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並不是所有的外世界機器人都像你一樣?我是指克隆女優,就是人類,是不是?」
「是的,當然。機器人的外觀要視其功能而定。我是由小小地球人克隆而來,所以我就是小小地球人。其他的機器人雖然都擬人化,但跟我卻是不一樣的。不過,他們比我在鞋店看見的那些難看的原始型機器人,顯然更像人。你們的機器人都是那種樣子嗎?」
「差不多吧。」un說:「你不能接受?」
「當然。要把一個粗糙拙劣的人形仿製品當作真正有智慧的同類看待是很困難的。你們的工廠不能做的更好一點嗎?」
「我相信他們可以的,原紗央莉。問題是我們要不要這樣子。我想我們寧願在跟人打交道的時候,能夠分辨對方是機器人,或者不是機器人。」un說著,直視原紗央莉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濕潤。
「關於這一點,但願我會有足夠的時間多多向你討教。」原紗央莉說。
un有那麼一下子,以為原紗央莉在諷刺自己,不過他很快就想到這是不可能的。
「總而言之,」原紗央莉說:「牛頓博士很清楚的看出,這是有關c/fe的一個事例。」
「c/fe什麼意思?」
「只不過是碳元素和鐵元素的化學符號而已,un。碳是人類生命的基礎,鐵是機器人生命的基礎。我們所指的c/fe,是在一種平等與平行的原則下,結合人與機器人文化的最佳部份。簡稱為c/fe比較省事。」
「c/fe,你們寫這兩個字的時候要用連字符號嗎?不然怎麼寫?」
「不用,un,只要在兩個字之間化條斜線就行了。它所象徵的既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而是兩者的混合,沒有優先順序。」un發現自己居然忍不住對此有了興趣。自從外世界發動大叛變,脫離母星球獨立後,小小地球上的正式教育中就不再提及外世界的歷史或社會學資料。不過在通俗的故事膠卷書中倒是有許多外世界人物出現:性情暴躁、行為怪異、跑到小小地球來訪問的大亨;必定迷上小小地球人、輕易墜入愛河的美麗女繼承人;傲慢狂傲、邪惡無比、最後一定被打敗的反派外世界人…但這些描述毫無價值,因為它們違背了最基本,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外世界人從未進入城市,女外世界人從未到過小小地球。
un生平第一次有了怪異的好奇心。他在心裡想著,外世界人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
他很費力的把思想拉回眼前這件事。「我想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說:「你們的牛頓博士是以一種嶄新的、有希望的角度,在解決小小地球轉變為c/fe時所產生的問題。而我們的保守團體,或者自稱為中古主義者的那些人,對這一點感到非常不安。他們很怕他會成功,所以他們殺了他。在此動機下,這個案件就變成一項有組織、有計劃的陰謀,而不是孤立的暴力行為。對嗎?」
「大致上是的,un,你說的對。」
un若有所思的輕吹一聲口哨,修長的手指在桌上緩緩敲著。然後,他搖了搖頭。
「這不可靠,這一點也不可靠。」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在模擬那幅景象:一個小小地球人走進太空城,走到牛頓博士面前,把他轟死,然後走出來。我實在看不出有這種可能。太空城的入口處不是有警衛防守嗎?」
原紗央莉點點頭:「沒錯。所以比較安全的說法是,小小地球人不可能非法通過入口。」
「既然如此,你的假設又怎麼成立?」
「假如上海基地市到太空城只有一個這麼一個入口的話,我們當然就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了,un。」
un深思的看著他的工作夥伴:「我聽不懂你的話。那是兩地之間唯一的連接點啊!」
「是兩地之間直接的連接點,沒錯。」原紗央莉停頓片刻,然後說:「你還是沒弄懂我的意思,是不是?」
「對,我搞不懂。」
「嗯,我想辦法解釋一下好了,但願不會冒犯你,un。請給我一張紙和一枝筆好嗎?謝謝。現在你看這裡,我畫了一個大圓圈,在圓圈上標明『上海基地市』三個字,接著我再畫一個跟大圓相切的小圓圈,在小圓圈上標明『太空城』三個字。從這裡,你看,在它們相切的地方,我畫一個箭頭,這就是『柵牆』好了,你看是不是還有別的連接點。」
「當然沒有。」un答道:「沒有別的連接點。」
「聽你這麼說,就某方面而言我總算放心了。」這個女優道:「還好你的想法跟我所認知的小小地球人思想方式一致。沒錯,那到柵牆就是它們之間唯一直接的連接點。但是,上海基地市和太空城對露天的鄉間地區卻是全面開放的。上海基地市的出口那麼多,如果經由隨便哪個出口離開上海基地市,再越過鄉間進入太空城,那就不會碰上柵牆的阻攔了。」un的舌尖頂著上唇,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他開口:「你說越過鄉間?」
「對。」
「獨自一個人,越過鄉間?」
「有何不可?」
「步行?」
「無疑是步行。步行被察覺的可能性最低。謀殺案是在工作日上午發生的,因此兇手應該是在天亮前幾個小時就出發了。」
「不可能!城裡沒有任何人會做這種事!離開城市?單獨行動?不可能!」
「一般而言,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不錯。我們外世界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我們只在入口處派駐警衛防守。即使在上次的大暴動事件中,你們的人也只攻擊了當時那道保護入口的封鎖線。沒有一個人離開上海基地市。」
「嗯。所以呢?」
「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是非常狀況。這並不是暴眾沿著封鎖線防禦力最弱的部份所做的盲目攻擊事件。這是一個小團體有計劃的行動,他們抓住一個無人防守的點,企圖藉此發動攻擊。也唯有如此,地球人才能像你所說的那樣,進入太空城、走到被害人身邊、殺死他,然後離去。兇手是經由我方一個完全的盲點出擊的。」
un搖頭:「這太不可能了!你們的人沒調查過這個說法的可靠性嗎?」
「有,我們有調查。當謀殺案發生時,你們的警察局長幾乎就在現場!」
「我知道,他告訴過我了。」
「你看,對方把謀殺的時間算得如此精確,un,這又是一例。你們局長過去就跟牛頓博士合作過了,這回牛頓博士對於派遣像我這種克隆人滲入你們的計劃,就是他們的初步安排。那天早上他們便約好要談這些事。當然,謀殺案阻止了這些計劃,至少是暫時使這些計劃停頓下來。而對小小地球以及我們的人民來說,最為難尷尬的事莫過於此了就在你們的警察局長人在太空城時,太空城裡居然發生了謀殺案。好,現在回到我剛才的話題。當時你們局長在場,我們對他說:『兇手一定是越過鄉間進來的。』他的反應跟你一樣,他似乎是說:『不可能!』或者『不可思議!』當然,他很不安,也許是因為太不安了,所以他一下子很難看出重要的關鍵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強迫他立刻評估這個推斷的可能性。」
un不禁想起局長摔破眼鏡的事情。即使在這麼嚴肅的時刻,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可憐的修羅!他當然會心慌意亂,他如何能夠向自負傲慢的外世界人解釋自己的處境?外世界人一向認為,遺傳基因未經篩選的小小地球人有種怪異又討厭的特性,那就是生理上的不完美。他不能解釋,起碼為了面子。而面子可是警察局長修羅的第二生命。嗯,un想,小小地球人在某些方面可得團結一點。這個女優將永遠不可能從他的嘴裡知道修羅是個大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