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傍晚,看見自己全部軍馬都已經趕到洛陽的董卓心裡十分高興,大宴會群臣。
席間董卓喝了很多酒,他知道,從今天開始,書寫大漢歷史的再不是士人手中的筆,而是自己腰間的刀。
董卓有一件事情要做,現在的皇帝叫劉辯,十四歲。董卓不太喜歡他。因為他已經十四歲了,他的身邊有一群人,一群士人。
劉辯從小就是在士人的教育下長大的,那天董卓見到他的時候,他很看不起一身戎裝的董卓,卻對一邊的文士將領閔貢非常欣賞。
這讓董卓很不高興,董卓想再立一個皇帝,一個小皇帝,不懂事的。
那樣,或許能尊重自己一些。
前些天,他不敢說,因為他的腰桿還不夠硬,現在,董卓覺得是時候了。
「諸位,諸位,」董卓揮手,讓與宴眾人安靜下來:「我看陳留王天資聰慧,遠勝少帝,想立他為帝,如何?」
一語說出,四座無聲。之後,盧植拍案而起!
他知道那封什麼都沒寫的書信是董卓送來的,也知道董卓的意思。
但是,人的忍耐總是有底線的。
董卓的這個舉動已經超越了盧植的底線:「董仲穎!你到底想做什麼!」
盧植是大漢的將軍,是大漢最負盛名的將軍。雖然董卓看不起那些文士出身的將軍,但並不包括盧植在內。
對他,董卓還是很敬畏的。
一見盧植發怒,董卓茫然之間竟然找不到說辭。
「你是什麼人?居然敢輕言廢立之舉?」盧植的手已經指向董卓的鼻子。
董卓大怒,很多年沒人指過他的鼻子了:「來人!把盧植綁了!」
沒人動。大殿上的衛兵沒動,洛陽的一眾將領沒動,甚至連西涼軍的將領也傻傻的不知所措。
一邊的李儒見狀,忙上前一步道:「盧公,您喝多了吧?」
說罷沖眾將一使眼色:「還不快扶盧公下去休息!」
樊稠等人急忙上前,想架起盧植。
盧植拔出腰間寶劍,大喝一聲:「誰敢動!」
樊稠等人頓時呆在那裡。盧植也是憤怒之極,劍尖指向董卓:「你不要以為你把西涼軍都帶進洛陽,就能在這裡為所欲為,我告訴你,洛陽是姓劉的,這大漢是姓劉的,你改變不了!」
董卓的臉上一片鐵青之色,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片刻之後,董卓默然說道:「盧公,你累了。為大漢操勞這麼多年,你也該休息休息了。」
盧植四處看了一下,董卓身後的一眾洛陽將領都低垂著腦袋,與宴的士人們都沉默不語,彷彿這件事情和他們毫無關係一般。
一時間萬念俱灰,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該抹脖子,在董卓面前來個血濺當場。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人大聲喊道:「盧公說的不錯,你董卓是什麼身份?竟然敢妄說廢立之事?」
眾人非常驚奇,敢罵董卓的,整個洛陽也只有盧植一人,包括袁魁都要虛與委蛇。想找到第二人實在困難,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放眼望去,卻見兩名文士走入,當前說話的人正是并州刺史丁原。
丁原可沒有盧植那般的名聲,西涼眾將對他是不會客氣的。樊稠頓時跳起來罵道:「丁原老兒,你敢和我家將軍這樣說話,找死呢?」說完就抽刀上前。
丁原身後,另一文士打扮的人不緊不慢的上前一步,正好攔在丁原和樊稠之間。
樊稠看清楚那人的摸樣,心中大是一驚,硬生生停下腳步。他想停下,那人卻是不願住手。一腳飛出,帶起滑步,瞬間踢中樊稠胸口。
樊稠倒飛出去,一口鮮血噴出。
一旁的董卓忽然笑了,笑的很親切:「原來是奉先,這身打扮,哈哈,本將還真沒認出來。」
呂布也不追擊,放下自己的腳說道:「別看我穿上這身衣服就把我當文士!就憑董將軍手下這些貨色,還沒人能擋住我。」
樊稠站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說道:「那是,我們又沒有童子安那般功夫!」
呂布頓時惱怒,又想上前打過,卻被丁原喝止。
董卓一邊喝著酒,一邊說道:「丁大人,你好像來遲了。」
酒席不歡而散,一眾士人圍在丁原身邊,埋怨他為何來的這般遲。
丁原若是比董卓先入洛陽,形勢怎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丁原卻是毫不在意,拍著胸口說道:「諸位為何如此喪氣?」
袁魁歎道:「你若是早來兩天,我等尚有回天之力。只是如今,董卓麾下兵馬已經全部進入洛陽,而且原來的守備力量也已經被董卓收編,其兵力不下十萬之眾,如之奈何!」
丁原還未說話,一邊的呂布說道:「十萬之眾又能如何?我并州鐵騎天下無敵,足以破之!」
袁魁不耐煩的看了呂布一眼,沒有搭理他。丁原接著說道:「無妨,我并州鐵騎精銳,遠非董卓那些蠻兵可比。」
袁魁大喜,一眾士人也是歡呼起來,彷彿看到了希望。
呂布受到了羞辱,被文士袍緊裹的前胸不住的起伏著。以前他說一句話,底下的兄弟們都豎起耳朵傾聽。可是這些第一次見面的洛陽士人卻給了呂佈一個重大的打擊。
為什麼?為什麼同樣話我說出去沒人聽,丁原說出去卻是另一翻效果?
呂布想不明白。
丁原自信的說道:「明日,我就去西涼大營惄戰,將那董卓趕出洛陽!」
這句話更是點燃是士人們的激情,他們彷彿已經看到了勝利,相互慶賀起來。袁魁更是開始計劃趕走董卓之後的事情:「盧公,董卓敗走之後,洛陽軍事大局,還望盧公出面。」
盧植默不作聲,思索良久方才說道:「算了吧,丁原,不是董卓對手。」
第二日,丁原帶軍挑戰,西涼軍全力應戰。無奈,并州軍實在悍勇。
張遼一馬當先殺退華雄,呂布獨戰西涼六將,高順的陷陣營以八百之眾衝擊董卓中軍,其勢威不可擋。
戰至夜晚,董卓收兵退入洛陽。
華雄的大營丟了,樊稠的大營丟了,郭汜的大營丟了,牛輔的大營被并州鐵騎團團包圍。董卓設在洛陽城外的四座軍營都完了。
洛陽的士人們都興奮不已,沒有人再懷疑并州鐵騎將取得最後的勝利。
丁原在并州軍的大帳內擺起酒宴,與一眾洛陽高官慶賀今日的大勝。
席間,一個叫鄭泰的大儒喝多了,想喝點熱水。
放眼望了四週一圈,最終把目光鎖在呂布身上:「煩勞將軍替我喚杯茶水如何?」
鄭泰是當今的經學大師,在他看來,自己如此對一個武夫說話,已經是很抬舉呂布了。
呂布愣在那裡,沒動。
丁原略帶責備:「奉先,還不快去喚人上茶!」呂布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張遼正好趕來。
「大哥,我去吧。」張遼輕聲說道。
呂布點點頭轉身返回坐席,卻不知為何,走到一半的時候,看著那滿屋子的士人,他不想進去了。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文士袍,呂布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暗道:即便是我穿上這身衣服,也不能真正的坐在他們中間。
呂布回到了自己的大帳,曹性告訴他,有一位老朋友想見他。
那個老朋友叫李肅,是董卓帳下的謀士。
呂布見到他並不是十分驚訝,心中明白定是董卓派來的說客。
呂布猜想著董卓的條件和李肅的說辭,無外乎就是高官厚祿之類的,這樣的許諾對呂布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我這次來,是給你送赤兔馬的。」李肅並沒有說招降呂布,他知道,像呂布這麼狂的人,受不了招降這兩個字。
呂布心中一動,那一團火紅的影子馬上映入他的腦海之中,他的雙拳緊緊握在一起,看著李肅:「董卓要我投降?」
李肅搖搖頭:「董將軍說,他年紀大了,騎不了赤兔了。普天之下,配騎這馬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普天之下,僅自己一人而已?
這話說的呂布心潮澎湃不知不覺間改了稱呼:「董將軍有什麼條件?」
李肅伸出一個手指:「只有一個。」
呂布心中暗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董卓自是不會白白將赤兔交給自己。只是不知道讓自己做什麼事情?
如果他讓自己背叛丁原,自己該這麼做?呂布猶豫了。
李肅看著呂布,用手摸摸呂布的文士服說道:「把這個脫了吧,董將軍說,這身衣服配不上你呂布,更配不上赤兔。」
呂布恍惚的點點頭。
李肅轉身離開,呂布急道:「你還沒說董將軍讓我做什麼呢!」
李肅回頭一笑:「我已經說過了。」
留下呂布一人站在那裡,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