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娜娜當時是我們班的紀律委員。所謂的紀律委員就是上課專門盯著人看誰說話,誰說話就把誰的名字記在一個大本子上,然後交給老高,老高再根據上面的名字每人進行金錢處罰。張娜娜真實身份說白了就是一個女特務。
我所奇怪的是每次我和金剛說話,那個本子上只有金剛的名字而沒有我的名字。張娜娜把我當成空氣不存在,可以忽略「不記」。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活在那個人眼皮底下,而那個人卻看不見你,這個人是不是應該生氣,生很大的氣。這樣可以告訴那個人我還活著,不是一具死屍,也不是形同虛設。
有一回放學的路上我叫住張娜娜。
張娜娜說,什麼事啊。
把記人名字的本子給我看看,我說。
幹什麼呀。張娜娜略帶微笑說。
我想看一下上面怎麼沒有我的名字。我說。
沒有你的名字不是很好嗎。張娜娜說。
有金剛的名字怎麼能沒有我的名字。我說。
這說明你是個好學生呀。張娜娜笑著說。
我才不做什麼好學生呢,記著,下回把我的名字記上。我說。
別人都討好我別記他們的名字,你倒好,反過來讓我記上你的名字,我說你有病啊。張娜娜感到我很莫名其妙。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說。
後來張娜娜還是沒記我的名字,儘管我上課時說過很多話,而且很大聲。我當時的確不知道張娜娜為什麼不記我的名字,後來還是金剛告訴我原由的。
金剛每次被老高叫出去批評後都要來質問我為什麼兩個人說話受批評的總是一個人。
我說,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兩個人相愛受傷的總是女人。
金剛說他不是女人,我說,我們也沒有相愛,我們只是好哥們兒。
金剛說,你肯把我當做哥們兒我也把你當做哥們兒。
我說,好哥們為好哥們受一點點批評是無所謂的。
金剛說,有道理。
金剛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張娜娜不記我的名字而專記他的名字。
我說,那是因為你運氣不好,每次說話都被她看見。
金剛說,可是我每次都是和你一起說話的,她為什麼只看見我卻看不見你,是不是你給了她什麼好處。
我說,我是那種人嗎,若是有好處我寧可給你也不會給她,她記你名字可能是對你有意思。
金剛一拍我的肩說,好哥們就是好哥們。
其實在我心裡,金剛只不過是我兒時的一個玩伴,可有可無的。有他我的童年是快樂的,沒有他我的童年也不會太壞。一個人要想真正的快樂並不是靠別人,而是靠自己,別人只不過是支配自己快樂的一種介質。問題是如何發揮這種介質。
很多年以後我到了一個新的環境,認識了一幫新的面孔,我竟然沒有想起金剛來。等我想起金剛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我竟然沒有留淚,我們曾是好哥們兒。
人和人的感情就像一張紙那麼薄,但是這張紙不透明,所以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大都不真實,帶有虛假xing。等到那一天這張紙被捅破,朋友反目成仇,親人變成冤家,情人一刀兩斷,到那時候你就真正感覺到人是多麼無情的動物。
我和金剛在一起的時候真正過的很快樂,儘管我沒有把他當成朋友,他也把我沒有當成朋友。可是我們倆一起在那個鄉村那個學校長大,一起幹過許多壞事,也做過一些好事。我們一起偷過東西,也幫別人幹過活。我想,我們之所以當時是快樂的是因為我們當時只知道對和錯,而不知道為什麼是對,又為什麼是錯。等到我們知道為什麼對為什麼錯的時候,我們已不再快樂,我們已長大。
長大就會有煩惱,正如金剛的煩惱的一樣。
金剛的煩惱來自張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