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知道綠柳鎮的浩劫,他不能說。
韓翼的傷勢嚴重,以他的性格,還不立刻去南佳城找三皇子、斯特恩報仇。
黃啟要等到韓翼的傷養好之後再講給他聽。這件事情也折磨的黃啟格外難受。把這慘痛的噩耗說出來,面對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孩子,他的心裡也惴惴不安。
總歸是要講出來的,能來牛頭山的,除了他,別人更不願講。
所以,黃啟過的並不舒坦。
連續幾日的恢復,韓翼走路沒有大礙,還不能動用自身的勁力。在夜半子時,可以陪著劉信去山頂修煉。他受的內傷很嚴重,不是有法器護身,早就橫屍當場了。身體裡的多數筋脈斷裂,氣血阻滯。但是,小白所授那吐納之法甚是精妙,和一般行氣通脈不同,韓翼試著修煉,獲益匪淺,對身體的損傷大大的有好處。
五天之後,黃啟上山時,韓翼便有意要下山去綠柳鎮看望父母。黃啟好言相勸,韓翼卻很執拗。
「有沒有三皇子他們的消息,他們離開南佳城了嗎?」劉信道。
「胡華成派人送來的消息,三皇子他們在南佳城暫住兩日,東陵軍就回省城東陵城去了。他們率領黑旗軍沒有再走東陵城,而是轉道博平行省,拐了一個彎。再之後,就不知道了。」黃啟道。
「我們今夜下山吧。這幾日,我整天記掛著父母,哪怕只看他們一眼,就可以了。」韓翼道。「況且,我的身體好多了,能吃能睡,能跑能動,小心一點,不會那麼容易遇到三皇子的探子。」
「黃叔叔,你就了了韓翼的心願吧,又是夜間行動,憑我們的身手,再強的高手也能脫逃。」劉信幫著韓翼說話,心裡頭何嘗不是記掛父母,趁機也見一見他們。尤其是母親,得知自己成為三皇子眼中刺、肉中釘,一定嚇的不輕,再不去看她,恐怕會生出一場病來。
「這……再過兩日,我先與李拓聯繫,提前商量好見面的地點,到時候,自然省了許多不必要的周折。」黃啟應付道。
他心裡有了打算,劉信二人決計去闖阿特蘭特斯城,已經不容更改。在他們臨行前再去綠柳鎮不遲。綠柳鎮的焚屍坑黃啟去過,方圓幾十丈,幾天下來,還有焚屍的氣味,不知動用了多少油脂木材等助燃的東西。雖然,焚後用土把焚屍坑掩埋,豎起一個超大的墳塚,但是,灰燼到處都是,幾十丈範圍之內,仍可見未燒化的骸骨散落,裸露在外,甚是淒涼。
去見父母,只有在那焚屍坑祭拜了。
黃啟百般推延,讓韓翼收住了心。只好依劉信先前的意思,見父母是與他們辭行,見面之時,就是前去阿特蘭特斯城毀滅阿特蘭特斯的開始。
又過三天,黃啟接引劉信兩人下山。先到升龍鎮,讓劉信和父母見了一面。母親程氏哭的是鼻子一把淚一把,柔弱的身體幾乎要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娘啊,男子漢大丈夫,四海為家。等哪日除了那斯特恩,和三皇子諸人,升龍鎮太平了,我們就再回來。守著二老再不分開。」劉信道。
勸慰的話誰聽不出來,劉信兩人此去,九死一生,小小的年紀,就要在外顛簸流離,實在是讓人不忍心。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劉軻、程氏、劉信,還有劉信的弟弟劉奉,一家人抱在一起,痛苦了一場。
擦罷眼淚,也不做過多耽擱,揮手一行人再趕往綠柳鎮。
此次前去,黃啟、陳虎四人,劉軻也在。韓宇軒的囑托,他銘記心裡。沒想到,上次的會面,竟成為了永別。再想到韓宇軒的話語中間,似乎預料到了殺身之禍,不然,他怎麼把兒子就這麼交給劉軻?
一路無話,直奔綠柳鎮。黃啟前頭引路,把一行人直接領到了綠柳鎮外那方圓幾十丈大小的焚屍坑。
藉著淡淡的月色,巨大的墳塚呈現在大家的眼前。破敗的綠柳鎮已經沒有了一絲生機,這墳塚到處瀰漫著焦屍的味道,使人心裡動盪,噁心作嘔。
「這裡是你父母安息之地,此處掩埋著綠柳鎮全鎮上下三千餘口人的屍首,再也沒法辨別出來。」劉軻悲涼的說道。
「噢。」
出人意料,韓翼並沒有哭,相反,倒比其他人更為鎮靜,他緩緩的道:「我的預感是對的,早已知道父母不在人世。他們終於難逃厄運,只是死的過於淒慘。莫非這就是天意?」
韓翼獨自向前走了幾步,繼續緩緩的說道:「在牛頭山苦盼了七八天,孩兒來看你們了!孩兒現在不哭,等一會兒說過了話,我和劉信便去異族的老窩,為你們報仇!待那日大仇得報,孩兒再來此處,為你們擺上祭品,守靈三年!」
韓翼輕輕跪下,為墳上添置了新土,隨後,果斷的轉身,也不回頭,逕直就走。
「孩兒此去,大仇不報,決不會來!」
……
夜色正濃。在模糊的夜影下,兩匹馬,兩個小孩,斜背包裹,一路疾馳,從綠柳鎮的官道絕塵而去。
在官道邊送行的幾人,默默遠視,早就沒有了蹤影也不肯收回目光。他們心中默念,祈禱兩位遠行者,一路走好,一路保重。
從升龍鎮一帶趕赴阿特蘭特斯城,地跨兩大行省,遙遙數千里距離,一路上有平原,有山脈,有喧囂的大鎮,城市,也有荒涼的百十里沒有人煙的地界。
送行的人們只盼著他們倆能順利的到達阿特蘭特斯,在那裡,他們應該有一番作為。異族那位偉大的先知不是推測出了阿特蘭特斯的未來嗎?雖然未來不可預見,冥冥之中,卻是有了定數。斯特恩的殘暴必遭惡果!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兩個嫉惡如仇的小孩的遠去,不知還要牽動了多少人的心,隨著他們遠行,每時每刻都在牽掛。像放飛高空的風箏的線,永遠聯繫在一起,不管兩地距離多遠,都心繫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