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道,「我倒是想啊,可惜抽不開身來。」
方如建就說,「你能有什麼特別忙碌的事情?」
方雪這會也做完了鑒定,她在每幅畫花的時間比周夏還要長,而且,她還可以再參考一下其他的畫,再給出最後的結論來。
聽得方如建這麼說,方雪就替他回答說,「周夏現在天地拍賣公司職位很高,高級鑒定師,年薪百萬,哪裡來的時間念研究生。」
「不錯呀!這麼年輕就是高級鑒定師了,難怪水平這樣高。」方如建倒也有些驚訝,也就不再提這茬。要知道,像周夏這樣年輕的高級鑒定師,那是少之又少。天地拍賣公司,肯定給他破格提拔了,現在行內也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普通的鑒定師和高級鑒定師,其實就看各個公司自己怎麼界定,當然,區別的話,最主要還是待遇問題。能有年薪百萬,自然不會有啥報考研究生的念頭,有這功夫,不如在市場上實踐呢!
周夏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能有今天,完全算是沾了考古鑒定系統的光。
謙虛幾句後,周夏也向方如建請教了一番,不敢怎麼說,在八大山人作品的鑒定上,方如建絕對要比周夏強了太多。
方如建也就這幅張大千仿作的八大山人花鳥作品做出一些點評,讓周夏感覺受益匪淺。
然後,周夏繼續看畫。
他心底也琢磨著,像這樣。老是鑒定正確似乎也不是那麼回事。
得!下面幾幅畫,乾脆就不用系統來做鑒定好了。反正他也能從方如建和朱秀芳那裡,得到正確的答案。
周夏打定這樣的主意,也是想,擺脫一下對系統的依賴。他在前面幾幅畫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後面即便全部鑒定錯誤,也沒什麼,這畢竟,不是他的專長所在嘛!
這樣子一想。周夏頓時感覺輕鬆得多了。
連帶著,他做起鑒賞來,也覺得有些平常沒有的意思來,帶著更多的欣賞態度在裡面。
這幅畫,是一幅《荷池雙鳥》。
周夏照舊還是先鑒定紙墨,很到代,最起碼,周夏自己是挑不出來什麼毛病的。遇上張大千這樣的作假高手,他做舊的畫紙。周夏基本也找不出什麼端倪來,只能用系統來做鑒定。但是這會。周夏並不打算動用系統,也就默認為,這幅畫的紙墨到代。
這會,他就更多地,以藝術的角度,來進行鑒賞。
畫鳥,是八大山人的特長,他畫的鳥,一般都不落俗套。特徵鮮明。像周夏剛剛收穫的杜鵑啼血圖,上面的杜鵑,那種藝術感染力,就是無以倫比的。
這幅畫上的兩隻鳥,雖然沒有八大山人典型的那種白眼看人的特徵,卻也是非常有特點。
一隻低頭閉目養神,似乎做沉思狀;一隻倨傲望向遠方。像是高瞻遠矚一般。
這其中,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周夏一時間,還沒能弄得明白。但這和他平時。所見到的其他書畫作品中,鳥的形象,已經有了相當的差別,不落俗套,正是八大山人的典型特徵。
至於這荷花,也是八大山人平生愛畫的東西。
荷花,自古以來,就象徵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潔品質,很符合八大山人的品xing。
這幅畫的荷花也相當有特點,荷干很長,葉子則比較陰柔,圓潤。
整幅畫的結構比較好,疏密聚散,都相當有分寸,讓人感覺著,就相當自然,精妙。
這幅畫的落款,屬款是那種之八字作二點,周夏就清楚,這是八大山人晚年的落款。
這也就意味著,這樣一幅作品,應當是八大山人晚年的成熟之作。
周夏細細琢磨著,這幅畫,想要表達個什麼意思來著,這荷花倒是好說。
這兩隻鳥,就讓他有些琢磨不透,感覺有些高深莫測的意味。
他想了想,還是弄不明白。
最後,周夏就尋思著,也許他就是單純地作畫,沒有夾雜後人所強加給他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警神之類的呢!
不管怎樣,周夏覺得,這幅畫,還是相當有八大山人韻味的。
在筆法的細節處,也都處理得比較好,算是一氣呵成的作品。
所以,他也就鑒定,這幅畫為八大山人的真品之作。
當他把這樣的鑒定結果告訴方如建的時候,方如建還是和之前一樣,笑瞇瞇地問他,「周夏,你真確認這幅畫是八大山人的真跡?」
「當然,我還能不相信方教授你們的收藏實力嗎?」周夏之前已經對方如建這樣老套的手法,有了足夠的瞭解,他也懶得去改了。
如果他真的鑒定錯誤的話,說明,他在這上面,還有相當大的提升空間,潛力大大的有嘛!
方如建笑得更開心了,轉頭對方雪說,「小雪,這幅畫你以前也是鑒定過的,要不要,給周夏交流一下。」
方雪微微笑了起來,點頭說好,她還輕聲問周夏,「你確定嗎?」
周夏道,「以我的鑒賞力看來,這幅畫,應該是八大山人的真跡。」
方雪呵呵笑著說,「我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的……」
那啥。
周夏一聽她這話,頓時就明白過來,那這幅畫,應該就不是八大山人的真跡了。
這神韻,氣質啥的,說起來簡單,但真正細細品味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畢竟,都是從主觀角度出發的,你感受得到東西,別人未必能感受得出來。而且,極有可能,是你自己自我催眠。折騰出來的幻覺。
當然,周夏也很配合地問道,「那後面,小雪你就不這樣想啦!」
方雪點頭道,「我後面也是聽朱教授他們仔細分析過,然後才發現,這幅畫,其實和八大山人的作品,有些細微的區別的。」
周夏就叫她說來聽聽。
方雪也就結合朱秀芳他們的分析,講了一下。她現在對這幅畫的理解。
她認為,這幅畫雖然風格和八大山人的作品相似,但在具體細微的細節上,還是存在些不足的。比如,這荷葉的莖,作為支撐起荷葉荷花的基礎,就顯得有些弱,荷花也不是那麼有精神。兩隻鳥的話,雖然個性造型和有特點。相顧無言,但是。還是少了點神韻。因為這個時候,屬於八大山人作品的成熟事情,不管是對整體的佈局,還是具體的細節,都有著爐火純青的造詣。
總體而言,感覺,這幅畫,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聽她這樣一說,周夏倒是有些明悟。
要真論在藝術鑒賞。審美情趣上,他還是差了這些專業從事法作品的人一些。他雖然也練過些書法,畫過幾幅畫,但他的水平,實在不堪得很。
「那聽小雪的意思,這幅畫,應該是仿品了。我看這幅畫還是老畫紙。不是八大山人的真跡,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周夏謙虛地問道,他雖然有見過八大山人的真跡,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但這也只是流於表面,沒個幾年幾十年歲月的沉澱,研究,想要徹底弄明白八大山人,還是一句虛話。
方雪倒是謙虛推脫起來,「還是讓方教授來講好了,我對八大山人的作品,瞭解得也不算特別深,見過的作品,也比較少,比不得方教授閱歷豐富。」
周夏也就不去強迫於她,能停方如建,點評一陣,對他來說,也是件非常不錯的事情。
方如建也就笑著講,「這幅《荷花雙鳥圖》,經過我們的仔細研究,詳細考證,我們最後認定,這幅畫,應該是八大山人的弟子,萬個的作品。」
「周夏你也無需沮喪,萬個的作品,你不是從事書畫鑒定這專業的,不熟悉也很正常。作為八大山人的弟子,萬個的繪畫功底和天賦,當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比起八大山人朱耷這樣的曠世奇才來,還是要差了很多。而且,八大山人一生坎坷的經歷,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追求,也是別人所無法比擬的。能做到形似,已經相當不容易了。」方如建還寬慰周夏道,看周夏鑒定有誤,方如建也不覺得奇怪,反而覺得,這樣子,才算正常嘛!就連神仙也會有失誤,算無遺策神話裡也沒有,聖人也做不到,更何況是普通人呢!
周夏點頭稱是,這樣的結果,他早就預料得到。
如果是萬個的作品,他即便請出考古鑒定系統來,也不一定就能做到萬無一失。因為,八大山人朱耷的弟子萬個,和他自然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在八大山人在世的時候,萬個作這樣一幅畫,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他自己不能準確識別出來,還是容易鑒定錯誤的。
方如建接著又說道,「萬個,能作一筆石,而石之凹凸淺深曲直肥瘦無不畢俱。所寫花鳥及題款,均神似八大。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出自《鄭板橋集、榆園畫志》。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萬個的作品,也是相當有水準的。而作為八大山人的唯一弟子,萬個肯定也得到八大山人朱耷的傾囊相授,各種技巧風格也都一脈相承。如果我們這些老傢伙不是看得多一些的話,只怕,也是會把這樣的一幅畫,當成是八大山人的真跡。」
方雪在旁邊說道,「聽方教授說道鄭板橋,我倒是想起他對八大山人作品的評價來。」
周夏忙問,「鄭板橋講什麼來著,我對這方面的瞭解還是太少,得多補補功課才行。」
方如建呵呵笑著說,「周夏能有這樣謙虛的精神,將來的成就,肯定會更加不可估量。小雪你也就別賣關子了,這麼經典的評論,說不定,周夏早就知道了呢!」
周夏很是汗顏,「我還真想不起來,小雪給我講講吧!」
方雪倒也鎮定得很,先前周夏大出風頭,難得有他鑒定失誤的時候,也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她的心情自然也就很好。
當然,外表上,方雪還是一貫的清冷平靜,用她平和的語調說道,「鄭板橋在《板橋題畫》中論道:『八大山人名滿天下,石濤名不出吾揚州,何哉?八大純用減筆,而石濤微茸耳。』由此可見,鄭板橋對八大山人的藝術成就,還是持相當的肯定態度的。」
「此外,鄭板橋還評價八大山人的畫,說是,「橫塗豎抹千千幅,墨點不多淚點多」。當然,這個,也不完全是讚美就是,鄭板橋自己受八大山人的影響,並不算特別深。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講,就是八大山人的作品,有些後現代主義的特徵,我們現代人,倒是很容易接受。但放在清代,鄭板橋的那個時候,就難免有些無法完全理解的感覺了。」
「所以,我覺得吧,八大山人的作品,確實相當有藝術價值,說他超越了時代,一點都不為過。他的畫,可謂是藝術史的一個奇跡,也代表著,國畫的最高水平。」方雪難得一見地,侃侃而談。
周夏倒是漲了不少的見識,對方雪而言,她跟著朱秀芳他們研究八大山人作品,對他自然是推崇備至,這樣的道理,周夏自己,確實是很難講出道道來。他也就謙虛地說,「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了!」
方雪卻有些漲紅了臉,她也意識道,她剛剛的表現,似乎有些過了!不知道周夏會怎樣看待自己呢!方雪心底也有些忑忑。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有些幸災樂禍,或者是好為人師。
周夏倒是沒想那麼多,又向他們請教,這萬個的作品,和八大山人朱耷的真跡,具體,該如何鑒定這樣的問題。
周夏本來就是朱秀芳的學生,請教這些問題自然是很正常的。方如建作為朱秀芳的老伴,跟著浸淫研究八大山人的作品這麼多年。不光理論儲備異常豐富,光兩人所爭辯討論的次數,就相當多。
這會,看周夏也有很多不懂的時候,尤其態度不錯,這麼謙虛好學,方如建自然不會藏著掖著,熱情地將他們總結出來的經驗,傳授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