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李從珂哭城賺王師花見羞二讓君王位
話說王思同率兵十萬餘眾星夜對鳳翔合圍,天明之時便傳令擊鼓攻城。李從珂只得命城中將士拚死相拒,大戰半日各有死傷。李從珂城頭召集眾將言道:「孤觀鳳翔城垣年久失修,倘若再遭戰事,如之奈何?」
左軍師韓昭胤言道:「殿下勿慮,王思同乃一介書儒,並無奇謀妙計。攻打西門主將乃是楊光遠,此人惡強而憐弱,殿下可向其哭訴,籠絡其反叛。北門大將乃索自通,此人重義而忘公,潞州城下曾放過殿下一次,何愁此番不能倒戈。」
從珂大喜:「軍師一言,頃刻已退卻兩路圍兵。孤王親往陣前說服楊光遠,那索自通營中,還勞軍師遊說。」韓昭胤遂領命前往。
單表李從珂擺陣西門外,西營主將楊光遠得知便列陣相迎。這楊光遠,字德明,頭戴烏油盔,身著烏油甲,手提一口九連環大刀,坐騎一匹追風ju花馬,一副威嚴之勢。楊光遠心中暗想破城只在旦夕,戰於不戰潞王必敗。再觀潞王李從珂反讓楊光遠一驚,其陣中不過老弱士卒千餘人,李從珂端坐騎馬,未著鎧甲身著便服,亦無兵刃,並非是決戰之勢,到有慘淡光景。
楊光遠刀掛馬鞍,抱拳言道:「潞王千歲在上,末將身著硬甲不便下馬,還望恕罪。楊某身為大將不傷無刃之人,請千歲回城披甲換錘。」
「諸位將士!」李從珂一嗓子大喝,便把兩軍陣前的眾人目光引來,喝道:「從珂自十五歲追隨先帝出生入死,久陷敵陣,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橋,逢戰即傷,不曾言痛。而今日卻令從珂心痛而泣。」
李從珂潸然淚下,順手將罩袍扯下露出舊時戰傷,又言:「奸臣當道使得秦王欲害,從珂逼反,父子相殘,兄弟反目,而今新君年少,臣強主弱,敢問蒼天,從珂何罪?」此言一出,只見兩軍將士面生慚愧,眼中依稀。
楊光遠見李從珂自己都哭的泣不成聲,心中暗想我與所部將士昔日皆隨李嗣源父子南征北戰,李從珂我等也不薄,我再將潞王逼上死路,豈不是恩將仇報。楊光遠言道:「千歲真乃吾主也!楊某豈能助紂為虐,吾願率所部將士歸順潞王。」
李從珂心中大喜,趕忙翻身下馬,赤背伏地泣曰:「諸位將士乃小王再生父母,從珂沒齒不忘。」楊光遠一看李從珂身為千歲能給士卒下跪,這真逼得沒辦法才如此,楊光遠又憐惜弱者,趕忙下馬扶起李從珂,對其言道:「千歲容我半日,天晚時分我即拔營歸降。」從珂泣極而喜,二人定計歸降,各自收兵。
李從珂回至城中,都督范延光賀道:「千歲大義凜然,我等亦敬佩萬分。」
從珂言道:「若是索自通能歸順,此戰必勝。」話音未落,有士卒來報:「啟稟千歲,韓軍師回城。」從珂即刻令見。
李從珂見韓昭胤問其如何,韓昭胤言:「今見索自通,其常念欲千歲昔日舊交,願意歸降。」
從珂大喜:「我與自通共打江山之時,從厚尚在年幼,自通定不負我。」左右眾將連聲稱道。
李從珂暗結索自通、楊光遠兩部兵馬,以左臂扎白綾為號當夜出兵,王思同意欲久困鳳翔,尚不知有人倒戈。事發突然,十萬官軍自亂陣腳,李從珂親率守軍夜襲敵寨,索自通、楊光遠暗中策應,使得鳳翔四面火光沖天,喊殺連綿。王思同睡夢驚醒,慌忙掛甲上馬,大戰未幾,中軍已亂,王思同命副將尹暉率大部兵馬斷後,自帶五百親兵向東逃去。尹暉率幾千敗兵逃出數里,見十萬官軍大勢已去,又有李從珂率兵緊追不捨,只得歸降。正是:
男兒膝下有黃金,伏地一哭泠三軍。
示以弱相求憐憫,煽得舊事換忠心。
李從珂鳳翔反敗為勝,斬敵兩萬種,沿途收降三萬人,繳獲輜重糧草無數。李從珂當夜大犒三軍,軍師李專美勸道:「今夜大勝,尤壯軍威,千歲當乘勝追擊,不可給朝廷已喘息之機。」從珂應允。
兩日後,潞王李從珂命大將張敬達為先鋒率三千精兵先出漢中,大將房暠押解糧草輜重在後,親率八萬大軍向東進發。鳳翔之東,乃是西京長安。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寒甲映光,李從珂率兵來至長安城,鎮守長安的乃是大將劉遂雍,劉遂雍登上城頭一看潞王八萬雄兵,嚇得是魂不附體,只得開關獻降。
長安失守報傳至洛陽,李從厚依舊熟視無睹,只顧玩樂。朝中文武百官皆束手無策,唯有大將藥彥稠自率三千人馬趕往華州匯合王思同。藥彥稠剛到華州不過一日,潞王李從珂率八萬人馬將華州圍困,華州兵馬不過五千餘眾。李從珂率兵關前列陣,藥彥稠率兵相迎。兩軍陣前,李從珂見是藥彥稠言道:「藥將軍別來無恙,昔日將軍替我誅安重誨,小王感恩不盡,今出於國家大義而用兵,將軍何不歸順。」
藥彥稠冷笑道:「當初殺安重誨乃時局所迫,安公臨刑前曾勸言『重誨可殺,國家不可負』。千歲反相天下皆知,藥某若降何顏再見東都父老?」
從珂聞言大怒,降將尹暉言道:「末將願取藥彥稠人頭,獻於千歲麾下。」尹暉催馬上陣,藥彥稠手持雀舌槍,催動胯下抱月烏騅馬與尹暉大戰,兩軍戰鼓擂動,不過三合,尹暉便被藥彥稠挑落馬下。
李從珂見先折一將,暗歎藥彥稠武藝高強,親自策馬提錘出陣交戰,二人戰至一處,而是回合未分勝負。左軍師韓昭胤恐李從珂有失,命大將張敬達率三千士卒出戰,藥彥稠自知兵力不及,敗退回城。各自收兵,軍師韓昭胤對從珂言道:「今觀藥彥稠武藝高強,不能輕取,千歲可斷水絕糧,華州等能不攻自破。」從珂即刻令人死困華州,絕其糧道。
數日後華州糧盡,藥彥稠、王思同率兵突圍不成,皆被叛軍擒獲。李從珂令人將王思同、藥彥稠押至中軍,二人寧死不降。李從珂見勸降不成,暴性大發,令將二人斬首。斷頭台前藥彥稠仰天長歎:「先帝爺,只恨你嫡子不賢,養子不忠,李唐社稷禁毀其手。」言罷,人首分家。
大都督王思同、大將藥彥稠皆被正法,舉國震驚,沿途各鎮紛紛歸降李從珂。叛軍數日之內兵臨京師,才使李從厚才如夢方醒,急召群臣商議對策。康義誠奏道:「臣啟陛下,末將願率禁軍西征,扼守關隘與敵周旋,陛下可再發密詔,號天下親王之師入京救駕。」
「准奏,朕一概准奏。」李從厚言道。
禁軍大將朱弘實奏道:「萬歲,臣以為禁軍萬不可離開京師。今西徵兵馬盡皆倒戈,卻無一騎東歸,可知人心已向潞王。不如禁兵固守京師,待勤王之師來援,再反戈一擊。」
義誠怒道:「聞公之言,莫非疑我等二心不成?」
弘實怒道:「大戰在即,誰人欲反?尚未可測。」愍帝見二人爭執不下,難作決斷,康義誠奏道:「秦王謀反之時,朱氏兄弟便與秦王府馬處鈞有所勾結,此番莫非與潞王亦有勾結!」李從厚聞聽大怒,遂令將朱弘實斬首,罷免朱弘昭之職,令康義誠為督招討,統率禁軍西征潞王。
時過兩日,敗報又至,康義誠果真應朱弘實之言投降潞王,李從厚自身膽小如鼠,當日傍晚只帶隨從數百人逃往太原投奔駙馬石敬瑭。
皇帝出走,百官皆欲獻城歸降。後宮太妃花見羞更是不知所措,連夜召宰相馮道入宮。馮道一見花見羞,趕忙跪地高呼千歲,太妃令其平身看座。花見羞言道:「馮愛卿,本宮聞言潞王以為秦王復仇為名,欲圖皇位。哀家當初也曾力主誅殺秦王,只恐潞王不能容我母子,還望丞相出一計相救。」
馮道慨歎一聲,捻髯而思,言道:「潞王此番動兵,清君側為假,奪君位為真,娘娘若求保全,惟有一計。」
「丞相速言。」花見羞道。
馮道言:「潞王之母魏氏早年寡居,潞王素來以孝母為首,長歎其母出身卑賤而無封號。今曹太后年邁不能主持後宮,娘娘可降懿旨,追封魏氏為皇太后。如此一來成全潞王虛榮,又使潞王登基有名,潞王定對太妃感恩戴德。」花見羞重謝馮道不提。
一日之後,潞王李從珂攻陷洛陽,丞相馮道率百官在蔣橋迎王駕。軍師韓昭胤對李從珂言道:「殿下出師有名,當善始善終,應先拜先帝靈柩,再議君位大事。」李從珂即刻令人設靈堂祭拜先帝。
祭過明宗靈位,李從珂傳令親軍外肅朝堂,內清宮幃,遂馮贇、朱弘昭、康義誠等人盡皆拿下,以奸黨之名接連處死。
朝中異己盡殺,李從珂率八百親兵衝入後宮。李從珂問韓昭胤:「後宮之人孤當先處閹黨,曾聞花見羞擁立李從厚有功,不知當殺否?」
昭胤答:「千歲見了太妃,先擁許王李從益為帝,若太妃應允,千歲即刻誅殺其母子,到時先帝嫡系子嗣盡無,千歲自可登基。」從珂以為可行,遂領兵先往太妃宮中。
潞王率兵而來,花見羞抱李從益跪地相迎。「賤妾王氏拜見潞王千歲,千千歲。」花見羞伏地見禮。李從珂抱拳言道:「從珂安敢受太妃大禮。率兵來擾,皆為肅清閹黨亂政。」
李從珂一看在一旁跪著的大太監孟漢瓊怒道:「來人,將大太監孟漢瓊斬首!」只見左右士卒將孟漢瓊拖出門外,只聞一聲慘叫,老太監命歸西天。
再看這花見羞嚇得是渾身顫抖,低頭不敢太望。李從珂對花見羞言道:「兒臣欲立許王為君,請太妃將從益交予本王。」
花見羞聞聽此言,如五雷轟頂,自知若交出從益,將一去不返。花見羞言:「賤妾尚有一事未曾稟告千歲。」
從珂問:「本王洗耳恭聽。」
花見羞言道:「殿下雖為先帝養子,但理當即位;從益雖為嫡子,卻即位無名。」
「哦?」從珂問:「何以見得?」
花見羞答道:「先帝駕崩,賤妾為殿下生母魏氏加封謚號,追贈魏夫人為宣憲皇太后,並治寶冊。今從厚不知所蹤,殿下既位魏皇后之嗣,當繼承君位。」
李從珂聞聽此言頓時轉怒為喜,韓昭胤勸道:「殿下何不抱許王一同面見曹皇后。」
從珂言道:「太妃有恩與我,但李從益還是交出為宜。」李從珂一揮手,旁邊士卒一把從花見羞懷中奪過李從益,眾人轉身便走。
李從益被搶走是真要了花見羞的命,情急之下,花見羞一把抱住李從珂的戰靴,哭道:「平山郎!汝為魏氏送終,何不留從益為我養老?」
「且慢!」李從珂喊住眾人,轉身問道:「太妃此言何意?」
花見羞言道:「人言殿下早年喪父,以敬養母親為孝。如今賤妾亦是孤兒寡母,妾無擲戟之力,子無掃帚之高,殿下此舉於心何忍?」花見羞哭得泣不成聲,李從珂見美人落淚,似桃花綻露,楚楚動人,不免心生憐惜,再聞其言字字穿心,說到從珂心痛之處。
李從珂言:「孤王若得龍位,定不負太妃一片苦心。」遂歸還李從益,離後宮而去。正是:絳霄得寵花見羞,明宗暮年謝情酬。
孤守六宮鳳凰輿,未知此生幾春秋?
李從珂入主洛陽效仿李嗣源自稱監國,數日後在馮道等人擁立之下,稱帝即位。貶愍帝李從厚為鄂王,改元清泰。李從珂奪得皇位,但李從厚尚在石敬瑭處,從珂便致信石敬瑭索要李從厚。
石敬瑭得新君書信左右為難,召軍師桑維翰問道:「今得書信,天子令我送李從厚入京。我乃從厚親姐夫,一旦入京只恐有去無回;倘若不去,李從珂必言我抗旨不遵,如之奈何?」
維翰言道:「以下官之見,主公當送李從厚入京,用從厚人頭換兩年的太平。」
敬瑭問:「何人可擔此任?」
維翰言道:「主公勢力不及李從珂,若派部將前往反易歸附李從珂。能當此任者非主公之妻,永寧公主。即便李從珂扣押公主,也不敢輕舉妄動。」敬瑭聽了,連聲稱是。
駙馬石敬瑭依照桑維翰之計,遣永寧公主送鄂王李從厚入京師。李從珂聞知大喜,對軍師韓昭胤言道:「朕命石敬瑭送鄂王回京,未想石郎如此膽怯,已令永寧公主親送鄂王入京。」
昭胤言道:「既然永寧公主親往京師,主公萬不可讓永寧公主再回太原。」
從珂問:「何出此言?」
昭胤道:「先帝未阻契丹南侵,令石敬瑭鎮守太原手握重兵,石敬瑭又與陛下幼年舊交,對陛下知根知底,實乃朝廷大患。今永寧公主入京,陛下可將其扣為人質,善養厚待,石敬瑭必定不敢造反。」從珂大喜,便依計而行。
鄂王李從厚被送至京師,李從珂降旨貶於衛州,即日既往。李從厚僅得馬車兩駕,隨從數人前往衛州。馬車行至半路,忽見前方閃出蒙面者百人,刀槍林立,一字排開,攔住去路,李從厚大驚,問道:「敢問諸位,何處好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