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敖適於蟠桃會上拱手道:「陛下,娘娘,小臣有話要說。」玉帝停杯問道:「卿有何話,但講無妨。」敖適道:「陛下,自古及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倫常。臣知娘娘侍女芙蓉仙子,容貌端庄淑性閒幽,小臣十分傾心,今日趁此蟠桃盛會之期,當群仙之面,懇請萬歲做主賜婚,將那芙蓉仙子許我為妻。」
敖適此言一出,玉帝失色,眾仙皆驚。良久,玉帝開言:「卿乃國戚,受其天恩,顯赫昌榮,如何不知滿足,卻來奏其荒謬之本?」敖適道:「陛下此言差矣!臣雖高官厚祿,榮顯無比,爭奈宮室清涼,沒個伴當。其實淒然。自古美女配英雄,臣雖不足為英雄,亦非狗熊,不足稱君子,亦非小人,萬歲今日若准其臣之奏,將仙子許我為妻。臣向後定當克仁克寬,不吝己身本事奮身七尺,永保天宮其昌盛。望陛下沈裁。」玉帝聽說憂思不定,一旁王母開言道:「元帥之求雖合情理,只是不同於他事,略緩些兒。待我與陛下細細商議,再做答覆如何?」玉帝亦道:「王母之言甚善。今日乃是蟠桃盛會,只論歡娛,不言他事。卿之所奏,朕當沈甚處理,絕不負卿就是。」
敖適聽說喜道:「如此,小臣恭候佳音。」是日蟠桃會散,眾仙辭朝,萬聖歸宗。
次日,玉帝即召眾文武仙卿商議敖適所奏婚事。張天師奏道:「陛下,敖適向有惡名,實乃天宮所不容。今奏其荒謬之本,實不可姑息。應當早譜良策驅逐,是為上策。」許真君奏道:「陛下若准其婚事,猶如火上澆油,更漲其氣焰。還當審慎處置。」又有天王,雷部,星宿,水火二部,各部文武仙卿齊聲奏道:「敖適向來紊亂天規,無視朝廷。今奏其婚本,更是無禮之求。還望陛下切莫縱容,駁回所奏,仍將其貶逐東海,交其龍王好生管教。此乃陛下之福,天宮之幸。」玉帝聞奏,低首沉思。良久言道:「芙蓉乃王母寵女,容顏絕世性情和婉。敖適生性暴躁,若配偶敖適,是為送至火坑,害卻其身,朕於心何忍。爭奈敖適本事,明日問起當作何回復?」
眾仙搖頭無計。忽有李長庚出班奏道:「陛下,老臣有一石二鳥之計,可驅逐敖適,又可保天宮無恙。」玉帝喜道:「卿有何計?且道來。」金星奏道:「陛下,西方大天竺國,靈鷲峰,大雷音寺佛祖如來,秉持釋教無相法王門,安享淨土,養氣潛靈。觀四部洲眾生善惡,神通廣大無邊無極。陛下只消修書一封告知佛祖,只說天宮元帥,四海龍子,情願皈依淨土拜入法門。想佛祖礙天尊之面不敢違悖。恁敖適本事高強,他日也不敢於佛祖之處撒野放潑。此即一石二鳥之計也!」
眾仙聽說俱道:「此計雖善,奈何元帥那廂何人去做說客?怎麼得他到雷音?」金星笑道:「此又有何難?只在老漢身上就是。」玉帝聞言喜道:「如此,有累老官了!」
到的朝退,金星徑至元帥府而來。敖適接見畢,問道:「不知何事交老官親臨?」金星道:「還是為元帥婚事而來。」敖適喜道:「莫非是玉帝允了,交你來做媒?」金星笑道:「元帥奏本,陛下如何不允?奈何仙子那廂心有顧慮,不願相從。」敖適聽說惱道:「有這等事!世上只有男兒嫌女丑,焉有女子不從男。想我於她癡心一片,賤人焉敢這等藐視我也。等我問她去來。」說畢就要起身。卻被金星一把扯住道:「元帥且慢,元帥且慢!留有後話,且聽我說。」敖適道:「是什麼後話?」
金星道:「仙子說元帥身居高官,丰姿英偉儀表堂堂。承元帥不棄願納做妻室,她豈敢不從?怎奈與元帥性格迥異,恐日後難以相容。」敖適道:「我之個性自不比她柔情,她若真心從我,我自當悉心痛改,有甚難容之處?」金星道:「元帥這話,老漢也是這般說來。只是仙子說:這年頭只爭事實,口說無憑!」敖適道:「怎麼口說無憑?」金星道:「仙子說,元帥若修的正果,自願想從。」敖適道:「怎麼叫做成正果?」金星擄須道:「世崇三教,乃儒,釋,道三教。三教惟佛教處於西方極樂世界,護體莊嚴,身心清淨。元帥若實癡心仙子,可入釋教修行,可成正果。」
敖適聽說惱道:「老兒焉敢欺吾?那西方佛家吃齋把素,誦經朗佛,極是貧苦。豈是待我的?我之個性做得什麼和尚,成得什麼正果?既做了和尚,又怎麼娶妻?不去不去!」金星勸道:「元帥差矣!昔年唐三藏西取真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方才朝的佛面,拜得真經。今番元帥逾捷徑而號佛,不是你的造化,怎返說欺害之言?那佛家雖不戀紅塵,元帥卻不知還有還俗一說哩!」
那敖適畢竟年幼,雖說性直,更無心機。不知世人成佛,不滌盡凡心,歷盡千般劫難,何來正果?既得正果又怎會眷戀紅塵,去神思娶妻?當時金星一番言語,敖適也不疑心。只問:「似我之修為,幾時可成正果?」金星道:「若說凡人修行,心不誠者,幾輩子也沾不上佛邊,似元帥這般不同於常人,只消三年,可得正果。」敖適聽說道:「若是三年倒也罷了!我若成了正果,你可保仙子相從?」
金星道:「真個元帥修的正果,老漢作保,玉帝為媒定教她從你就是。」敖適喜道:「如此,我就依了。」金星大喜,當時辭出元帥府,上奏玉帝打點敖適去西之事。
正是:
業龍從此路由西,極樂參悟六字言。茫茫苦海修真境,雲標遙向佛前棲。
次日昇朝,敖適繳了帥印,退卻將袍,拜辭玉帝王母大眾,與金星賷旨望西方大雷音寺而來。
單表我佛如來釋迦牟尼尊者,自雪山之頂修成丈六金身,秉持釋教八萬四千法門。歷經無量數劫,參無相真心,觀四部洲眾生善惡,是事莫識,神通廣大。有詩為證:
國開兜率在西方,號做中天淨梵王。妙相端居金色界,神通大放玉毫光。
閻浮檀水心無染,優缽曇花體自香。率土蒼生皈仰久,茫茫苦海度慈航。
卻說敖適隨金星至靈山大雷音寺前,但見三千諸佛,伍伯阿羅,四金剛,八菩薩擺列靈山仙境。比丘尼,僧,優婆夷,賽,一個個持幢幡寶蓋,手捧異寶仙花於婆羅雙休林下迎接。
正是那:
西方極樂,兜率陀天,琉璃界道,梵網層懸。
西方南無阿彌陀佛高昇七寶金蓮。金星敖適行近蓮台禮佛三匝畢,金星開召讀罷。如來開言:「世間凡有九竅者皆可成佛,況是天尊所薦來人。老僧承納就是,煩上聖返轉天宮,奏明上帝,我觀天庭久犯煞星。老僧不日親臨,開闡戒壇,大興妙法,祝融千春。」
金星拜道:「老漢這番返轉定奏明上帝,致明佛意,既無他事,老漢這就告退!元帥這廂,還望佛祖周全。」金星退卻。如來問敖適曰:「汝乃四海龍子天宮元帥,恁的榮華富貴享用無窮,今日卻要入我空門,這是為何?」敖適心道:「既要入他門下,好歹說些場面話,交他莫疑心我!」乃道:「告佛祖,弟子深知人生百年,有如水上之泡,倏忽澌滅,功名富貴,到底成空。惟我佛淨土法門,真為生死,緣起性空,轉識成智,永不沉淪。弟子雖說未看破紅塵,但也願:孤山守靜心誠澈,悟卻菩提般若音。只望佛祖周全。」
如來笑道:「聽汝之言,其心似堅。佛法無邊,不度無緣之人。汝於我佛門有緣否,汝之造化耶!今汝甘願離棄紅塵,入我空門,今賜號『離塵』披髮修行。」敖適朝佛禮謝,大眾合掌稱頌。次日,佛祖於靈山清淨台上說法。諸佛菩薩,聲聞,天龍八部周匝圍繞。
正是:
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閒。
有詩曰:
浮杯萬里達滄溟,禮遍名山適性靈。深夜降龍潭水黑,新秋放鶴野山青。
身無彼此那懷土,心會真如不讀經。為問紅塵披剃者,幾人雄猛得寧馨?
佛說法云:「道之言道,道人至於無為。牽之無前,引之無後,仰之無上,俯之無下,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江海所以別與溝壑是其深廣,五嶽所以別與丘陵是其高大。道之根本,如摩珠頂,面面皆圓,如寶絲網,重重交映。如大圓鏡虛空而不得出,如大火聚,萬有虛空而不得入。誠乃不無不有,無欠無餘。丈六身是一草徑,大世界乃一微塵,延一剎那頃於億萬年,擴一毫毛端為四大部。色空明暗,受想形識,孰能了悟?」
言畢,大眾合掌皈依,極口頌揚。忽見敖適合掌出列道::「佛說**,我意不通?」如來道:「你那些兒不通?」敖適道:「佛祖,我聽佛**法,有如撥霧之明月,分外明朗,有如漲潮之春水,心潮澎湃。且問佛祖,成佛可有高低,修道可有先後?」
如來言:「修道自分先後,成佛何無高低?佛者,正遍知覺,示生無生,示死無死,無增無減。歷經無量數劫,行八萬四千法門,明心見性,包容虛空。」敖適問:「何謂劫數?」如來道:「自混沌初分以來,一小劫該十二萬九千六百歲,世上混一,聖賢皆盡。一大數二十五萬九千二百歲,儒教已盡。阿修劫三十八萬八千八百歲道門已盡。襄劫七十七萬七千七百歲,我釋門已盡。此是劫數。」
敖適又問道:「何謂菩提?」如來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菩提者乃為虛無,是謂覺悟圓滿之意。」敖適遂問:「佛祖觀弟子之造化,何時覺悟,何時圓滿?」如來笑道:「我觀你之造化,別無他言,單憑一偈汝自參詳。云: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日出冰消原是水,滿船空載明月歸。」
敖適聽說當時無語。乃合掌道:「佛祖教誨,弟子領受。」
是日法會散,敖適心下暗忖:「聽如來之言,我何時成得正果?莫說三年,哪怕是三百年也不能夠哩!我敖適一世聰明竟被玉帝那廝哄了!眼見是騎虎難下怎地好?」轉念又想:「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便在此做天和尚撞天鐘罷!我之造化,能成甚佛,修甚正果?」
向後,敖適自於佛門持齋把素,參禪聽法。
正是:
照體長生空不空,靈鑒涵天萬物容。太極布妙人得一,宮室虛閒枉居神。
卻說這日雷音仙境,天清氣朗,清風栩栩,佛祖於大雷音寺高昇寶座,闡釋興法,了明道性。有詩為證,
詩曰:
佛祖流傳一盞燈,至今無減亦無增,燈燈朗耀傳千古,法法皆如貫古今。
佛祖正坐蓮台說法間,那敖適於座下聽得頗煩,不知高低兀自熒熒做困。正是:
身居極樂界,心居不二門。參禪證何處?萬古永沉淪。
佛爺見了也不惱他,只做不知。不期惱了佛爺頭頂上那隻大鵬雕,撲哧展翅來啄敖適。敖適性乖,早也知覺,即舉手擎住大鵬鳥,扯去頂上翎毛,一把捽翻在地。大眾見了齊念佛號;說敖適沒得慈悲心,做不得佛門弟子。如來當時惱道:「離塵,你來我雷音有些時候了,怎麼這等不受教誨?全無一些慈悲好善之念?修行之人,不由三劫修福慧,只憑六字出乾坤。面上無嗔是供養,口中無嗔出妙香,心中無嗔無價寶,不斷不滅是真常。似你這等傷生造孽之徒,於我佛門尚緣隔千里,談什麼六字真義,無嗔何在?真常何在?談什麼覺悟?參什麼道果?念汝初犯,我不重責,汝自去禪堂面壁思過。三日後再來領受。」
敖適見如來責罵,不敢做聲,自隨阿難往禪堂去了。如此三日,敖適復歸寶剎聽佛闡述。如來問曰:「這三日思過如何?」敖適道:「不瞞佛祖尚有不明之處。」如來問:「是甚事不明?」敖適道:「佛勸世人,萬惡莫做,眾善奉行。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弟子初入佛門,不知何謂善?何謂大?」
如來道:「善惡源於一念,行善即善,作惡即惡。行善似水歸碧海,日漸廣深。作惡如磨刀之石,日漸虧損。包容虛空,周遍微塵,志與合和者乃大。」
敖適道:「不知佛祖善者幾何?」如來道:「吾行善無善,成大無大。」
敖適道:「佛祖道深幾何?」
如來道:「吾念無唸唸,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觀靈覺即菩提。」
敖適道:「佛祖能見幾何?」
如來道:「十方之世,無有不見,無有不聞,無有不明。」
敖適道:「佛祖虛空幾何?」
佛祖道:「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菩提,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淨,一土一如來。你道我虛空幾何?」
敖適道:「佛祖覺悟幾何?」
如來道:「惟心自性理難明,水火鏡觀取譬精。念到一心心佛合,臨時自有佛來迎。」
敖適道:「佛祖於儒道二教如何?」
如來道:「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概眾聽聞齊聲稱讚。敖適合掌皈依道:「佛祖造化,弟子歎服,自願皈依,不生二心。
如來笑道:「如此,天下之幸,我教之幸耶!」
敖適自聽佛祖之言,真個是:
靈寶峰頭牢栓腳,極樂門前是道場。
俗語云:我佛慈悲,不度無緣之人。可可的敖適卻是與佛無緣之人。一朝早膳敖適厭其素菜清淡,乃喚火頭僧道:「師兄,師弟自來靈山許久,如何都是吃的青菜豆腐?」火頭僧笑道:「師弟,這出家人守得清規,吃齋念佛,這是綱常,不吃青菜豆腐卻吃什麼?」敖適聽說惱道:「忒煩忒煩!好歹來些帶眼兒的!」火頭僧笑道:「師弟,為兄自幼長於靈山,沒現過世,不知那何謂帶眼兒的?」敖適道:「飯桶!這也不知,那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不是帶眼兒的是什麼?」火頭僧見說,雙手合十道聲:「阿彌陀佛!」敖適刷的一個腦奔打在火頭僧頭上道:「你這廝忒不濟事,裝什麼斯文,這帶眼兒的有什麼稀奇,直恁你這般做作,念什麼佛號?」
火頭僧惱道:「離塵師弟,你既入空門就當守的清規,如何思葷,又出手打人,想你於佛祖之教誨何在?如何做的佛門弟子?走走!和我佛前說理去!」火頭僧扯住敖適就走。那敖適有三分懼怕如來,如何肯去?起手就打了火頭僧一個耳刮,將其打了個踉蹌,跌翻在地。眾僧見敖適如此無禮,紛紛上來解勸,一發嚷嚷起來,一路吆喝直至雷音寶剎。如來問曰:「這大清早,何事這等吵嚷?」
火頭僧揪住敖適不放,說道:「佛祖,今早離塵師弟厭其素菜清淡,說什麼帶眼兒的。是弟子問他『何謂帶眼兒的?』師弟說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這些不都是血葷之食?弟子當時念了佛號,不期師弟打我說『這有什麼稀奇』罵我假斯文。是弟子揪他來佛前理論。不想師弟又打我一個耳光,眾師兄弟一起勸說,這才驚動了佛爺,還望恕罪!」
如來聞言說道:「你且起去。」叫:「離塵,你過來,等我問你。身為佛門弟子守的清規,這是綱常。師兄弟友愛這是倫常。你如何思葷?且又出口傷人,出手打人。你是如何做的佛門弟子?似你這等不受教誨,趁早收拾離我靈山,莫污了我佛門千百年之標榜。」
敖適見佛祖發怒,忙哈哈跪下道:「佛祖,弟子初來佛地,一應禮數難得周全,想弟子向在天宮,錦衣美食其實無憂。此番蒙佛祖不棄拜入門下,和天宮相比自是清苦難熬。難免存的思凡俗念,我佛慈悲,原諒弟子這回則是!向後再也不敢了。望佛祖周全!」如來道:「既要我周全,且去禪堂面壁思過。甚時覺悟,甚時來見我。休得在此現世,惹人煩厭。」敖適見說,喏喏而退。
來至禪堂靜安思過頗覺煩厭!心道:「那玉帝哄我如來禁我,長此下去,我之前途豈有光明?」又想道:「罷了!這個西方與我無緣,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那東海幾多逍遙自在?似這等清苦之處,半刻也是呆不得!我何不回東海去,仍領我的龍族子孫,做我的龍太子,也強似在此坐枯禪等死!那玉帝,如來不惹我便罷,惹了我呵!我驪平你靈山,反了那天宮,我也幹得出來!」
說畢就化陣清風,趁如來說法之際步入羅漢堂,叫上降龍,伏虎二尊羅漢坐騎青龍白虎,降著龍,伏著虎離了靈山,千山萬水的頑耍去了。這一去有分教:去時有路,歸時無門。敖適降龍伏虎不覺來至湘水之濱,把個青龍藏於湘水,白虎鎖於衡山。自家悠哉悠哉閒耍去了。正是那,青的是山綠的是水,別是一番天地。敖適耍了幾日,看看來至衡山縣城。只見那,人煙輻轉,車馬轔轔,熱鬧之甚。
話說這衡山縣城有一貨卦先生,姓李,號『十八公』祖傳《易》卦絕技,準確異常,每每排案,問卦之人絡繹不絕。有道是無巧不成書,偏是這日敖適在那衡山縣城遊蕩,見了李先生卦案攏攏的圍做一堆,約莫伯十來號人。
敖適見了心道:「兀的那廂不知在做什麼?這許多人?」遂扒轉人群至前觀看,果見李先生在那廂算卦。這先生生得:丰姿英偉,相貌清奇。立著整齊的一排卦案,旁邊立個小廝籠面招旗,長長的做個幌子,上寫:
『衡山十八公』
幾個大字。不知高低,敖適徑上座來問聲:「先生算卦准否?」先生笑道:「準準!不准不要錢。」敖適又道:「動問先生貴號?」先生道:「老朽俗家姓李,累世居於衡山,祖傳《易》卦營生,頗是準確,至我經歷一十八代了,縣城人熟口,都呼我做十八公。」敖適叫聲:「幸會幸會!」
先生問道:「小伙子所問何事?」敖適道:「且問前程何如?」先生遂卜一課。搖頭道:「哎呀!難難難!
利名門路兩無憑,百歲紅塵短如燈,只恐為僧增不了,為增得了盡輸僧。
小伙子布這一卦凶!凶得緊哩!」
敖適驚問:「怎見得凶?」先生道:「你聽我說,這一卦:
富貴前程似滅燈,空餘業果恨來生。惆悵淒涼兩山守,一脈湘水起悲風。」
敖適問道:「公此卦可是準確?」先生笑道:「你這後生著實無禮!老夫行走江湖,縱橫半世。講的是個『義』,重的是個『信』沒來由的哄你這小伙子做什麼?」敖適道:「既如此!可有禳處?」先生搖手道:「沒有!沒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敖適笑道:「公此卦或是準確,卻不知我的本事,我有神通,躲得過。」
先生笑道:「恁你什麼神通,今番劫數難逃。」
敖適拍案怒道:「你這男女,沒來由咒我便罷!怎敢小覷吾之神通?」先生笑道:「你這熟嘴後生我見得多了,死到臨頭不知悔改,尚自吹其能。你且說說你從的是那一門?習的什麼道?又有何神通?」
敖適呵呵笑道:「好交你知道,吾先從道:
千般道術惟我尊,龍華會上顯神通。跨鶴乘鸞登仙境,上天入地自有能。
後從佛,
稽首皈依號離塵,我佛如來責我嗔。厭惡清規千般苦,下山獲取自由身。」先生聞言笑道:「似你這般說,倒有些神通,嘗聞我佛有法身三座,老朽卻是無緣不曾見得,你既然從佛,可否告知老朽佛祖是那三座法身?」
敖適聽說暗思:「這廝恁地,我只知佛祖有法身三,實不知是那三尊?」即扯謊道:「老兒,你差了!見坐在雷音寶剎中的只有一尊如來,何來三尊?」先生笑道:「我把你個熟嘴後生!自稱從佛,卻連佛祖:過去,未來,見在,三座法身都不知。卻在此謊稱什麼佛門弟子?我再問你:你說你逃脫靈山苦難,那靈山離此何止十萬八千里,你是怎樣來的?」
敖適笑道:「好你個老糊塗!你是不知道我的手段,這區區十萬八千里路算得什麼?我也不消片刻呵:
點頭徑過三千里,扭腰何止幾萬程。朝游北海將露采,暮宿蒼梧覽夕峰。
且莫論這些手段,便是那摘天上星星,返地上河水我也是能夠的。」那先生聽說越發笑道:「瘋子瘋子!你這廝如何盡說些瘋話?摘天上星星的話自古聽至今也不見那個摘得,這返地上河水之話卻是頭一遭。你這小伙子卻沒來由的在此誇口,惹人笑話!」
敖適道:「那個誇口,你若不信時我反了這城外湘水好交你相信!」
那先生聽說即起身道:「列位列位!怪事年年有,卻不似今番!這位問卦的小伙子言他有手段,且是高強,能騰雲,善駕霧。又逆得這城外湘水。老朽自幼長於衡山,虛度五十有八,只見到湘江北去。今天這廝呵!卻冒失說出將湘水南返之大話,今請左右街坊鄰舍做個見證,若這小伙子今番返得湘水,我衡山明日就立你為神,世代供奉。若返不得呵!大伙齊將他送至官司,少不得該他個惑眾之罪。」
當下十八公說出這番話來,大眾齊聲響應,助起了聲勢,一路蜂擁的齊至湘水兩岸,把個衡山縣都出空了。只見重重迭迭,周周匝匝,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從南至北長長的佈滿了湘江兩岸,遠勝於端陽節看龍舟。吆吆喝喝,喧聲不迭的都要看敖大爺返湘水這一曠世奇觀。
畢竟不知敖適返湘水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