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賜鐵卷誘殺范延光假傳命三臣立新君
楊光遠看了石敬瑭送來密信,對兒子楊承貴言道:「老夫權衡左右,尚在為難之中,石、范兩家不知應傾向哪邊?」
楊承貴言道:「父帥,范延光雖借民憤起兵造反,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石敬瑭北合契丹,麾下猛將如雲,又攬四海志士,即使當前困境,日後必能扭轉危機。」
「嗯。」楊光遠言:「言之有理,不過我即使降晉,至石敬瑭恨我害死皇子石重義,日後必定加害。」
承貴道:「父帥何不回信晉主,要挾割青州六郡七十二城為封地,自古齊魯魚米富足,父親借此地割據一方,以成霸業。」
楊光遠大喜:「我兒真是慧眼所見,本帥即刻修書一封回稟晉主,此事非承貴親往方可能成。」楊光遠遂寫下一道本章,交於楊承貴密送開封。
話說石敬瑭正為緩解汜水關之急與愛侄石重貴、大臣桑維翰、劉知遠、景延廣商議對策,忽然有侍者來報:「啟稟萬歲,楊光遠遣其子楊承貴來送奏章。」
劉知遠言道:「陛下,此人前來定是為投降之事。」
「命楊承貴上殿。」石敬瑭道。
楊承貴一上金殿,雙膝跪地,伏地高呼:「楊承貴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石敬瑭命其平身,問道:「楊光遠遣少將軍此時前來可有本章上奏?」
「卻有一本奏上。」楊承貴從懷中捧出一本奏章。
「念!」石敬瑭言。
楊承貴看了一眼石敬瑭,展開奏章讀道:
「吾主萬歲:罪臣楊光遠自終唐降晉,無時不忘陛下厚恩。臣戰戰兢兢為政,悔恨誤信范延光讒言蠱惑,以致做下造反大罪。今陛下皇恩浩蕩,赦免罪臣之過,令臣感激涕零,刻骨銘心。今只為剿除范延光亂黨,懇請陛下將青州六郡七十二城借給為臣,以做剿賊後方。字字肺腑之言,罪臣冒死泣血呈上,萬望陛下聖裁。恭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石敬瑭聽罷此章,猛然起身不由得怒火填胸,劉知遠在一旁低聲勸道:「陛下,汜水關告急。」石敬瑭壓了壓心中怒火,言道:「此番叛亂也全怪不得楊愛卿,既然令尊能棄暗投明,也是難能可貴。朕准奏,加封楊光遠為青州六郡兵馬督詔討,速解汜水關之圍,不得有誤。」
「臣代父帥領旨謝恩!」楊光遠領得聖旨,星夜返回軍中。
楊承貴回至軍中,便把石敬瑭詔書交於楊光遠看,光遠言:「如今范延光已率兵往六明鎮準備繞道渡河,令我在此圍困汜水關。」
承貴言道:「父帥既已歸順皇上,此時追擊范延光正是時機。」楊光遠用承貴之計稽核兵馬追擊范延光。
楊光遠父子離開汜水關,率兵追往六明鎮,此時范延光正率兵渡河,有探馬見楊光遠率兵追來,急忙報與范延光,范延光並不知楊光遠已投降晉主,欲去迎接楊光遠。副將張從賓勸道:「主公命楊光遠圍困汜水關,他不守關來此何干?待末將前去打探。」
張從賓代了十幾個護衛催馬攔住楊光遠大隊人馬,施禮問道:「楊將軍奉命圍困汜水關,率兵來此做甚?」
楊光遠順口編了一個瞎話,答道:「石敬瑭調來大將郭威救汜水關,我敵他不過,特來跟隨過河。」
張從賓道:「流星探馬為何不曾說過郭威率兵來救?」楊光遠被其問住,啞口無言,楊承貴在一旁搭弓上箭,暗放雕翎,張從賓夜色中不曾防備,遭暗箭射死。楊光遠立即下令擊鼓出擊。范延光忽聞戰鼓,只見遠處楊光遠率兵衝殺而來。范延光驚呼:「楊光遠已反!」命正在登船的將士即刻應戰,等眾將士下船,楊光遠已率兵殺到。河岸邊上血戰一場,范延光大敗而逃。
楊光遠在六明鎮大勝范延光沿途收復諸多失地,范延光只得敗退魏州,據守不出。僵持有一月之餘,楊光遠父子久攻不下,便向長安請旨增兵。石敬瑭得楊光遠奏報,召幾名信服大臣商議此事,景延廣奏道:「陛下不可再為楊光遠增兵,此人反覆無常,若兵勢過重,只恐再度造反。」
「朕也想既不為楊光遠增兵,可又要誅殺范延光,哪位愛卿有良策?」石敬瑭言。
景延廣道:「陛下可派使者贈鐵卷與范延光,赦其免死;再將密詔命楊光遠半道殺之。」
「准奏!」石敬瑭捋了鬍鬚頻頻點頭,遂按景延廣之策。
數日後,皇帝命太監朱憲來至魏州城下,范延光不敢打開城門,便命人用筐子將太監朱憲吊入城中。
范延光拜會朱憲,朱憲當堂宣讀皇帝詔。石敬瑭不僅赦免范延光造反之罪,且加封范延光為高平郡王,授天平節度使之職,賜鐵卷免死。
范延光領旨謝恩,又將使者朱憲送出城外。范延光捧著皇帝所贈鐵卷,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中暗想古往今來能有幾人被君王授鐵卷免死?范延光遂定次日獻城歸降。
太監朱憲出了魏州城,便往楊光遠大營。楊光遠將朱憲迎入中軍,問道:「萬歲此次遣公公來此,不知可有旨意?」
朱憲從懷中掏出一道密旨交與楊光遠:「皇上密旨,無論何事發生,范延光格殺勿論。」
楊光遠奸笑道:「范延光閉門死守,末將兵力不足焉能殺其人?」
朱憲笑道:「皇上聖明,陛下早已定好巧計賺范延光出城,將軍盡可擒獲殺之。」
「好!」楊光遠道:「末將定不負皇上所望。」
次日,楊光遠早上剛剛醒來,其子楊承貴急忙入帳來報:「啟稟父帥,范延光已出城。」
「果有此事?帶了多少人馬?」楊光遠問。
承貴答:「家眷隨從不過百餘人。」
楊光遠言:「速點一千精兵隨我前去緝拿范延光!」楊承貴立刻點齊一千精兵隨楊光遠緝拿范延光。
楊光遠父子率兵將范延光一行攔住,范延光竟面無懼色。楊光遠問道:「范大人此行欲往何處呀?」
范延光言道:「老夫入朝免君,關你何事?」
楊光遠言道:「本將奉皇帝密詔緝拿反賊,汝竟自尋苦吃。」
范延光理直氣壯,拿出御賜鐵卷言道:「我有皇帝御賜鐵卷,逢罪免死,汝能奈我何?」
楊光遠心中一驚,這可如何是好?御賜鐵卷免死古今罕有,范延光今得此物,若是斬殺乃是藐視皇恩。為難之時突想起皇帝密詔「格殺勿論」,楊光遠仰天大笑:「我奉皇帝密詔,無論你鐵卷何處所得,皆格殺勿論。」遂命左右將士將范延光滿門南下,在魏州城下抄斬滿門,范延光臨死大罵:「反覆小人,我有皇帝鐵卷可免死罪!」楊光遠置之不理,即令斬首。正是:
耗竭民力築宮牆,反逼諸侯起禍殃。兩載征討傾國力,三年混戰多殺傷。
高官厚爵已成夢,免死鐵卷反送亡。大亂方定如醉醒,換得太平富家邦。
范延光叛亂平定,各方息兵,但朝中多有朝臣不滿向遼稱兒稱臣,百姓也難忍朝廷徭役賦稅。晉高祖石敬瑭時常動怒,遂降旨用酷刑以治天下。
有道是夜長夢多,石敬瑭常常夜夢酷刑慘象,這一夜偏巧夢見范延光。范延光身著死囚服,四肢血肉模糊,枯面如鬼,陰聲對石敬瑭言:「石郎因何用免死牌害我?」石敬瑭轉身去逃,身後突現一人,竟是遼主耶律德光,德光厲聲言道:「朕不要幽雲十六州,朕要中原!」石敬瑭環顧四周,只見中多酷刑怨鬼喊冤而來。石敬瑭慘叫一聲,噩夢驚醒卻一病不起。
公元942年六月,後晉天福七年秋,開封晉宮之中鉤月淒涼,夏夜沉悶,石敬瑭病臥宮中自感大限將至,便將在宮中護駕的侄兒石重貴招至榻前,對重貴言道:「朕感不適,皇侄速為朕傳劉知遠、桑維翰、景延廣、馮道四人來見。」石重貴領得的口諭,便去傳幾位大臣。
皇侄石重貴向來反對石敬瑭親近契丹,心中暗想桑維翰主張對契丹奴顏婢膝,若令其輔佐即位之君,豈能讓這類國賊主政,頓時心生一計,只對劉知遠、景延廣、馮道三人傳詔,卻不詔桑維翰。
劉知遠、景延廣、馮道三人來至宮中拜竭皇帝,石敬瑭問道:「桑維翰何在?」
石重貴言道:「桑丞相今夜酒醉未醒,恐難奉詔?」
「哎!桑愛卿不可托付政事。」石敬瑭搖頭歎道,遂令石重貴宮外守衛,對三位大臣言:「朕常托異夢,難忍酷刑慘象和契丹威逼,朕自知天命,御祚將終,尚有托孤之重未有詔命,連夜召見諸位愛卿正為此事。」
劉知遠問道:「不知萬歲欲立何人為儲君?」
敬瑭言道:「朕生有六字,三子夭折,兩子戰死,惟有幼子重睿童心稚嫩,難以臨朝聽政,以後朝廷大事全賴三位愛卿。」劉知遠、景延廣、馮道三人趕忙跪倒在地,馮道言道:「臣等定不負陛下所托。」
石敬瑭見三人皆跪榻旁,便令宮女把四歲的石重睿抱至近前,交與馮道懷中。敬瑭言:「大晉社稷全交三位愛卿,望諸位效仿周公之德,顧命輔政,勿負朕心。」三人口稱遵旨,伏地叩首。
忽然,石敬瑭兩眼恍惚,面帶驚恐,高聲呼道:「契丹來也,契丹來也!」一頓瘋話,石敬瑭兩眼翻白,氣絕身亡,終年五十一歲,史稱晉高祖。正是:
天子一崩未聞泣,誤國只為兒皇帝。
十六州下父子盟,卻教宋遼久戰兮。
石敬瑭駕崩,三位輔政大臣密議報喪之事,景延廣言:「自大晉開國,向契丹稱臣稱子奴顏婢膝,實乃奇恥大辱。若立年幼之君,必被契丹訛詐,不如選年長宗室繼承君位?」
最恨契丹的莫過劉知遠,也道「航川所言有理,晉與契丹終究一戰,立年長之君能任國事。本官之見,皇侄石重貴素不臣服契丹,頗有骨氣可立為君。」
劉知遠、景延廣再看馮道,馮道言:「立嗣之事由二為大人斟酌便可,下官願代為擬詔。」
「既然如此,就請馮丞相擬詔。」景延廣道。
三人擬定詔書連夜報喪,群臣聞石敬瑭駕崩,紛紛入朝哭喪。大殿之上,百官具穿白素,丞相馮道宣皇帝遺詔,傳皇位於皇侄石重貴。聖旨讀畢,有太監喊道:「恭請新君即位!」,景延廣、劉知遠扶皇侄石重貴登上大殿,穩坐龍椅,群臣伏地高呼萬歲,改元天運,史稱晉出帝。
晉出帝石重貴即位有數月之後,將石敬瑭葬於顯陵。到是無獨有偶,石敬瑭剛剛下葬,南唐皇帝李忭駕崩,追諡烈祖皇帝,史稱南唐前主。太子李景即位,史稱中主,改元保大。李景,字伯玉,生性英姿,飽讀詩書,儒雅多才。剛登基數日,大臣周宗奏道:「大閩景宗皇帝王曦被殺,閩國大亂,臣以為此時乃滅閩良機,請陛下發兵。」李景聞奏大喜,草詔令查文徽為兵馬元帥,邊鎬、臧循為大將領兵五萬討伐閩國。
閩國之亂皆因皇帝王曦*無忌,殘暴殺戮,使得奸臣朱文進暗下毒手,除掉君主自立為大閩皇帝。
朱文進篡奪閩國江山,使得王曦胞弟富沙王王延政起兵聲討反。朱文進佔據福州,王延政率兵久攻不下,已是相持數月。這日,王延政正在軍中議事,大將張漢卿入帳來報:「啟稟主公,唐主李景以查文徽為帥趁亂入閩。」
「唐主出兵,心懷何意?」王延政問道。
張漢卿言:「末將之見,唐兵意在趁亂奪我京師福州,主公當在唐兵來此之前攻破福州。」
王延政緊縮雙眉,一番思慮,頓時計上心頭,言道:「唐兵乃是趁火打劫,我何不借唐兵來犯,離間城內奸賊。」王延政遂命麾下眾將四處傳言,南唐兵馬來犯,乃是與王延政聯合討伐奸賊朱文進,並令射手向福州城上射箭信傳播謠言。
鎮守福州北門的將領名叫林仁翰,得數枚箭信,信中說南唐兵馬來犯乃是相助富沙王王延政,便信以為真。林仁翰召集麾下將士言道:「朱文進殺君自立,富沙王王延政會合唐兵合力討伐福州,人心所向,天意如此。願隨我者,當殺朱文進奸賊,獻於富沙王麾下。」
北門守兵皆願追隨。林仁翰遂領親兵五百人,闖入朱文進行宮。朱文進正與宮中妃嬪淫樂,見林仁翰率兵闖入,問道:「林將軍率兵闖入,有何急事?」
林仁翰言道:「富沙王已與唐主合兵來討,我等身不由己。」言罷,眾將士揮刀而上,將朱文進與左右妃嬪亂刀砍死。林仁翰率兵殺了朱文進即可命人開城獻降。
王延政佔據福州,閩國其餘各城紛紛歸順,共舉王延政為閩主。此時南唐大軍已進駐建陽。南唐元帥查文徽,字光慎,歙州休寧人氏。流星探馬來報,王延政已破福州。
大將邊鎬言道:「我等未到,王延政已攻破福州,此時不可貿然輕進。」
查文徽捻了撚鬚,言道:「邊將軍所言有理,令大軍駐紮建陽。」
南唐大軍剛駐建陽,二路探馬又報,閩主王延政率兵兵馬向邵武發兵。查文徽言:「閩軍乘勝前來,勢頭正勁,邵武重地可抄我軍後路,必由大將鎮守。」
大將臧循言道:「元帥何愁大將,請賜我精兵五千,末將在邵武屯兵必使閩兵無功而返。」
「好!」查文徽道:「本帥就點五千精兵,臧將軍務必依險而守。」
「末將記下!」臧循領得帥令,便點五千精兵據守邵武去了。
數日後,王延政率兩萬兵馬來至邵武,遠遠望去山丘之中有一大寨,南唐大將臧循便屯兵寨中,此寨三面皆有丘陵環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王延政言:「此寨依山而立,不可強攻。孤王欲翻山而入繞寨之後。」即命大將張漢卿點三千兵馬為先鋒,進入山林。這最原始森林,山勢不高,卻密林陰森,閩卒忽見一碑,上刻三字「霾風嶺」,不知陰風嶺上有何罹難,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