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三郎應了苗民之求,蕩除雷公山魔幻。是晚就歇於雷公寨中,一夜無詞。次日清早,老者安排吃了飯,三郎謂大眾道:「眾鄉親,今日我便上山去探探信息,訪訪魔蹤。」老者與大眾道:「先生本事我等本不該疑惑,只是妖魔歹毒,先生此去務要仔細!」三郎道:「多蒙關心,小子自可理會。」倩倩道:「三郎要隻身去麼?」三郎道:「今只是去探探信息,又不找他拚命,不用去許多人。」佛兒道:「我也要去。」張魁道:「我也要去。」三郎道:「你等在此相侯,待我探清妖魔虛實,只怕你等沒本事去捉。」好三郎,別過大眾,將身一縱,早也不見,慌得苗民叫道:「果然是騰雲駕霧的主子,好手段耶!」
卻說三郎一觔斗早到雷公山頂,放眼望去,果見無邊山脈,鬱鬱蔥蔥。住腳看時;並不見什麼聚仙洞,也沒有什麼妖魔?更是四野悄寂,秋風颯爽。心道:「那裡有積雷峰,何處是聚仙洞?實是荒山嶺脈,莫不是老者訛我?」喝聲:「山神安在?」風過處,山神現身。但見:
手持兩刃鋒,戒箍散發篷。身輕還護甲,念處號山神。
山神唱喏:「三郎呼喚小神何為?」三郎道:「此山可有妖魔棲身?」山神道:「告三郎,有有,不多不少正好兩萬!」三郎喝道:「混賬,你乃一山之主,怎容妖魔棲身,禍害苗民?」山神道:「實非小神容妖魔棲身,實是小神法力低微,奈他不何!」三郎道:「既有時,怎不見妖魔蹤跡?」山神道:「先生來早了,日上三竿,方才巡山。」三郎道:「曉得了,速去。」山神道:「小神告退!」風過去,山神不見。正是:
來從一陣風,去時無影蹤,同是仙家客,處處隱山林。
三郎山頂等候,日上三竿;忽見西邊黑氣沖天,縱上雲霄來看;只見一隻小妖,身長九尺,背插令旗,手執一面銅鑼,引一隊妖兵;敲一聲;喊一聲:「遇陶三郎殺無赦!」敲一聲,喊一聲,一夥正慢慢行來。三郎雲端笑道:「卻來作怪,我又不曾招惹他,怎麼就要殺我?定是那魔王吩咐的!好好,這也是樹大招風,我便打進你洞府,滅了你六個老妖,看是我殺你,還是你殺我?」轉念又想:「不好不好,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假如妖怪又有甚寶貝之類,冒失前去,枉送性命。等我探他底細去來!」
嗖的按下雲頭;搖身變個道士;真個容顏秀麗,體健身輕。手執一尾拂塵,就睡在路邊。小妖打著鑼,看看近來,三郎伸出一條腿;把那小妖跘做一跌。小妖爬將起來;跌出了鼻血,自家搵了搵。看見三郎,開口罵道:「什麼鳥道士,跘我跌這一交?」三郎睜開眼,起身問道:「你是那個?」小妖道:「好個道士,是我問你,你返來問我?」三郎擄須笑道:「我乃回道人是也!」小妖啐道:「什麼回道人來道人,不認得你!怎麼無故睡在路邊?」
三郎道:「在此等個把人,一向也不見他來!」小妖道:「你等誰?」三郎道:「在此等陶三郎哩,列位若看見他時,好來告誦我一聲!」那小妖驚道:「怎麼你也等陶三郎,我們也正尋他哩!」三郎暗笑道:「這廝憊懶,討了我幾粒仙丹,又無錢給,都好久拉,故此來找他還錢哩。你們卻找他則甚,也討錢麼?」小妖道:「不討錢,要討命哩!」三郎驚道:「他是殺了你爹爹,還是殺了你爺爺?你這等惱他,要討他命?」
小妖道:「不是不是,只因那廝沒得事做,四處蕩魔。近聞他到了桂林,恐他來貴州,故此大王們煩惱,只恐沒盤算,吃他打上山來,失了安身所在。故大王們教我們日日巡山,若撞著那廝;還不教他上山,便時時吆喝,引他現身哩!」三郎笑道:「還是你等大王沒有本事,故此怕他。」小妖道:「非我們大王沒有本事,只是那廝有七十二般變化,又會駕觔斗雲。來無影去無蹤,只怕一時疏忽吃他暗算。」
三郎笑道:「還是你等大王膿包,似陶三郎那些手段,怕什麼暗算?早是我會他不著,若會著他時;憑他怎麼變化,脫不得我手。」小妖笑道:「若講些口頭之話;我們也會。實實的有無本事,眼見了方知端的!」三郎道:「你這廝十分無狀,怎敢疑我手段,你還出個題目,我若做不得時,就是你兒子!」那小妖道:「你便指個怪物我看,像也不像,怪也不怪?」三郎聽說;即把手中拂塵望空一撇,『嗤』的一道金光;就變化一條巨蟒,橫臥東西兩峰。但見:
烈焰口中噴,頭頂紅冠生。牙齒排鋼鍍,火眼若斗篷。
粗比十圍木,翻身百丈鯨。東西攢嶺路,宛爾一長城。
小妖們見了,各自唬做一跌;驚道:「爺爺啊,好本事!這般大蛇,莫說陶三郎,便是南天門也吃他一口吞了!快收了罷,一會等他饑了,卻不拿我們做點心吃!」三郎收了拂塵;就說要走。小妖們一齊扯住道:「先生還請留步。」三郎道:「演也演了,示也示了,還要怎地?」小妖道:「先生不知,因我家大王都懼陶三郎本事,恐弄不過他;吃了敗陣。故四處尋覓能人高手,只愁沒請處,我看先生這般本事,那廝又欠你銀子不給,不若還隨我們去洞中;替我家大王捉了陶三郎。我大王也歡喜,你也討了銀子。說不定還有賞,卻不兩全其美麼?」
三郎道:「好便是好,只是你這山路不平,我又吃你跘得腳疼,走不得了!」說畢就把腳一撇。小妖慌忙扶住三郎道:「是小的該死,走路不長眼,跘疼了先生。」叫:「小的們,速去扯些香籐做頂轎子,省的先生走路!」眾小妖答應一聲,果就去做轎子。三郎暗暗笑道:「正要去探他虛實,不想他倒做轎子抬我去。卻省了我許多工夫,忙怎地?進了洞府先將言語撩撥,真個走漏風聲,憑他千妖萬魔,怎困得我住?」正思想;小妖們做好了轎子。幾個攙攙扶扶把三郎坐上轎子,小妖打著鑼;吆吆喝喝抬著三郎就往聚仙洞而來。
這也是藝高人膽大,三郎若沒有這身本事,怎敢隻身探魔穴?當下小妖們抬著三郎;不知高低;實實的抬到聚仙洞前。控背躬身扶下三郎;小妖道:「煩先生在此稍後,我且進去通知通知,好叫大王們都來迎接!」三郎道:「你去。」小妖真個進洞去了。三郎但看那洞外時;刀槍林立,旗幟鮮明!但見:
魔洞齊列幾支兵,雜旗飄彩列陣容。處處聲喧金鼓震,刀槍密似蟻蜂屯。
前頭眾怪如狼奮,後頭群妖似虎雄。般般色色多煞相,殺氣騰騰怒還嗔。
三郎見了心驚道:「老者所言非虛,似此陣容,不下兩萬妖兵!」一抬頭;果見洞口;『聚仙洞』三個金漆大字!道:「好幫潑怪,似我陶三郎,人人說仁,個個贊義。也不敢稱個仙字,似你這伙傷生造孽之徒,怎敢當聚仙二字?著實該死!」說不了,只見洞中走出那六個老妖來。果是;狐妖馬妖蜈蚣精,羊妖兔怪角鹿精。但看那狐妖時:
白盔白甲白袍新,眼乖生光幌似銀。手中鋼刀如匹練,六韜狐妖有名聲。
但看那馬妖時,但見:
綠袍綠甲光彩凝,眼若燈籠闊鼻唇。一桿長槍威風凜,聲如霹靂百獸驚。
但看那蜈蚣精時,但見:
方面頭陀亂髮篷,身披鐵甲太歲凶。臉無歡喜凶煞相,倒挽雙鉤在手中。
但看那羊妖時,但見:
未老容顏鬚髮銀,獠牙滿口似血盆。雙鋒寶劍非凡品,只恨無敵來鬥爭。
但看那兔妖時,但見:
粉面無須體態輕,碧眼圓滑顯怒嗔。綿綿玉手擎短棍,縱是柔流也成精。
再看那角鹿精時,但見:
頭大臉赤脖子長,攝魂兩眼吐金光,練就多般奇異術,深山為怪任他狂。
咦!可可的六個老妖;也不辨真假,分明三郎變化,都不認識。果然來恭恭敬敬請進洞中。也奉了茶,還請了點心。三郎藝高人膽大,處變也不驚。看他妝得毫無破綻,活似個有道高人。六妖問道:「適才聽黑旋風所言,先生自稱回道人,果然那方修行?何處得道?這般本事,能指拂塵為巨蟒?」三郎聽說;就愈發沒了顧忌笑道:「俗話說,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俺自蓬萊山修道,練得多般道術,萬種神通。莫說這指拂塵化巨蟒,我便要請如來下山;就不請來老子。要老子煉丹;孫行者他不敢做賊。見了關公稱兄弟,四大天王呼朋友,王母開閣坐的是上方,就是玉帝佬兒也還覷俺三分面皮!若問三界輩分高過我者,除我生身父母,再一屈指;其實沒有。難難哩!」
六妖聽說各自驚道:「我等雖是妖輩,天上地下;各宮各殿大小尊神,頗還知識。實沒聽說有回先生這號高人?」三郎暗笑道:「你等不知,俺自歸隱之時,你等祖宗還不知在那裡,豈又聞得我的名號?」六妖道:「先生元來深山隱者,也是我等無緣,不能和先生早作相識。如今請得先生來我仙府,還是我等造化!又何懼陶三郎那個小輩!」三郎歎道:「若說捉拿陶三郎;元來一件小事,只是我與他師父觀音有些淵源。倘公然與他徒弟難堪,日後相逢;只恐面子上過不去了!」
六妖道:「這個先生莫煩,無須先生動手,那陶三郎來時只消先生使下**困住他,不交他變化騰雲的亂走。我們自有法子拿他!」三郎驚道:「你們是什麼方法?就可拿他?」六妖道:「先生不知我等有一件寶貝,只待先生困住他,我等再施用寶貝,即可攝取那廝三魂,可捉了陶三郎。」三郎聽說心道:「果然又有什麼寶貝!還是我有算計,免遭毒手。且待我問他是個什麼寶貝,我再騙將來手,好走路也!」
遂問道:「還是個什麼寶貝,這等厲害?」六妖道:「先生可認識月裡嫦娥否?」三郎心道:「太陰星君門下,如何不知!」六妖道:「那嫦娥有一面鏡子,喚作『陰陽鏡』憑你什麼本事,念動咒語,照將過來,即攝去三魂,和個活死人一般,憑你宰割了。」三郎驚道:「這寶貝果然厲害,不知可否借貧道一觀?」六妖不知是計,即命小妖去取寶貝來容先生一觀。三郎心喜:「若得此鏡,可成功果。」
不說小妖取鏡,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狐妖性乖,他見三郎在那裡誇耀自家本事;心中有些疑惑,又不該三郎離得他近。偏偏見他那支拂塵尾上鐫著一行字,可可辨清降魔杵幾個字。心中大驚!只見小妖端上那面鏡子,狐妖急忙起身奪過鏡子;喝道:「好你個陶三郎,憑你變化多端怎逃得過我之法眼?」那五個妖王驚道:「五弟何出此言,先生怎麼會是陶三郎?」
狐妖道:「哥哥們休被這廝蒙了,他那支拂塵,分明是他的兵器降魔杵,兵器可變化,上面字跡卻變不來!」三郎自知事體敗露,就眾妖當中現出本相喝道:「我兒,便是你陶外公,你待怎的?」那馬妖惱道:「這廝猖狂了!怎敢如此藐視我等,那裡招惹你了?」三郎喝道:「只因你這班狐朋狗黨結為一夥,強佔良民之地,欺壓良民;著實該死!所以爺爺來此;要將你這伙妖黨剷除;一個不留!」
馬妖惱道:「小賊莫猖獗,我若閉上洞門調出妖兵,憑你三頭六臂,定然命喪當終!」三郎聽說,更不答話,掄起鐵杵,散開架子,一路舞將出洞。將那滿洞妖精,個個心驚膽顫,那個敢覿面相逢?一時打出洞門,叫聲:「我兒,走也!」將身一縱,踏雲去了。六妖聞言驚道:「那廝走了!」齊齊出來看時;早也不見蹤影。那馬妖慌道:「哎呀,這廝真個本事,實實的變個道士,我等不認識!若再變個蒼蠅蜜蜂的前來,更不知曉,交我等防不慎防哩!錯拉,錯拉,還不該久據此地,惹來這個對頭!怎過得安生日子?」
狐妖道:「哥哥好不丈夫啊,眼見他耍些手段,怎就這等猥瑣,只說要走?」馬妖道:「五弟你好糊塗,眼見他這班般本事,視我兩萬妖兵有如草芥,來去自如,真個與他比較起來;還不知他使些什麼手段交我等受苦?性命要緊,再莫留戀,我等棄了此處走他娘,另干營生去也!」眾小妖聽說,也巴不得一聲,叫道:「大王說的是!那廝有手段若變將幾條蟒蛇來,似我兩萬之眾,只好做它的點心死得冤枉哩!」
咦!這些妖兵本無志氣,原是些烏合之眾。當時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撩撥開來,聽得幾個老妖越發心慌,一心要走,半刻也不想留存。卻被那狐妖喝道:「那個在此蠱惑軍心,我一刀剁了!」眾小妖聞言寂寂的不敢做聲,狐妖叫道:「黑旋風,你去吩咐廚子備些酒席交弟兄們壓壓驚!」黑旋風聞言去了。轉向老妖道:「哥哥們可否聽小弟一言?」馬妖道:「五弟好見識,但講無妨!」狐妖道:「兵家之忌;莫過於蠱惑軍心。哥哥們身為眾兵首領;如何就先喪失士氣?誠所謂;樹倒猢猻散,弟兄們心無鬥志,管教那陶三郎不戰而勝!何其愚哉?」
眾妖王聽說茅塞頓開;說道:「五弟說的是!似我們兩萬之眾何懼那陶三郎師徒幾個?果然傳出江湖,便是婦人女子也吃他笑話,真個低了名頭!眼下陶三郎知我虛實,明日定來叫戰,我們當復如何?」狐妖道:「哥哥們,那陶三郎有些手段,你我親眼見得的,量他本事再好,終是勢單力孤,不比我人多勢眾。《兵》法云:十則圍之。明日等他來,我們齊心合力擺個陣;將他重重圍困,加之六弟陰陽寶鏡空中鎮住,量他師徒插翅難飛!陶三郎一滅,三界之內何人管我?那玉帝山高皇帝遠;難顧我等,何愁沒有快活日子過?那散伙之話只好收在肚裡,再莫說哩!」
眾妖聞言個個欣喜,當時排開席面,與眾妖痛飲一番。哄得那妖兵,人人鬥志;個個激昂!專侯三郎前來就要廝殺!卻說三郎踏轉雲頭復至雷公寨中。倩倩等人接住問道:「三郎今日打探究竟如何,是些什麼怪物如此猖獗?」三郎道:「果如高老之言,六魔當先,群引兩萬妖兵,又有寶貝厲害!這回功果難成也!」張魁聽說叫道:「既然十分艱難,就不做他,別處去吧?」那老者聽言慌道:「走不得,走不得,你們一走;我們苗人世代不得安生也!還望先生慈悲則是。」
三郎道:「老者寬心,我徒弟之話;你不要信他!三郎自有打算,務要掃蕩雷公山,還你們一個清平!」老者聽說歡喜,即命安排伙食招待師徒。是晚,三郎幾個商議對策不題。
次日清早,師徒別了苗民。拿了兵器,苗民送至山腰各自歸來。三郎謂倩倩三個道:「此回降魔非同小可,一來仔細六魔發狠,二來仔細小妖之勢,再者提防那面妖鏡。」三個應聲:「曉得!」三郎問張魁佛兒道:「師父告你們口訣,可還在心?」兩個應道:「俱已熟記。」又謂倩倩道:「你雖伶俐,終是一介女流,兩個徒弟足可自保,唯你有些牽掛,若那十分要緊之處切莫勉強,性命要緊!」
倩倩歡喜道:「你也會關心我了!」三郎笑道:「怕你礙手礙腳連累我等哩。」四個不覺到了妖洞前;倩倩高聲叫道:「龜兒子,潑賊,你們滾出洞來受死!」洞府六魔聞言齊齊披掛,拿兵器,引著妖兵雄赳赳氣昂昂跳出洞來,更不答話,一聲吆喝;就把三郎四個圍了。馬妖大喝道:「陶三郎;我與你無冤無仇,怎敢如此無禮;兩番前來吵鬧?」三郎喝道:「賊怪,你爺爺我別無事業,一味的喜歡降妖捉怪,怨只怨你等沒得造化做不得人,活該吃爺爺我掃蕩!你真個怕了時,早早受降,免你一窩狗命!」
狐妖哈哈笑道:「陶三郎,你也好不知羞,似我兩萬之眾怎麼怕你師徒四個?昨日教你脫了身去,今日相會,不得容你也!」即叫:「小的們,給我捉了這四個毛賊!」小妖得令;吆吆喝喝;各挺兵器圍將攏來。三郎笑道:「來得好,徒弟們,打妖精也!」幾個抖數精神,各仗兵器一頓打來。這一陣果然不善;但見:
三郎舞鐵杵,張魁大刀揮。倩女掣仙劍,佛兒弄勇威。
小妖齊聲喊,來把四眾圍。鋼叉對對展,棍棒雙雙擂。
畫戟光燦燦,鞭簡掣電飛。照頭難存命,攔腰把身危。
寡眾相廝殺,往來千百回。群妖不耐戰,橫屍滿山堆。
六妖見三郎師徒勇猛,大吼一聲各自挺兵器跳入陣來捉拿四個。好妖魔,但見:
群妖紛紛來戰,魔怪個個施威。不拘真假與是非,簇簇成群結隊。
聲吼震驚三界,殺氣遮蔽光輝。如狼似虎列陣圍,端的風雲際會。
三郎四個力鬥群魔,無奈眾妖發狠;魔王人人勇敢!小妖個個爭先,好似鐵通一般打退一層又一層,真個打殺不盡。那兔妖見到這般,大喜道:「哥哥們,且鬥著,待我寶貝成功也!」托地一跳縱上半空立定,掣出陰陽鏡,念動咒語,直直的照將下來!三郎見了高叫道:「各要仔細,那話兒來了。」兔妖這一照,直射去佛兒;佛兒是個伶俐,翻身一跳,躲開這一道光,那怪又照三郎,三郎早也躲開,倩倩張魁,各自留心,不叫鏡光上身。把他四個在那妖魔堆子裡,似猴兒一般跳跳舞舞。
三郎暗道:「似這等,遲早命喪魔手!」急發聲叫道:「佛兒,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好佛兒,知會三郎意思,他把口裡一呵,將劍化做弓箭,覷得準確;嗖的一箭;叫聲『著!』正中那怪面額。「啊呀!」大叫一聲;跌下雲來,把面鏡子摔得粉碎!眾小妖拖拖扯扯救進洞去了。五妖見敗下兔妖,心中惱怒,齊心努力勢要捉了三郎。三郎見妖兵勢大,去那太虛頂上把頭一抬;飄來兩朵紅雲,念動咒語,喝聲:「開!」
兩朵雲散,跳下猛虎雄獅幾千餘頭,就沖妖兵咬頭銜足,死傷無數!五妖大驚,也使一般變化;眾妖兵紛紛化做黃牙白象,驅趕虎群。三郎收了虎獅,化做雷公電母;雷打電燒,白象紛紛倒下,五妖見傷亡慘重,急鳴金收兵,一窩蜂躲進洞中,再不敢出頭。三郎得勝,收了法相,幾個歡歡喜喜,逕回雷公寨二來。
且說老妖吃了敗陣;損兵折將,加之兔妖重傷,無不淒慘!馬妖怨狐妖道:「早是不該聽五弟之言,遭此慘敗!」狐妖道:「哥哥們且休焦躁,勝敗乃兵家常事,若非陶三郎善用法術,怎勝得我等,拿他何難?」馬妖道:「五弟好不知羞,一發說陶三郎本事高強,你我絕非敵手,似他一人之力可破我兩萬妖兵,加之幾個徒弟,如虎添翼,更奈他不何。豈有不敗之理?天大地大,我等何處不好安身,偏要據此雷公山怎地,如今損兵折將不說,你我也難存性命也!」
正說間;忽見兔妖大叫一聲:「痛殺我也!」兩腿一伸一命嗚呼了。馬妖放聲大哭道:「賢弟啊!指望和你;同享榮華永無窮,深山作怪逞邪氛。想像騰挪千般術,萬般惡毒任爾嗔。放蕩傷生將業造,摒棄慈悲盡由心。不想禍人終害己,今朝命喪到底空!」五魔各自淒慘,失聲痛哭!滿洞群妖無不傷心淚下。痛哀多時,狐妖道:「哥哥們且休淒慘,為今之計,定要捉了那陶三郎替六弟報仇!」
馬妖哭道:「弟啊,瘋了你?眼見六弟這般下場,怎還不省?還要與他為敵,嫌自家命長怎地?」狐妖道:「哥哥不知,小弟在終南山有一師兄,人稱千面狐王,善於用毒,又煉就兩口雌雄寶劍,能取人頭於千里之外,待我修書一封前去,請得我那師兄來,何愁陶三郎不死?」老妖道:「弟啊,你請來那個師兄,準可敵過陶三郎便罷,假如他也本事不濟,連累我等一窩遭誅哩!」狐妖道:「哥哥寬心,請來我師兄,定滅了那廝無疑!」老妖聞言大喜,狐妖即修書一封去請千面狐王。一壁廂舉洞弔喪,厚葬兔妖不題。
卻說三郎幾個回來雷公寨,眾苗民接住,老者問道:「先生師徒這番辛苦,除怪端的如何?」三郎道:「列位寬心,今日掃蕩大破妖兵,大勝而回。」倩倩笑道:「一來是三郎神通廣大,又則是你苗民洪福齊天,想那妖魔不日可破!」眾苗民聽說;舉寨歡喜!是晚;三郎喚過倩倩道:「丫頭,我看你本事不濟,日後伏魔路上恐有禍殃。我便告你一般本事,將來養身之用。」倩倩歡喜道:「真個告我本事,也休想我叫你一聲師父!」
三郎道:「誰還稀罕,似你這般手段遲早遭妖魔毒害!」倩倩道:「別的本事我也不學,除只那七十二般變化!」三郎遂將七十二般地煞數,暗暗告於倩倩。倩倩牢記口訣云:
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性命無他說。都來總是精氣神,謹固牢藏休漏洩。
休漏洩,體中藏,汝受吾傳道自昌。口訣記來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涼。
得清涼,光皎潔,好向丹台賞明月。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
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裡種金蓮。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
三郎傳授已畢,謂倩倩道「此訣乃是孫行者傳授與我,你且牢記;管教受用無窮。更莫妄自洩露,毀了行者英明!」倩倩牢記,又對三郎感激不盡。是晚各自歸寢。倩女悟性超常,是晚暗頌口訣,識破根源,已通三分法性。正是:
取將坎位中心實,點化離宮腹裡陰。從此變成乾健體,潛藏飛躍盡由心。
且說狐妖一紙請書果然請那千面狐王,五魔親身接見。老狐問道:「師弟,我聞你崑崙修行,怎不安分來了貴州,結黨交朋枉自造孽;惹得那陶三郎前來施為?聽兄一言,那廝不好惹;還與兄回終南山去罷!這些事業不做也罷。」狐妖道:「師兄好沒成算,本想師兄前來助我一臂之力,滅了那姓陶的。不想你返來唆我兄弟不和,想我六妖聚義;共建雷公山家園安身;何其不易?叵奈陶三郎那廝無道,多番鬧我門戶,傷我子孫,斷吾手足。此仇不共戴天,大仇未報,豈有退縮逃命之理?師兄若肯扶助小弟一臂之力,共誅此賊;十分幸事。果然膽小怕事;不敢與那廝敵對,就請師兄回終南山,小弟也不強求。」
千面狐道:「師弟莫說此無情之話,並非師兄怕事,實是那陶三郎不大好惹,一時弄不過他,性命難存!」狐妖道:「師兄這身本事天下無雙,怎麼就怕那小賊,胡亂來長他的威風,滅自家之志?這也不是丈夫說的話!」老妖們一齊道:「狐老兄神通廣大,真個滅了那姓陶的;願和老兄平分此處,共享萬代千秋!」這正是『有了人情好說話』。那老狐聽說此言即道:「既然老弟們都信任我,我便顯顯手段拿了那姓陶的小賊,叫你們過上安生日子!」老妖聞言大喜,問他:「老兄是何手段?就拿的陶三郎?」千面狐道:「不瞞老弟們說,我自終南山修煉,煉就一身毒術;善用奇毒。又有兩口雌雄寶劍,只要言人姓名;就可取人頭於千里之外,只此兩般手段,量他陶三郎本事通天,難脫我手!」
眾妖大喜,即時安排席面招待狐王,是晚老妖們吃的大醉,睡做一地。不覺紅日高昇;忽有小妖慌慌張張跑進洞來,不期跘個老妖,撲的一交,老妖驚醒來,罵道:「什麼東西,這等沒有規矩?」小妖爬起來叫道:「大王,陶三郎那廝打上山來了!叫大王們出去受死!」老妖聞言著實驚慌;都跳起來,也不洗面漱口,拿了兵器跑出洞外。三郎看那千面狐時;什麼打扮:
頭頂戒箍幌亮,身披皂服飄風。頭骨念珠串當胸。一望凶神垂影。
兩口雌雄寶劍,藏毒暗裡施能。千面狐妖有名聲。真個邪宗臨陣。
千面狐陣前喝道:「陶三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等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麼這般胡鬧;要將我老弟們趕出貴州?」三郎道:「你是何人,報上姓名再來言論!」千面狐喝道:「把你個沒眼色的,我乃終南山千面神狐大王是也!」張魁呵呵冷笑道:「這妖怪好不知羞,狐妖便是狐妖,亂稱什麼神狐?」千面狐喝道:「你是什麼賊子?敢來羞辱本大王?」張魁道:「龜孫子,我乃伏虎郎張魁,陶三郎之大徒弟。更不是賊,還是你爺爺哩!」千面狐惱道:「陶三郎,你告徒弟就是這般不講規矩麼?」
張魁笑道:「龜孫子,你差了,師父告我們從來都是禮貌待人,似你這般妖怪孽畜,講什麼規矩?你也休得在此現世,早早滾回終南山去!」千面狐道:「這廝憊懶,我也不與你言論,有本事立著莫動,等我砍上一刀做見面禮!」張魁笑道:「你還來砍,爺爺在此立個樁,若閃一閃還是你兒子。」千面狐暗暗笑道:「這廝死也!」抽口寶劍橫在雙手。三郎吩咐道:「魁哥仔細!」張魁道:「理會的!」那怪念動咒語喝聲:「疾!」潑喇一聲響亮,那劍飛將入來,不偏不差真個去張魁頸上一下;割下頭來。就地上滾西瓜般滾將開去。張魁腔自裡更不出血,只把手來摸;徑至頭處撈起頭,原安於腔子上,一會安端正了。笑道:「妖怪,你原來這些手段?你便來多砍幾次我也不與你計較!」
老妖看了各自驚道:「這徒弟本事也是好的了!」倩倩一旁高聲笑道:「潑怪,飛劍斬不得頭,膿包也!」千面狐大怒,祭起飛劍;嗖的一下來砍倩倩,卻被三郎一把拽住劍柄;雙手一拍;直插入泥中去了。千面狐喝道:「陶三郎不要無禮,還我劍來。」三郎道:「潑怪,有本事,來取劍,沒本事;滾回終南山去免你狗命!」千面狐怒道:「這廝欺吾太甚,拿命來!」舞著單劍搶將三郎。三郎掣出鐵杵就迎那怪。這場好鬥,但見:
如意降魔杵,雌雄寶劍分。杵弄風車轉,劍舞霜雪明。
狐王欺太歲,仁義壓天神。乒乓劍棒響,慘淡野雲昏。
大展經綸手,騰挪各認真。天邊驚孤鶴,山林獸無蹤。
堪說人妖鬥,施威論輸贏。
那狐王與三郎戰經三十餘合,漸漸力怯,不能敵他。便退下身來叫道:「且住!」三郎道:「未見上下叫住怎地?」狐王戰哈哈的道:「你不知道,我今日未吃早膳,肚中饑了,且待我吃了點心再來打!」三郎情知他弄鬼,早有提防,笑道:「好漢不打飢餓漢,你請便!」狐王就懷中摸出一個饃饃一口吞了。滿口嚼碎『噓』的一口呵將出來,只見紛紛黑沙滿空散來。真個是:
細細天涯遍,渾渾大地昏。蕩蕩心無愛,茫茫盡朦朧。
沾空百鳥盡,灑林獸亡魂。催命來著跡,奇毒有名聲。
那狐王一口侵出;滿空黑霧紛紛;瀟瀟灑灑儘是毒煙毒塵,沾著便死,魂化骨消。當時三郎四個各自沾染,只見佛兒把手亂摸;叫道:「哎呀,哎呀。我看不見了,師父,你在那裡?」三郎也是叫道:「哎呀,我也看不見了,佛兒,我在這裡!」張魁倩倩也都這般叫喚。老妖們大喜,笑道:「陶三郎,你看不見拉?」三郎道:「可知看不見了,你們在那裡說話?」老妖各自笑呵呵地,馬妖道:「狐兄,彀了彀了,噴了這些,料他們不得全命,收了罷,留些下回好用!」狐王真個收了毒煙。只見三郎幾個倒在地上不能言語!
老妖們紛紛上前笑道:「都是死了!」叫:「小的們,抬將去挖個坑眼,一窩埋了。貼些燒埋錢做場法事超度超度!」小妖應了一聲就來動手。忽見四個跳起來,將六個老妖杵打劍斫,紛紛打到在地。小妖各自驚道:「不好了,不好了,白日裡詐屍顯魂了!」紛紛跑將開去。六妖各自打了一下,不得反應。紛紛借地遁逃命去了!三郎幾個一擁而上,將那一窩小妖盡數打死,一把大火燒了妖洞;仍回雷公寨而來。
畢竟六妖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