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文煥拷問任景升的時候,有一輛很簡樸的馬車,停在了王家的門口。
車上下來一位老人,看樣子已經年過花甲,穿著很好但不算華貴,只是他一出現,王府離他很遠的那個家丁就覺得空氣裡傳來一股強大的威壓,這感覺讓他連呼吸都有些憋悶。
縱使沒見過啥世面,也沒太多社會經驗,但是這個小家丁可以肯定,這個老頭絕對是個大大大大的不得了的人物,起碼比縣令要大。
老者面對微笑的走了過來,他步履有些蹣跚,後面跟著的兩個衛士看樣子想要替他傳稟被老者拒絕了,他在王府門口看了好一會,最後才長出一口氣,走到門口的小家丁面前說道:
「煩勞小哥稟告一下貴府主人,就說有故人來訪。」
小家丁連忙點頭一路小跑的進去了,不一會,王大海王員外走了出來,他看見老者先是一驚,然後眼中射出一股灼熱的怒意。
「你來幹什麼?」
「老王,先消消氣,都十幾年未見了,你總不能拒老友於門外吧。」
「你走吧,我們沒什麼好談的,送客。」
王員外的態度很堅決,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沒走出兩步就被老者拉住了。
「我說老王啊,這麼多年沒見你怎麼還是這個脾氣。」
王大海轉過來怒道:「你還有臉來麼,你還有臉來見來見珍娘?你自己說,有沒有把女兒丟到一邊十七年一眼不看的父親!」
「我,我……我真的有苦衷啊,廟堂當時的形態太複雜,真的一句兩句說不清,不是我不想來看她,若讓人知道她和我關係,對她是一種危險。」
「哈哈哈,哈哈哈,堂堂桂王,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敢見,你覺得會有人信麼?」
「你不明白的,政治就是這麼殘酷,當年我氣勢太盛,不敢行差踏錯半點,老王,這些年我對珍娘的思念一天也沒停過,無時無刻不在煎熬我的心。」
「行了,你不用多說了,王室無親情我算見識到了,你走了,珍娘現在很幸福,將來會更幸福。」
「老王啊,就算我有愧,珍娘畢竟是我女兒,你不能連一面也不讓我見吧,你不覺得很殘忍嗎?
老者有一些激動,這個權傾衛國的老人,此刻和普通的父母沒什麼區別。
「殘忍?比扔下女兒十七年一眼不看的人還殘忍?」
說到這個地步兩人都沉默了,許久老者才一聲長歎。
「算了,老王,不管怎麼說還是感謝你多年對珍娘的照顧,我改日再來。」
「我自家女兒自然要悉心照顧,用不著你感謝,不送。」
王大海啪的一下就把府門關上了,老者搖頭苦笑,眼光看向別院的時候有一些飄忽,那不遠處錯落有致的一間閨房裡,有他朝思暮想的女兒,
「趙城。」
「屬下在。」
「從今天起,調一百青衣衛日夜保護王家,每一個來往的人都要記錄,調宮廷三大高手日夜保護珍娘,直到她肯和我回府為止。」
一瞬間,老者恢復了掌控天下的氣度,兩道命令下去,王府就成了整個衛國最安全的地方。
李文煥自是不知道桂王這麼快的就找上了王府,眼前這個見風使舵的冒牌任公子倒是有趣的很,對著他大吐從小到大的苦水。
小時候家境貧寒,瘦到皮包骨,偏偏鄰居住了個小胖子還和他成了朋友,每次看到對方就嫉妒的不行,但是家實在太窮啥也買不起,就琢磨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
只不過雖然人很瘦,也很靈活,但是缺乏當賊的基本功,屢次被捉,被毒打,弄了一身傷不說,幾乎沒怎麼成功過。
既然做賊沒什麼天賦就和街上的不良少年廝混在一起,慢慢的就學會一身騙術,從此帶著一張嘴四下行騙,倒也騙了不少錢財。日子也過的好了起來,人也漸漸的胖了許多,看起來有了一些公子哥的風韻。
騙錢只是保證基本生活,騙感情才是技術活,為此特地還學了一點奇琴書畫詩,反正都是三腳貓的功夫,但是對付一些青樓紅館深閨婦人倒也夠用了。
騙的女人多了,自然的也就生出了一點風流的底蘊,沒錯,想扮風流才子沒經驗的積累也是學不來的,就因為這手技術被任中閣看中了。
「你看,張大哥,我真不是有意去騙王姑娘了,而且而且,在接觸王姑娘的過程中,我真的愛上了她,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最最美麗的女子。」
任景升說的那個真誠勁就別提了,李文煥要不是真看了他和任萬里的對話,還真興許生出這大概是個多情種子的想法來。真別說,能當成騙子,這嘴上功夫和表演才能確實是一等一的存在。
「張兄,求求你放過我,我馬上就走,再也不躺這渾水了,也再不招惹王姑娘了,但是在我消失以後請張兄代我轉達,我是真的愛過她,真的。」
說道最後任景升已經滿眼含淚,他試探著輕輕的推開了李文煥,發揮對方沒有反對,邊走邊退,最後撒腿就跑。
「這真他媽是個戲子。」
李文煥對自己的做戲水平向來是很自負的,可是今天真的被這個冒牌任公子打擊了,這廝入戲速度快,程度深,為了達到目的,尊嚴隨時可以拋棄,這才是真正的戲子。
等他回到王小姐身邊,將所有的一切告之她的時候,已經有了抵抗力的王小姐苦笑道:
「先生啊,你是真能製造驚喜啊,要是我不知道你是仙師,肯定覺得你在講故事。」
幾次接觸下來,李文煥越發的覺得這個叫珍娘的小姑娘,確實不凡。有著男子都難以企及的沉穩氣度,可惜就是個女子,否則將來出閣入相也是極有可能的。
「你打算怎麼辦?」
珍娘猶豫了一會,回道:「說實話,先生,自打認識你之後這短短的一天像做夢一樣,但是總要面對的,不管怎麼說吧,先和我那個素未謀面的王爺父親見一面總是應該的。」
李文煥點頭同意,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先探探虛實在決定是否認祖歸宗,王小姐骨子裡面是個絕對理性的人,雖然現在還是懷春的年紀。
李文煥很少欽佩女人,但是從素質上來講,王小姐的將來肯定遠勝楊夫人,她有著比楊夫人更果決的性格。而決斷力才是一個領導者最需要的,然後才是智謀和手腕。到了一定的地位就會有很多人為你出謀劃策,而決定在什麼時刻用什麼,什麼時刻不能用就是你從眾多聰明人之中脫穎而出的關鍵。
「那個,朋友出來喝杯茶吧,站那那麼久也該累了。」
「誰?」
「應該是你便宜老爹派來保護你的衛士。」
幾個起落間,一個三十左右的青衣衛士出現在李文煥和王小姐的面前。他看都沒看李文煥一眼,走到王珍娘面前單腿下跪,朗聲道:「小人韓沫,是青衣衛侍衛長,王爺專程派小人保護小姐,還望小姐體諒屬下不告之過。」
以李文煥的眼裡,一眼就看出對方肯定來自皇家禁軍,聽他自報家門還是侍衛長,這可是保護天子的力量啊。
「你爹還真是大手筆啊。」
李文煥禁不住感歎,王小姐對著韓沫說道:「能告訴我,桂王現在住在哪裡麼?」
「稟小姐,王爺住在子夜客棧。如果小姐想見王爺,小的可以傳話。」
他不敢替王小姐做主,如果王小姐讓他帶自己去他也不會拒絕,但是自己主動說他的權限僅限於傳話。
王小姐看了李文煥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相對於這個韓侍衛,她更信任李大仙師。
準備好馬車,李文煥帶著王小姐出了府門,意外的時候,王大海居然在門前守著。
「爹…………」
王小姐做賊心虛,卻生生的喊了聲爹。
「你都知道了?」
「嗯。」
王員外看了一眼李文煥,那眼神銳利的像刀一樣,他並沒有問李文煥來歷,但是已經確定一定是這個陌生人告訴了珍娘一切。
「你去吧。」
王大海一下好似蒼老了許多,珍娘眼裡含淚,下了馬車對著王大海磕了三個頭,泣道:
「珍娘永遠是您的女兒,還請爹爹原諒。」
王大海把珍娘扶了起來,仔細的用手打掃珍娘身上的塵土,一下,又一下。
「傻孩子,爹不會怪你的,認祖歸宗本就是你應該做的,去吧。」
「我很快就回來。」
往者珍娘那漸行漸遠的馬車在巷子拐角消失,王大海瞬間老淚縱橫……
「先生,我是不是做錯了?」
「別想太多,你沒錯,非要說誰錯,那也是你那王爺老爹。」
聽李文煥這麼說王小姐才有了一絲笑顏,這個時候,忽然外面吵做一團,他們的馬車被一堆人包圍了。
李文煥挑開車簾一開,就看見了任景升那張笑嘻嘻的臉。他立刻挖苦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是騙子也有愛麼?」
任景升聽李文煥這麼一說笑的更加燦爛了,回道:
「沒錯,騙子的確也有愛,只是不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