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偽佛一刀劈下來,嚇得那女子急忙閃身驚叫道:「佛祖殺人啦!佛祖殺人啦!」這一喊;把滿寺僧侶都驚醒過來,不及穿衣服的;光著身子,不及穿鞋子的;赤著腳,紛紛趕來大殿叫道:「什麼人在此叫嚷。」看時;嚇得紛紛跌做地上,原來他們看見的不是那女子,卻是三郎提著鐵杵立在那裡。偽佛見到三郎現出原身來,哈哈笑道:「陶三郎,深更半夜來此與本座裝什麼幌子?」
三郎笑道:「佛祖剛才說的話三郎可句句在心裡。」偽佛道:「我說過什麼?」三郎道:「你說你的寺院草菅人命,殘害良民百姓。」偽佛道:「本座幾時說過?分明是你在此做賊,被我寺院抓個正著。我寺院弟子個個都是證見!」三郎道:「你待要把我怎的?」偽佛道:「本寺戒律,凡偷盜者死!」三郎笑道:「捉賊拿贓,我偷你什麼東西?」偽佛道:「總是你半夜在此做賊,還賴怎地?」
三郎道:「你要是怕我,公然說出來,我或許饒你性命一條。不要說我做賊,講出去那個會信你說的話?」大眾和尚爬起來道:「佛祖,他既然都說了這話,你就認了吧!這廝不好惹。」偽佛大喝道:「混賬,本座豈是怕人的主子?陶三郎,今夜饒你走路,夜裡將你殺死,不見得我的高明,明日上山來,讓你領教我的佛法。」三郎笑道:「你若會的佛法,就不用誣陷我做賊了。你看看外面,天將曉色矣!我便在門外等你吃了早飯,看你把我怎地?」說畢轉身出來寺門。
三郎走後,偽佛思量道:「這廝名不虛傳,妝個女子試探我,我也不識得,還把實話講開與他知曉。看來是饒不得他了!」遂命弟子造飯。三郎在門外等了一會,心道:「這廝魯班邪法厲害異常,沒有佛兒助我一臂之力,怕不能彀。」去那山下喊一聲:「佛兒!」佛兒與倩倩張魁在山下等了一夜,不見三郎歸來,心中擔憂。忽然聽見三郎呼喚。佛兒叫道:「快走,師父叫我們上山哩!」
倩倩道:「我們怎麼聽不得見?」佛兒道:「你們本事沒我厲害,自然聽不見。」倩倩焦急道:「莫不是被困住山上不得脫身,我們快去。」佛兒道:「師父還有吩咐,叫師兄仍去海邊等候。」張魁道:「等,等,那海邊風大,交我去等什麼?」佛兒道:「師父吩咐你敢不聽?」張魁道:「我都等了幾日了,海上什麼也沒看見到來,不是做空事麼?我不去。」倩倩道:「你不去,與我上去相助三郎,叫佛兒去等。先來告訴你,那個佛祖神通廣大,到時傷了性命,可是利害!」
張魁聽說慌張道:「師父交我去海邊等,我就怎敢違悖?」說完一溜煙的去了。倩倩與佛兒走上墨斗山,正好看見東方日出,三郎道:「你們來了!」倩倩道:「你怎生站在門外?」三郎道:「這瓊花佛寺正好朝東,乃是觀看日出的好地方。」倩倩道:「此時你還有看日出的興致,那金刀佛祖的破綻你可曉得?」三郎道:「慚愧!」遂將夜裡之事說了。佛兒道:「這幫狐群狗黨!」倩倩道:「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破綻,卻如何勝得他那柄金刀?」
三郎道:「恁地都仔細些,沒準那廝破綻都被我們看在眼裡卻分剖不出來。」正說時;只見一輪日出似繡球般從雲端滾滾而出。有《採桑子》一首道這日出的好,道是:
扶桑喚日知昏曉,冉冉初升。大地分明,盡染江山一抹紅。
金盤滾滾雲天際,紫氣盈盈。萬象全吞,灑向塵寰卻有晴。
佛兒指著太陽道:「師父,太陽出來了。」三郎道:「是,這佛祖也該出來了!」等了一會,寺門仍然緊緊閉著。直到日上三竿,還不見動靜。三郎道:「說好日出就來拿我,怎麼此時還不見個人影?」倩倩笑道:「這幫人不務正業,晚上遊蕩白日睡覺也是有的!」三郎道:「不至於!」佛兒呵呵笑道:「不會是怕了我們,都逃跑了麼?」三郎道:「也不會的。」倩倩道:「待我去叫門開。」
不管好歹,走至寺門前將劍柄打著門叫道:「開門開門!」喊了一會,不見個消息。倩倩道:「真個逃走了!」三郎道:「他在這裡做了佛祖,怎麼會捨得離去?」倩倩道:「你是個呆子,他率眾去躲避十天半月,消磨了你的意志,等你離去。那時再回來做他的佛祖卻不是個好事?」卻才說不了,只見天上落下片片瓊花來。佛兒笑道:「莫說他走了,那廝又弄瓊花陣哩!」三郎徑奔寺門,一腳踹開兩扇大門。卻見裡面琉璃燈照的明亮,卻是空無一人,止有金刀佛祖一座法身供奉在彼,前面焚著一爐香,清香四溢。
三個在那寺院前後找個遍,那裡見得人在,都不見了?三郎道:「這廝真個走了!」倩倩道:「換了是我,我也會走,好漢不吃眼前虧嗎。」佛兒笑道:「姐姐說錯了,他才不算個好漢!是個膽小鬼!」說不了,只見那尊佛像開口說話了,他開口喝道:「陶三郎,本座在此!」佛兒被這一聲嚇得一驚,叫道:「師父,不好了,這金刀佛像會說話,莫不真是佛祖顯靈?」三郎道:「佛兒休被這廝蒙蔽了,這是他的邪法在作怪,都小心!」
那佛像又開口喝道:「陶三郎,不依本座明燈指示,只有死路一條!」三郎哈哈大笑道:「佛祖,你且收了法相,現出原身來,交我怎麼依你,也好說話。不要這等藏頭縮尾!」佛像道:「這就是吾之真身,你怎麼不認識?」倩倩大叫道:「你的金身是偽裝的,腹內其實毒如蠍子!我們當然認識。」佛像笑道:「一班愚蠢之輩,不識我的法力!」佛兒聽說大怒,大喝道:「看你什麼法力?」掣斬仙劍就欲跳上來砍!
佛像哈哈大笑道:「都上來,我這法身高如泰山,上得來,下不去。管教跌死你們三個!」三郎道:「你個人,我看你不過丈六金身,那可與泰山並高?我不信,你有那麼高嗎?」佛像笑道:「你們上來就曉得我高!」三個果然往上便跳,只聽得耳邊風響,看一看;原來不在寺廟裡面,卻見身子處在半空之中,正好只到的佛像肚腹之處。三郎大驚道:「著了這廝道也!」佛像哈哈大笑道:「我說我高,你偏不信,眼見你要跌死了!」
三郎笑道:「你也不知我的厲害,我一斤斗去得十萬八千里,你這半座泰山,就跌死我?」扯住倩倩與佛兒,縱朵祥雲往下落。落來落去,還在半空上,看一看,還在肚腹之處。三郎叫道:「佛祖,你的法力果然廣大!竟然交我脫不得去。」佛像笑道:「過得半個時辰脫不去,就要跌死。」倩倩叫道:「跌到哪裡去?」佛像道:「這一跌,不落地上,不入塵寰,直交跌去十八層地獄,死的冤枉!」
倩倩道:「不想這佛祖原來這等法力!」三郎道:「既然下不去,我們就往上去來!」輕輕一縱,縱至佛像頭頂光環。道一聲:「佛祖,既然我下不去,只好往上走。」縱來縱去也離不得頭頂光環。幾個纏磨多時,總是去不得,只在佛像身上徘徊。佛兒道:「師父,被這廝纏的緊!」三郎道:「師父有法,破得他的法身!」隨即從兜裡抓出來七粒米。倩倩笑道:「他的法身這般龐大,你這幾粒米到得那裡?」
三郎道:「這是師父交把我救命用的,一向捨不得丟。如今沒奈何,捨了它,救自家性命。」倩倩道:「這是什麼法寶?」三郎笑道:「不是什麼法寶,就是七粒米。」大喊一聲:「佛祖小心腳下!」把七粒米從頭頂拋下去,佛祖聽見喊,只道三郎暗算他腳下,急把一隻腳抬起來。一會,覺道沒甚事,再放下,卻好踏在七粒米上,看看身子變小,師徒幾個就著勢頭往下跳,原跳在大殿之上。
佛祖被七粒米破了法身,抬起腳來看,看見腳下七粒米,呵呵笑道:「陶三郎,不想七粒米也救得人命。」三郎道:「往日有人將冬瓜籽丟在水溝內,被雷神發現,只認做是飯,將其五雷劈死,足可見糟踐糧食之人是多麼地可惡。如今我捨這七粒米救自家性命也是罪過!」念聲佛號,走過來,將七粒米依舊拾起來放在兜內。偽佛見此笑道:「三郎果然善人,你們走吧!」三郎問:「叫我們走何處去?」
偽佛道:「你有母親身在黃泉,你去救她才是。」三郎道:「救母親之事不消你說,但要我走,需是應我三個事件。」偽佛道:「何事?」三郎道:「這墨斗山原來是就是辟支佛祖道場,是你將其害死,令他法身無座位。你可將此佛座歸還辟支佛祖。重塑辟支佛金身。」偽佛思量片刻;道:「此事做得。」三郎道:「第二,散去你寺院一幫人面獸心的弟子,去掉金刀,瓊花二佛名,從此不得稱自家是佛祖。」
偽佛道:「還有一件甚事?」三郎道:「你需是從此去惡從善,真心修行。」偽佛聽完哈哈大笑道:「墨斗山我可以不要,可是佛祖之名不能不要。」三郎道:「你還是執迷不悟?」偽佛道:「你道我能有今天名望,容易哩?你若不走,就會死在我的手上!」三郎道:「你的法力不過如此!」偽佛聽說,走至門外,看看日將正午,轉身對三郎道:「三郎,不是我好名聲,你可曉得我還有一個佛名?」三郎道:「金刀佛祖,這是你講過了的。」
偽佛搖首笑道:「不是不是。當日瓊花會上說法,也是日當正午,被那日光照在額上,沁出汗珠閃光,三苗百姓說我辛苦,上天憐見,所以賜下天眼來;故此閃光。自此三苗百姓便呼出三眼佛祖之名來。」佛兒笑道:「你這廝沒甚修為,如何當得三個佛名,卻不折去許多陽壽?」偽佛道:「你們可知我這天眼有些好處?」倩倩道:「有什麼好處?」偽佛當時照開天眼,嗖的一束光,就把三個盡皆收到天眼裡面去了。
哈哈大笑道:「陶三郎,你今次逃得出我的天眼,便見你高!」說畢轉入禪房清淨。三郎被天眼收去,困在當中,叫苦不迭,道:「這廝原性不改,善化不得他,反被他裝在此混沌光之中走不去了?」倩倩道:「再三敗在他手,今後叫人笑話!」三郎道:「這廝不擇手段,所以屢次遭敗。」佛兒絮絮叨叨道:「在此等死也是枉然,不如去尋個出口,就圍著三郎倩倩只管走。
三郎喝道:「你這佛兒,說尋出口,怎生圍著我們行來行去?」佛兒道:「徒弟走的是前方,不知怎地圍著師父轉?」三郎道:「你被困在天眼中走不去,所以走來走去也在這裡。」三個苦惱不已!且說偽佛將天眼收去三郎,自家坐在禪房三日也不行動,一應事宜都是弟子伏事。過得三日,偽佛自忖道:「我這天眼收得人來,如癡如醉,三日時光就死。三日已過,料來三郎已經死掉。我不放照開天眼來看;他死了也未?」
遂把天眼照見,卻見三郎幾個坐在當中安然無恙!大驚道:「我這光還化他不得,再過三日何妨。」就又等了三日,挪開天眼來看,三個依然坐在那裡。驚奇道:「竟有此事,我這光中可化仙佛神魔,陶三郎他三個凡人之軀,怎生六日時光還化不去?」隨念動咒語,刷的放出那束光來,只見三郎幾個倒在地上不知人事。撫掌大笑曰:「陶三郎啊陶三郎,可憐你:一世英名今朝喪,何緣救母建大功?西方路上應無去,龍華會上也無名!可惜呀可惜!」
即時喝令弟子:「你等將他三個屍體埋去後院瓊花樹下。」弟子們答應一聲,地上扯起三個去埋。須臾來至後院瓊花園,幾個大膽的弟子將鏟子掘倒三棵瓊花樹,做出坑來。事畢;叫道:「你們將其扔下去。」就地上來抬,只見三個忽然跳起來,叫道:「你們到有趣,夜裡來栽樹?」幾個和尚見三郎幾個跳了起來,大驚道:「詐屍了,詐屍了!」嚇得一哄而散。邊跑邊叫道:「佛祖,不好了,陶三郎詐屍了!陶三郎詐屍了!」
佛祖在禪房聽見這聲喊,急綽金刀在手奔出來問道:「詐在那裡?」和尚們戰兢兢的道:「在……在後面瓊花園裡。」偽佛道:「詐屍不可怕,我有法子!」引著弟子匆匆來至瓊花園,只見三棵瓊花樹倒在地上,更無三郎蹤影。和尚們驚道:「怪事,分明詐屍在此,如何不見了?」偽佛恨道:「我也不顯得十分高作,既然殺死了他,就該親自來埋葬,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到交我提心吊膽,不得安寧。」
和尚們道:「他們該不會沒死?」偽佛道:「從我天眼中出來者,能留個全屍已然萬幸,如何不死?」偽佛疑惑多時,命弟子收拾一番休息不題。次日清早,寺廟鐘聲打得洪亮,大殿僧侶雲集,齊齊聽那佛祖說法,剛開口說不三句,寺門外大聲叫道:「陳不凡,陶三郎在此!」偽佛聽得大驚,率弟子迎出寺門道:「陶三郎,本座俗名豈是你叫的?」三郎道:「今日斷不與你干休?」
偽佛道:「你不與我干休,我且問你,你是怎樣逃脫我天眼神光不死?」三郎笑道:「這是俺師父的傳授,專門破你這類邪法所用,對不住,不能告訴你。」偽佛道:「我的神通未盡,你來領教。」三郎道:「正有此意!」偽佛命弟子:「將金刀來!」弟子扛出來那把金刀,偽佛一把拽得在手,大喝一聲:「劈死你這小畜生!」劈腦就砍三郎。三郎將鐵杵接住道:「佛祖,你覺悟吧!」
偽佛喝道:「我已成佛,何用覺悟?」將刀往背後一刷,喝道:「九龍之水提過來!」說不了,果見那滾滾洪濤洶湧而來。三郎跳上來,洪水便漫上去,看看漫至南天門上,慌得那龐劉苟畢、鄧辛張陶,一路大力天丁叫道:「此是何方之水,漫上天門?」三郎只恐洪水進去南天門,遂將鐵杵丟在波濤之上,喝道:「與我量一量這水尺寸。」原來那杵是個定子,能定四海之水。丟下去便收了渤海之水。
偽佛見鐵杵破了九龍水,把刀一撇,化作金刀陣,自家跳去金刀陣中,盤膝坐下,喝道:「陶三郎,本座佛法無邊,豈容你來褻du?」三郎道:「你這金刀為陣,意欲阻擋我耶?」偽佛道:「破得我的金刀,再說道理!」三郎輕輕跳起來,不上不下的立在半空,往下一看,卻被那金刀映著太陽發光,刺著眼,分毫也看不明白。恰待要走,被那佛祖用手一指,陣中金刀四起,飛得近來。
三郎大驚道:「若不快走,片刻剁做肉泥!」縱著觔斗雲,剎時來至海上蓬萊山。萬把金刀一字背後趕來。三郎被趕得緊急,落在地上狂奔,卻覿面撞見一個道君,但見那:
盈空萬道霞光現,彩霧飄祆光不斷。丹鳳銜花也更鮮,青鸞飛舞聲嬌艷。
福如東海壽如山,貌似小童身體健。壺隱洞天不老丹,腰懸與日長生篆。
人間數次降禎祥,世上幾番消厄願。武帝曾宣加壽齡,瑤池每赴蟠桃宴。
教化眾僧脫俗緣,指開大道明如電。也曾跨海祝千秋,常去靈山參佛面。
聖號東華大帝君,煙霞第一神仙眷。
三郎見了東華,一時間不認得。大叫道:「道者快走,慢些個,斬做肉泥!」帝君迎著飛刀只管行來,三郎道:「你自要討死,怨不得我。」片刻過了帝君飛奔而去。飛刀漸漸逼近帝君,被他一把拽住當頭一把金刀,背後金刀寂然不見!
三郎只管狂奔,看看過去一千里路,才回頭;卻不見一把金刀飛來。暗道:「莫不是將那道士做我砍死了,所以罷休?」即回頭,見到帝東華拽住金刀在手,三郎方才醒悟道:「原來是他!」笑嘻嘻迎上來稽首道:「帝君,陶三郎有禮!」東華笑道:「無須多禮,你被這金刀趕得多遠?」三郎道:「不知有多遠,就是打了三個觔斗,我這一跟斗就去十萬八千里。不是帝君法力,三郎枉做刀下鬼矣!」
東華笑道:「這刀從何而來?」三郎道:「海上三苗國中有個偽佛祖,弟子與他周旋甚久,多次敗在他手,今日又將飛刀斬我,甚是可惡!」東華道:「既然這飛刀利害,貧道替你收了它,你再去與他周旋。」三郎道:「還要告求帝君方法,去拿偽佛。」東華道:「刀便是我收去,那佛祖你自去拿他,無方告求。」三郎道:「也罷,你喚你那徒弟與我前去也好?」東華聽說,喚道:「徒兒可在?」
畢竟東華徒弟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