十二隻手來,持定四十二件兵器。
分別是哪四十二隻?乃是:
總攝千臂手,甘露手,蒲萄手,頂上化佛手,不退金輪手,寶經手,化宮殿手,化彿手,合掌手,錫杖手,俱屍鐵鉤手,寶印手,寶鐸手,數珠手,髑髏杖手,寶螺手,寶戟手,紅蓮華手,軍持手,五色雲手,實篋手,紫蓮華手,寶鏡手,青蓮華手,白蓮華手,玉環手,鉞斧手,旁牌手,胡瓶手,白拂手,楊枝手,寶箭手,寶弓手,月精摩尼手,日精摩尼手,施無畏手,金剛杵手,跋折羅手,寶劍手,寶缽手,如意珠手,羅索手。
三郎見了大驚道:「你究竟是那裡來的怪物?怎麼會得這招佛手印?」那怪哈哈大笑道:「休來囉皂,你再敢上來,教你吃一吃我的手段!」三郎不知利害,公然不怕,輪著鐵杵只管打來!那怪笑呵呵,將多般兵器來迎。你想他諸多佛手在此,饒三郎一雙手腳怎是敵對?拆不三合,被他一寶印打下,正中天靈,壓在地上鮮血淋漓!倩倩三人在一旁見了大驚,急忙使手上兵器來救。
卻被那怪弄個玄虛,一時手中兵器四起,將三人也打倒在地。當時得勝,收了法相,大喝一聲:「無知的匹夫,敢來與老爺做對!可知已是與閻王做了鄰居?」說畢哈哈大笑,諸多小妖吶喊一聲大王萬歲。齊齊歸洞而去!幸好倩倩三人傷的不重,急忙從血泊裡扯起三郎,大叫道:「三郎三郎,你不會真的打死了吧?」佛兒大聲哭道:「師父天靈都打開了!斷然是活不成了!」
倩倩與張魁見此,無不淒慘下淚。無奈將三郎馱至溪邊,將清水把三郎血污洗盡。可憐額上鮮血迸流,一發滾滾而出,再也不會止住。倩倩見此大哭道:「可憐啊,方纔還虎虎生威,現下陰陽兩隔。卻不苦哉!」佛兒見此憤怒道:「那妖精怎麼這等狠毒,一下就將師父打死!我定要替師父報仇。」說畢拿著寶劍就要去。卻被倩倩叫道:「你師父都打死了,還報什麼仇?趕緊想想辦法救你師父才是!」
張魁道:「師父都已經打死了,怎麼能救?」幾個在此哭做一團,慌做一堆。
再說那黃眉怪將三郎打死,穩坐洞中,忽然想道:「方纔被我打死的人自稱是劉沉香的哥哥,我何不以此計劃,去誑出他的寶蓮燈下落來。」說畢搖身一變,化作三郎的模樣,一發闖進後面石室,邊跑邊喊:「沉香沉香!」這沉香被綁在後面,忽然聽得三郎聲音,真個是醍醐灌頂,甘露滋心。忍不住答應道:「賢弟,我在這裡!」
小龍女問道:「外面的就是你的賢弟?」沉香道:「正是,我就知道他會來找我,所以我才在溪邊褪下那一雙鞋子。」說不了,果見石門大開,三郎走進來一把抱住沉香大哭道:「哥哥呀,賢弟找得你好苦,你怎麼在此深陷牢籠也?」沉香亦是傷感道:「自賢弟去後,為兄可謂是死裡逃生。」遂將連日之事說了出來。那怪聽說暗裡笑道:「這些都是我的勾當,還用你來告訴我?」
佯驚道:「如此說來,那寶蓮燈被妖精的得手了?」沉香笑道:「沒有,已被為兄收管起來了。」那怪急問:「不知藏在那裡?可是妥當。」沉香道:「沒事。我已收的穩當之處。」小龍女在一旁見這妖精只管問寶蓮燈下落,全然不管沉香深陷魔窟。心中十分疑惑,便開口問一聲:「你叫做什麼名字?」那怪一聽,心慌了!暗道:「只說變幻他來,連他的名字也不曾問明白!卻不晦氣!」
卻得沉香道:「我賢弟叫做陶三郎!」那怪聽說十分歡喜,道:「這沉香都是認識我的,你怎麼又來問我?」小龍女罵道:「你這蠢貨,又沒問你,你怎麼胡亂答應?」沉香道:「他本來就是這個名字,你問他,不也是這般說。」小龍女又問道:「那妖精守在洞中,你是如何進得來?」那怪道:「那妖精原來沒甚本事,卻被我將其打退,逃往他方去了。」沉香聽說大喜道:「三郎不愧是蕩魔先生,似我連番遭他毒手,不期做了賢弟手下敗將!」
那怪笑呵呵道:「好說,還是我早些救哥哥出去罷。不知你那寶蓮燈藏在那裡?我替你去取來。」小龍女見他又問寶貝,心中越發疑惑。忍不住叫道:「陶三郎,我是早已聽說你的威名,但在我的心中有一事不明,要來請教。」那怪問道:「姑娘何事不明,儘管來問。」小龍女道:「世人都說你的背上刻有母親親筆的四個大字,我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四個大字,能不能讓我看一看?」
那怪聽說驚慌了,心道:「這三郎的名聲我雖說聽見過,但對於個中細節不甚明朗。哪裡曉得他背後什麼大字?以此是要識破了!」隨口應了一聲:「我堂堂男子漢,怎好在你女子之前掀露身體?卻是難為。」沉香亦道:「賢弟都這般說,不看便罷。」小龍女連忙道:「不看不看,你但是告訴我是哪四個字兒便罷。」那怪卻不晦氣,連他背後四個什麼字也不知道。支吾半晌。
才道:「姑娘見笑了,只因我娘刻字的年歲過久,我一時健忘,想不起來。等我想起來了,定然告訴你。」小龍女聽說大喝道:「你這廝只說不記得,可曾記得是你娘親手刻上去的?你且來問一問我看,看我知不知道!」沉香道:「賢弟都不記得,你怎麼會知道?」那怪道:「你且說來。」小龍女道:「陶三郎背後是他娘親手刻下的『忠孝仁義』四個大字!你若是陶三郎,哪有不記得之理?你到底是誰?敢來本姑娘面前撒謊!」
那怪見瞞不過去,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不愧是小龍女,這樣都被你識破。不錯,我的確不是陶三郎!」隨即現出自家本相出來。沉香見了大驚道:「怎麼是你這孽畜!」那怪喝道:「劉沉香,你那賢弟莫要指望他來救你了。」沉香道:「你變化他的模樣前來,莫非三郎已遭你毒害了不成?」
那怪笑道:「不錯,今日陶三郎那廝引著三個草包前來,口口聲聲是要救你。他自持本事高強,卻不知人外有人這個道理,斗不幾合,被我大悲佛手印打得腦漿迸裂,嗚呼而亡!」沉香聽說失聲痛哭道:「你這畜生怎麼這等邪惡?三郎乃是佛前修行的大善人,你怎麼忍心將其打死?你就不怕遭報應!」那怪一腳踏住沉香胸膛喝道:「劉沉香,你他媽不要在我跟前談什麼報應,論什麼慈悲。是他自來討死,怨不得我手段毒辣。我勸你早早將寶蓮燈交出來,不然時,寶蓮燈救的得你一次,就救不得你二次。」
說畢拂袖而去。那怪既去,沉香想起三郎慘死妖怪魔爪之下,忍不住嚎天痛哭道:「賢弟啊,是為兄害了你啊……」小龍女見沉香哭得十分淒慘,也忍不住揮淚如雨,心道:「如今三郎一死,卻又有何人來救我與沉香?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再說倩倩三個守著三郎的屍體,眼睛都哭腫了,三郎不但沒有活,倒是臉色已是慘白慘白,身體漸漸冰冷僵硬起來。張魁勸慰倩倩道:「丫頭,師父已經死了,你還抱著他幹什麼?早早將其安葬,好讓師父安歇去吧!」倩倩似乎什麼都沒聽見,只是緊緊地抱著三郎的屍體不放。佛兒也守在旁邊不肯下葬。幾個正然淒慘,忽然見到西峰山頭一朵祥雲墜下,滿空寶雨篩塵。有人叫道:「三郎,我來也!」幾個聽得喊,急抬頭觀看,但見那:
輝光艷艷落花紅,一天瑞氣滿繽紛。群岳山頭逢真佛,法子舒張智慧容。
過去遠參莊嚴劫,目前明炎救苦燈。四方錠光皆普照,檢點善惡自不同。
幾個抬頭看時,正是那西方燃燈古佛與白雄尊者到來。倩倩見了大喜,慌忙與佛兒張魁迎上前叫道:「燃燈佛祖,你怎麼此時才來,這三郎已是遭了妖精毒手矣!」燃燈笑道:「我自知三郎有此一劫,故特意晚來些許。」張魁聽聞不喜歡道:「你這老和尚,自知師父有此一劫,怎麼不早些來救?如今師父已是被妖精打死了!」燃燈帥尊者走過來一看,道一聲:「三郎,老僧這就來救你!」
叫白雄尊者把三郎攙扶起來,燃燈將蓮花一朵擲於額上,將大悲咒咒上三七遍。喊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只見三郎頭上裂縫自然癒合,面色紅潤,須臾間,三郎睜眼喊了一聲:「痛殺我也!」倩倩見此大喜道:「三郎活過來了!三郎活過來了!」三郎睜眼看時,見到燃燈佛祖與白雄尊者。慌忙低頭下拜道:「不知古佛到來,三郎有失迎迓!」燃燈笑道:「你怎麼遭了那妖精毒手?」
三郎叫苦道:「那妖精會得一招佛手印,三郎所以不敵,被他打倒。若不是佛祖慈悲,怎得三郎活命!」燃燈笑道:「那妖精原是珍樓管經書的童子,一朝私下界來為妖。如來曾多方使人來拿,俱被他打傷回見。以此沒做奈何由他在此造孽。」倩倩道:「量他一個管經書的童子,緣何這等歹毒利害?」燃燈笑道:「他原也是個假佛之象,沾得經書之靈,所以也有莫大的神通。」
三郎道:「怪不得,如今那孝子已被他困在小天宮裡,還請佛祖顯像收妖!」燃燈喚白雄尊者:「且隨我去來!」兩個立在山頭之上,卻叫三郎前去叫戰。三郎幾個提著兵器,復來至小天宮,在門前大聲嚷道:「黃眉妖精,你活祖宗來也。快早送還孝子出來。」那怪在裡頭聽見,問小妖道:「你們且去看看,又是何人嚷要孝子?」小妖打開門一看,急忙回報道:「大王,外面叫喊的正是陶三郎!」
那怪聞言托地跳將起來,驚道:「他怎麼活得回來?」急披掛結束,趕出門外叫道:「陶三郎,你既得回性命,就該遠遠躲避,怎麼又來要人?」三郎笑道:「潑怪,你困得孝子在彼,妄想得到寶蓮燈雄霸華山。我勸你早早打消這份意念,那寶蓮燈乃是善教之寶,即便有扭轉乾坤之力,也不會枉用在邪惡之手。我勸你趁早皈依,免得後悔莫及!」那怪那裡肯聽,大怒道:「你這廝死到臨頭,還敢來鬼話連篇,不要走,這番定然將你打死干休!」
挺著狼牙棒依然來戰。三郎見那怪手段利害,喊道:「這番一夥而上,與他來分個高下!」果然四個仗著兵器一起攻打。那怪見他四人來戰,狠狠搶將過來,滴溜溜舞開那條棒子,使起神通,與他四人戰在核心。兩下來來往往,反反覆覆,竟鬥得不分勝敗。那怪見他四人兵器來的兇猛,大喝一聲,忽然將兵器丟在半邊。把手一幌,又使出佛手印,四十二隻手,持定多般兵器,寒光霎霎地亂舞將過來!
幾個見此大驚,慌忙抽身就走,那怪見幾個逃走,大喝一聲:「還望哪裡去?」將多般兵器一一卸下,朝著四人齊齊射將過來。眼見四人要遭此橫禍,卻聽得上頭喊了一聲:「畜生不得無禮!」只見半空上撥剌剌撇下一副黃袍,說時遲那時快,那袍子早已輕輕一下;將佛手印多般兵器一股收之。那怪見此慌張了,急抬頭觀看。只見山頭上立著一尊老佛,旁邊隨侍一位護法。那怪一時懵懂,竟認不出來。
大喝一聲:「那山上來者何人,且通個姓名!」燃燈按下一朵祥雲,喝道:「畜生,你睜眼看看我是誰?」那怪忽然醒悟道:「怎麼是你?量我與你也無干係,你怎麼無禮壞我好事。」燃燈笑道:「你也鬧得夠了,真道憑你胡做不成?快早隨我去來!」那怪雖說膽怯,雄心猶在,仍是大聲嚷道:「燃燈,量你有何本領,教我皈依?切莫亂說!」急忙抽身就走。卻被三郎背後趕上,一棍將其打了個踉蹌。
跌在地上叫苦道:「佛祖饒命,再也不敢了!」三郎只因吃了這妖精虧,怒猶未息,大聲罵道:「你這廝行兇打我之時,可曾有過饒命之意?」掄起鐵杵劈腦又打。那怪被趕得緊急,慌忙拾起那桿狼牙棒劈手來擋,拆不三合,終是心慌不敵,又被三郎打了一下。倒在地上鮮血直流。燃燈見此叫道:「三郎,你且饒他便罷。」三郎道:「佛祖,這廝心腸歹毒異常,不可輕恕!」
提起棍又要打。燃燈道:「三郎,你若將其打死,他朝不好面見你的母親。」倩倩笑道:「佛祖說笑了,量此妖怪打死活該,怎麼見不得三郎母親?」燃燈道:「只因這妖怪原是一尊蓮童,故此與三郎有些親戚!」三郎聽罷大驚道:「我那舅舅自在佛前當差,豈是這等邪惡妖精?」燃燈道:「你且問一問他看。」三郎果然問道:「妖怪,我問你,你可是佛祖口中所說的蓮童之一?」
那妖精點頭道:「正是我。」三郎聞言愈發惱怒道:「你果然是他,我問你,當年在靈山見你之時,並不曾見你有何異心。如今怎麼又來做妖怪?」那怪道:「只因我一日在珍樓當差,不小心打翻油燈,惹起一場珍樓大火,將經書盡皆焚燬。是我恐佛祖見罪,所以偷下靈山,因此做了妖怪。不是這般,我並無為怪之意。」燃燈聞言笑道:「靈山之處豈有火起?即便起火,那廂皆是真經寶卷,凡火不能焚燬。其實乃是如來試你心耳!」
那怪聞言羞愧不已。三郎又問道:「既是你做了妖怪,豈有不認得我之理,當時與你對陣,你怎麼妄使佛手打我?」那怪聞言眼淚汪汪道:「當時你我見面,不曾問你個名姓,其實不知是你。後來從劉沉香口中得知是你,怎奈此時大錯已經鑄成。索性不來認得你這親戚便罷。不想最終被燃燈佛祖將我收伏。慚愧啊!」三郎聞言歎道:「罷了,不想我陶三郎到頭來也有一個妖精親戚!他朝何以面見生母也?」
又問道:「我問你,那孝子沉香可是被你害了?」那怪連忙道:「沒有,他與小龍女都關在後面石室裡面毫髮無損。」三郎道:「如此便罷,你且隨佛祖去罷。」那怪掙扎起來,在燃燈跟前做個長揖道:「佛祖,弟子甘願皈依。但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燃燈道:「何事?」那怪道:「弟子自問這招佛手印煉得十分完美,但不知佛祖是何寶貝將其破解?」燃燈笑道:「此乃老僧出生之時的包衣,喚作太子袍,又名五更衣。所以能破你佛手印,蓋因佛手印原是救苦之用,並非似你將其煉來害人。」
那怪聞言道:「弟子再也不敢了!」燃燈道:「如此甚好,且隨老僧去來。」即時別過三郎,引著那怪;駕轉祥雲返西方極樂世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