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個充滿溫馨的字眼。但恰恰的很多人,一提到這個字卻總是很厭煩的搖著頭。他們都忘記了,當自己受到了委屈之時、孤立無助的時候最渴望的就是回家。而真正的等到你失去了這個無私的為你規避風雨的地方時,你會多麼的想要回到從前那些平淡的圍坐在爐前嬉笑言歡的日子……東東的母親此時雖在家中,卻早已沒有家的感覺。自從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之後,一切都被那場夢魘碾軋的支離破碎。她也僅僅只能在夢中微笑,醒來哭泣的傻傻守在這個回憶中的地點。所以,當「東東」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她彷彿又找到了回到往昔的一線生機。只要能夠回到曾經,她甚至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哪怕是一家人只能從此在另一個世界團聚,她也會不顧一切的奔去……這就是對家的愛,也就是每個人藏在心中的無論你願不願意去承認的對家的渴望。體會到這一切陳到,深深的痛恨著這一利用對方唯一僅剩的最脆弱的思念去欺騙、去蠱惑對方的惡毒聲音。
「媽媽,我是東東呀。」空蕩蕩的臥室內,在夜半兩點的時候突兀的出現了一個詭異的聲音。
張芸清又再一次聽到了這個仿似自己孩子那般稚嫩的聲音,趕緊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深怕無意中傷害到自己孩子的靈魂之下也不敢開燈,只能藉著窗外那銀白的月光四處在屋內盲目的尋找著。
「東東。是東東嗎?你在哪啊?孩子。」張芸清小心翼翼的屋內用手探摸著,一邊小聲的呼喚著自己孩子的乳名。
「媽媽,我就在你旁邊。你看不見我的。」東東的聲音這一次就出現在張芸清的身側。
「乖寶寶。媽媽在這裡。」張芸清估摸著聲音的位置,緩緩蹲下。伸手往自己孩子的臉龐位置撫摸而去。「媽媽對不起你。你不要怪媽媽好嗎?現在家裡就剩媽媽一個人了,東東不要離開媽媽好嗎?」張芸清幾乎在每一個夜裡都會如此的責怪著自己,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相同話語,在她的心中總覺的還沒有說夠。
「媽媽,東東好怕、好孤單。」東東的聲音突然彷彿受了極大的傷害一般,變得微微顫抖了起來。
簡單的幾句話落在張芸清的耳朵裡,就像一把尖刀直插入她的心底然後再狠狠的剜了一下。「東東不怕,媽媽在這裡。有什麼痛苦就對媽媽說,媽媽幫你受……」張芸清急得頓時哭了起來。
「媽媽,東東一個人在下面好孤單啊。你下來陪我好嗎?這樣東東就不怕了。」
張芸清此時的心中激烈的鬥爭了起來,本能的求生慾望與對家人的渴望感產生了激烈的碰撞。早已蒼白的無血的嘴唇顫抖著,微微張合。
「媽媽,東東馬上就要走了。你陪我一起好嗎?」稚嫩的聲音哀求著催促著。
張芸清的臉色忽變兩下,猛然間抓起桌子上的水果盤中的一把尖刀。想像著往日東東那可愛的臉龐,緊緊的握著抖動不停的刀柄。「媽媽現在就來陪你,然後我們一起等著爸爸來和我們團聚。」說完,狠狠的咬住下唇。將鋒利的刀刃處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隨著鮮血如注般流淌在地板之上,張芸清感覺像放下了一個死死壓迫了很久的包袱一般漸漸的輕鬆了起來。
就在張芸清憧憬著幻想那不久即將到來的團聚喜悅之時。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靈魂身軀在窗邊浮現了出來。
奸笑著看著張芸清那根本看不見自己的溫柔目光,中年男子等待著張芸清支持不住倒下的時候也正是了卻自己心願的開心時刻。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真正的東東從臥室門口的黑暗處竄到了張芸清的身邊,驚恐的盯視著自己母親手腕處那不停流淌的鮮血。東東焦急的喊叫著,伸手想要抓握自己母親的手臂,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小手直接從母親的**中穿了過去。
「東東。」中年男子靈魂回復了自己那胖到油膩的聲音「我是你高叔叔啊。」
東東打量了一眼對方,生氣的說道:「我知道你就是賣給我爸爸車的人。是你害的我媽媽變成這樣的。你是個壞人!」
「嘿嘿。再過一會,你媽媽就會變成和我們一樣了。」自稱高叔叔的胖子奸笑道:「東東乖,到叔叔這裡來。回頭,叔叔再帶你和你媽媽去找你爸爸去。」
東東膽怯的往自己母親身後縮了縮,看著越來越近的高叔叔。立刻有了一種想要逃跑的衝動,但是擔心的看著自己母親那麻木的空洞看著窗外的樣子。咬了咬幼小的牙齒,強忍著恐懼守在了自己母親的身邊。
正在這個當口,從院牆翻入室內的陳到終於及時趕到了。進屋後,略一打量現場情況。立刻毫不猶豫的從身邊的枕頭上撕下枕巾,迅速的將張芸清的手腕包裹起來。而整個過程中,張芸清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夢幻之中,淒麗而詭異的微笑著盯視著窗外月色。平伸著手臂任由陳到施為,彷彿那已經不在是屬於自己了一樣漠不關心。
「高叔叔」只當陳到是個偶然闖入的普通人。雖然略微有些遺憾,但是自信逼死張芸清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眼下,他有了一個新的目標。就是抓住東東的靈魂,好好的「疼愛」一番。
突然感到一個男人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身前,隨之而來的兩道銳利的目光牢牢的盯視著自己。
高姓男子驚訝著抬頭看著陳到:「你能看見我?你到底是誰?」
陳到冷冷的回答道:「我是管你的人!」雙目瞬間變得血紅,單手平舉遙遙罩著對方。瞬時間,一團憑空出現的血色圓形牢籠將高姓男子的靈魂死死的禁錮在了一個隔絕的空間之中。
如果不是陳到惱怒對方那惡毒的心思,他是絕對不會使用這個帶有禁忌意味的「鎖靈」能力的。因為一般情況之下,除非對象是個罪大惡極的惡靈。不然是禁止使用這個會對靈魂造成傷害的「鎖靈」能力。早在很久之前,馬先生就告誡過陳到「接引者」的職責是引導迷途的靈魂,非到萬不得已不得使用強制的手段。一旦受「鎖靈」能力控制後的靈魂,或多或少的都會造成傷害。輕則造成靈魂的缺損,來世投胎時會出現智力低下、白癡等先天殘缺;重則會造成靈魂不堪壓力後的魂飛魄散。並且,這種傷害會隨著禁錮時間的加長而增加。只是,陳到今夜看到對方迫害張芸清的場景時,一直身為孤兒不知道家在何方的他真的憤怒了。
「叔叔。媽媽會沒事嗎?」東東看了看自己的母親,不知為什麼母親總是無法注視到自己的存在。遂求助的望向陳到:「為什麼媽媽總是看不到我?」
陳到轉身雙手扶著東東的幼嫩雙肩,注視著對方雙眼說道:「東東,你聽叔叔說。叔叔要帶你去一個新的地方。而且必須只有東東一個人去,你媽媽不能陪你去。不過,相信叔叔一定會在某一天帶著你的父母一起來和你團聚的。」
「那我能不能在這裡等著我媽媽能去的時候,我再和她一起去?」東東弱弱的問道。
陳到搖了搖頭:「你看那個壞人利用東東來欺騙了你媽媽。如果你還在這裡,會讓你媽媽更加受傷的。所以,我要帶著你和這個壞叔叔一起離開這裡遠遠的……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又不能直接的告訴東東他其實已經死了,所謂死去的人就必須去往陰間。很有可能東東連死代表什麼意思都不是很清楚。為了勸解著東東安心的隨自己離開確實煞費了一番苦心。
東東看了看血色泡泡中的「高叔叔」,重重的點點頭:「東東明白了。我要和叔叔一起將這個壞人帶走。然後我要看著他不能讓他再來害我媽媽!」
陳到滿意的摸了摸東東堅定的小臉。這一算是一種變相的理解吧。眼光轉厲,狠狠的瞪向了在「鎖靈圈」中不停跳腳的胖子。
就在血色「鎖靈圈」罩住高堅的時候,他立刻就感覺到從四周的血色光壁之中傳來一股侵蝕的力量。被隱隱灼燒的他,突然感覺到了自從死後就從沒有感受過的「疼痛」。可惜,受著懲罰的他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罪責,反而深深的怨上陳到的多管閒事和上天對自己的不公平。慌亂間無意瞟視到一直麻木站立著的張芸清,頓時一個惡毒的想法湧上了高堅的心頭。
「媽媽!有人要害我!我好疼啊!」高堅誇張的大聲吼叫了起來,並且模擬出了類似東東的那種稚嫩話語。眼瞧著一個中年男子模樣胖乎乎的人發出7歲孩童的聲音,在這個深夜裡著實的讓人毛骨悚然。
已然忘卻了一切的張芸清猛然間從夢中驚醒過來。聽到高堅的話語後,焦急的四處尋找著。愕然見看到身旁的陳到詭異的通紅著雙眼樣子。頓時像心底最柔軟的東西被眼前的陳到奪走了一般,淒慘的嘶叫一聲後,不顧一切的撲向了陳到。這位平時懦弱的只會忍受的母親,在此刻心中唯有一個目標的爆發出了全身力量。被高堅迷惑的以為陳到想要傷害自己已經失去一次的孩子的她,即使雙手被陳到緊緊的抓住,也要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向對方咬去……
「媽媽,東東在這裡。叔叔是好人……」東東哭叫著想要阻攔自己的母親。可惜他的聲音無法被自己的母親聽到。對於靈魂來說,他的能力大小和所能影響世人的程度是由自身所擁有的執念所決定的。純潔的不通人事的東東如何能夠與高堅那死後怨恨的想要報復東東一家的執念相比呢。
隨著張芸清不顧一切的合身廝打,她那手腕處被簡單包紮的傷口再次迸裂了開來。四溢的鮮血在陳到的身上揮灑出一串串的血珠。在此情況之下,陳到也顧不得其他。趕緊隨著眼睛的恢復如常,瞬時收回需要精神力來控制的「鎖靈」能力,專心一意的一邊阻止著張芸清傷害自己,一邊還要用手緊緊的摀住她的傷口。不然的話,估計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張芸清就會因為劇烈運動時造成的飛速流血而一命嗚呼。
「東東。嘿嘿,快到高叔叔這邊來。」觀察了一會,見陳到此時根本就無暇顧及到自己。高堅卻並沒有立刻選擇逃離,而是獰笑著緩緩走向了孤立無援的東東。
飛快的掃過一眼後。陳到無奈之下,只得做出先將張芸清打暈的決定。一把奪過張芸清手掌中的水果刀,高高揚起就要往對方的後腦砸去。
「叔叔不要!」東東趕緊拉著陳到的手臂,大聲吼叫道。雖然由於現今陳到的特殊性,東東可以和陳到有著肢體上的接觸,但是東東靈體是沒有一絲重量的。抱著陳到手臂的東東,立刻就隨著陳到的揚臂動作被抬到了陳到的眼前。
「唉!」看了一眼東東眼神裡的堅定。陳到狠狠的嚥了口氣,一把將水果刀往外丟去。雙手分別抓著張芸清的兩隻手臂,盡量的將她推向床邊。
水果刀飛速的從高堅的靈體中穿過。等到刀叮咚一聲的跌落在地,高堅才心有餘悸的反應過來。打量了一番自己見沒有造成任何的影響。頓時心中大定,惡狠狠地學著東東的聲音對著已然瘋狂的張芸清說道:「媽媽。咬他!咬死他!」
「不要媽媽!」東東焦急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聽從著話語,不停的沖陳到脖頸處撕咬。
就在此時,東東猛然間轉過頭來,狠狠的盯視著高堅。
「不要傷害我媽媽!」伴隨著東東那幼稚的而又無比堅定的話語聲響起。東東落地後,低著小腦袋往高堅那高大的身型頂撞而去。
「嘿嘿。高叔叔等著你在。」高堅得意的張開雙臂,無視的看著東東那弱不禁風的身軀向自己奔來。
「啊!疼!」
怎麼會這樣?!當高堅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跌坐在離原來位置有三米遠的地面上。剛剛就在東東的小腦袋撞進自己懷裡的同時,就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胸口處傳來,霎時毫無懸念的飛了出去。並且同時還感覺到一陣比剛剛「鎖靈」時更加劇烈的痛楚。直到,此刻高堅只覺得全身上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就連站立來這個簡單的事情也無法做到。
驚訝的看了一眼被自己擊飛的高堅。東東又再次飛快的轉身,用著自己全身的力氣衝著張芸清大喊道:「媽媽!」
被陳到抓住的張芸清猛然一怔。應聲飛快的回頭,終於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東東正站在身後,期盼的深望著自己。瞬時,掙扎著哭泣著就要向自己的孩子奔去。
陳到心有顧忌的看了看張芸清。再轉目打量了不遠處的東東和高堅。點點頭,這才放開了張芸清的手臂。
「東東!媽媽終於看到你了!不要再離開媽媽了好嗎?」張芸清飛快的奔到東東身邊,跌落地面。伸出雙手不停的想要擁抱東東。但是抱回的卻僅有空氣而已。
「媽媽……」東東懂事的伸出小手輕輕撫摸在張芸清那垂淚滿面的臉龐之上。
「這才是你的孩子東東……其實你之前每夜所聽到的那個聲音是假的。真正的東東一直在你們出事的地方等著你接他回家。」陳到輕輕的蹬在了張芸清的身旁,緩緩的將所有的事情詳細的敘述了一遍。
由於東東在剛剛的時候,單純幼小的為了守護自己的家人。而產生了無比強大的執念。此時,張芸清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東東,也可以清晰地聽清楚東東所說的每一句話……
揮手再次禁錮住了高堅。然後默默的蹬在一旁,觀視著張芸清不停的向東東傾訴著自己的思念之情……
這樣的時間總是會變得飛快。天色微明之時,陳到抬頭看了看窗外後很不情願的打斷了母子間的溫馨。
「是時候,讓東東走了。」
「不!」張芸清執拗的側身對著陳到,伸出一隻手傻傻的攔在了陳到面前。就彷彿只要把陳到阻攔住了,東東就會復活過來一般。
陳到深深的凝視著張芸清,緩緩的說道:「你願意讓東東每夜都隨著你的哭泣而難過嗎?你忍心讓東東始終在陽世間為了牽掛而蹉跎下去嗎?該放手時終須放手,你知道這是為了東東好……而且只有東東不在牽掛你了,他才能安心的去投胎轉世。」
沉默。張芸清諾諾的低下了頭,放輕了手臂。
「媽媽!東東不想跟他走。東東要等爸爸媽媽一起。」東東倚在張芸清的身旁,撒嬌的說道。
張芸清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又看了看陳到。轉頭含淚對著東東微笑著溫柔說道:「東東乖!媽媽和叔叔說好了,很快就會去陪你。你乖乖的跟叔叔去,叔叔會照顧你的。」說完後,乞求著看了一眼陳到。見陳到應允的點點,這才放心的一笑。
「不!東東要和你們一起去!」東東不依的皺眉說道。
「東東乖。」張芸清微笑著假裝皺眉生氣:「東東要是不聽話,媽媽就要生氣了。」
這樣東東才翹起小嘴,諾諾應道「好吧。媽媽不生氣,東東聽話就是了。媽媽不要再難過了。」
「嗯!」張芸清重重的點點頭「媽媽答應你,以後都不會生你的氣了。以後都不會再難過了!」伸手抹掉了眼眶中的最後一滴淚水。微笑著梳理了一下髮梢,她想要在兒子的心中留下自己堅強的模樣。
陳到點點頭,再看天邊已有晨幕出現。不敢再過多耽擱,趕緊的撒出銀色光柱,牽著東東的小手,抓握著禁錮了高堅的「鎖靈圈」抬步走了進去……
微笑著揚手送別了東東後,張芸清開始怔怔的站在原地回憶起仿若大夢一場的昨夜…直到第一縷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了臥室,渾身在日光中覺得暖洋洋的她這才驚醒了過來。彷彿又再次擁有了一切的她,微笑著。整理完屋內的一切後,想了想慢慢走到桌邊。
抬起的鋼筆在信紙上寫道:「徐翔。我昨天夢到我們的孩子還是那麼的可愛。他已經去了一個幸福的世界重新開始……我會好好的,你放心好了。我會等著你回家。然後我們也重新開始吧。為了我們的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