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問開始了漫長的思索。
有時候在山巔,有時候在湖邊,望著天靈境美麗的景致沉吟不已。
他很快就意識到,獨自思考只會鑽進牛角尖,等同於「閉門造車」,找出答案的概率跡近於零。
他素來信奉「實踐出真知」。於是不再枯燥的思索,而是將這一團亂麻扔進角落,尋找各種各樣新奇的事情來做,並不一定非要是有助於修煉的事情。
例如,他以「伏魔門弟子」的名義,先後去四聖宗和五行宗學習符術、陣法和丹道。因為有伏魔真人的面子,而他想要研習的也並非兩宗最核心的內容,所以如願以償。
儲靈玉符,聚靈玉符,精血玉符。這些在大陸早已失傳的符術,在天靈境屬於大路貨。很多中小家族都有很深研究,而兩大宗的造詣無疑是最高的,只需結丹以上修為都可申請修習。莫天問很用心,加上他有「三長老親近子弟」的身份,待人親和,不時贈送一些禮物,所以別的修士都樂於傳授。不過三年,從製作、使用到保管,他已盡數掌握。
傳送陣、萬里符。這些東西作為常用的聯絡手段,在天靈境同樣非常普遍。學習原理不難,困難的是原材料的提煉和製作。莫天問以如今的大陸現狀為依據,凡是大陸能找到的材料就學習。大陸沒有的材料,盡量摸索出替代品,或是研究其它的融煉方法。極少數大陸沒有,也無可替代,莫天問便傾其所有去交換,儲備了一些。
聚元類法陣,元力類玉符。這些屬於宗門高階秘術,原本沒有外傳的先例。伏魔真人倒是上心得很,似乎已經把莫天問當成了嫡傳弟子。親自出馬與二宗高層協商,用自己的幾種看家秘法作交換,終於讓兩家宗門打開了方便之門。
除了學習,莫天問還曾經參加過好幾次「空間探險」。有時候以散修的身份,加入家族組織的隊伍。有時候代表伏魔宮,加入兩大宗門組織的高階探險隊,去往最為遙遠和危險的區域。
他大開眼界。在一些荒廢的碎片上,找到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在一些存在遠古遺跡的所在,曾採集到即使天靈境都沒有的珍稀靈草。
有一次,他隨一支最低都是化神期的隊伍遠行數千萬里,在一塊明顯是新近飄移而來的大型碎片上遭遇了一場巨大危機。
那是一塊遠古大陸的殘片,足有百萬里之巨。其上竟然有不少煉神級以上的蠻荒古獸。既不是妖獸,也不是尋常野獸,是天靈境修士聞所未聞的種類。一番苦戰,十多個修士殞落了,其中包括一個煉神後期。莫天問倖存,身負不輕不重的傷。獵獲的古獸材料帶回天靈境,經過研究,這些材料足以用來製作最頂階的法寶、符錄,其血液則可融入七品以上丹藥。
天靈境經常會舉辦一些全境性質的比賽。鬥法,煉丹,制符,飛遁……種類很多。莫天問代表伏魔宮參加過一屆大規模丹道大賽,吸引了數百位七品以上的煉丹師。比賽花樣百出,而莫天問恰恰具備豐富的經驗,並不是教條呆板的一類。最後拿到第三名。這個成績很讓他興奮了一陣。
關於答案的思索其實從未中斷。他有時清醒,似乎與那謎底僅僅相隔一線。有時又很迷糊,中間彷彿被無數的歲月和莫測的星空阻斷。
七百歲上,他來到天靈境已近百年,稀里糊塗的晉階到化神中期。一個偶然的契機,那層「窗戶紙」忽然就被捅破了。
他又一次加入高階探險隊,一走就是十年。這支隊伍歷經艱辛,帶回了轟動整個天靈境的重大消息——在遠隔近七千萬里的北方空間中,他們找到了一塊大陸碎片。不知來歷。但這碎片不僅足有一百多萬里大,而且有不錯的靈氣,高山湖泊和森林中隱藏著不少修仙者的遺跡。竟是一座被廢棄但非常適合居住的所在。
天靈境在數十萬年的向外拓展中,之前發現的類似所在,靈氣、資源跟這塊碎片相差甚遠,而且面積最大的不過十餘萬里。這塊碎片無疑具有劃時代的重大意義,因此被長老會命名為「守望島」。
莫天問因此得到一份不菲的獎賞,懷著激動的心情返回伏魔宮,與紫玉麟王不期而遇。
自從來到天靈境,莫天問就一直沒有再見到麟王。聽伏魔真人說,此女被龍飛送到四聖宗,由四聖宗的幾個返虛級護山靈獸代為培訓。也不知道學了些什麼,居然需要一百年的時間。作為一同飛昇、曾經同甘共苦的夥伴,二人相見自然都很高興。
莫天問晉階到化神中期,麟王則已經是貨真價實的煉虛級紫玉麒麟。一番感慨和回憶是少不了的。
麟王這個頭銜是不能再用了。天靈境返虛級靈獸據說有十幾個,區區一個煉神初期自稱「紫玉麟王」,顯然很不合適。所以此女回復了本名:齊飛飛。
齊飛飛對完全晉級、精血大半覺醒的現實極為滿意。據她說,伏魔真人已經決定收下她,作為下一任護宮靈獸。龍飛壽元無多,因此再過三五千年,齊飛飛就是代表天靈境一支龐大勢力的首席靈獸。
「祖師他老人家說了,我的資質雖然一般,但年輕還小,機緣也不錯,只要認真修煉,將來還是很有希望的。」齊飛飛眉飛色舞的如是說道。
「那晚輩就先行恭賀了。」莫天問隨口揶揄,「只是我師祖神通驚人,風龍本體。前輩的手段似乎太弱了些,真要是跟人打架,嘿嘿……」
他是存心想取笑一番,反正二人熟絡得很。出乎意外的,齊飛飛一臉的不以為然,「姐姐我打架的手段是差了點。但祖師他老人家說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的氣息天賦能派上大用場。今後為伏魔宮好生照管藥園,如果去外空探險的話,我還能幫著尋找材料。這本事絕對是天靈境所有靈獸中獨一無二的。」
齊飛飛如今是言必稱「祖師他老人家」,看來四聖宗百年時間的培訓大見奇效,自我定位準確之極。此女一本正經的總結道,「我能來到天靈境,可以無憂無慮繼續修煉,天賦還能派上用場。這就是我的命運。我高興尚且不及,豈會有所不滿?」
「這,就是我的命運!」
齊飛飛很有自知之明的無心之言,不斷在莫天問耳邊迴響,漸漸劃作連綿不斷的雷鳴閃電,在他的腦海中轟轟滾動。
「那麼我的命運是什麼?」四百多年未解的疑惑再次浮現在眼前。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的是,這一問顯得龐大而又清晰,似乎急欲破腦而出的樣子!
莫天問心中電光石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幾息的時光彷彿千年,將他的回憶一一展現在面前。
他想到了這百年來在天靈境的種種修行。他不修功法秘術,反而全憑喜好學習傳送陣和玉符,並且下意識的搜集許多材料,一切都以大陸的現狀為憑依……
他想到了剛剛結束的外空之行,那發現新大陸的興奮與狂熱還未散去……
他想到了家人和朋友,還想到了七星海……
所有的畫面被一根直線串連為整體,而那條直線,赫然正是自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莫天問無視齊飛飛的存在,手舞足蹈的向宮中奔去,一路狂笑,聲音傳遍伏魔宮的每一個角落:
「前輩!我知道了——」
……
「你知道了什麼?」一柱香後,伏魔真人坐在他坐了百萬年的蒲團上,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命運!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不同於任何人的命運!不管是凡人還是修仙者。無論是人是妖是魔是鬼。」莫天問喘息著回答。
一絲光彩從老道眼中閃過,旋即回復了平靜,「命運?修仙者的命運不就是修仙麼?從煉期開始,直到度劫,成為與天地一樣永恆的存在。」
「不,不對!」莫天問眼神一縮,將焦點匯聚向殿中的穹頂。那裡有日月,有星辰,在陣法的環繞下浩瀚無垠,「凡人生下來就一直活著,直到死亡的來臨。修仙者生具靈根,從煉氣開始修行,不管他修煉到何種程度,那都不是他的命運,而是道路。
凡人行走於路,修仙者飛行於天。去往那遙遠的終點。或到達,或殞落於途中,一直都只是在路上而已。」
「道路?」老道重複了一句,長眉開始糾結,「那麼何為命運?」
「例如麟王……齊飛飛。她若是止步化神無法飛昇,那麼她必將守護星光島,這是她的命運。然而她晉級了飛昇了,來到這天靈境,於是她的命運隨之改變。她將是伏魔宮的靈獸,照管靈草,尋找靈草。不同的環境,造就了不同的命運。」
「你是說……環境造就命運?」
莫天問用力點頭,「生於農家,以躬耕為命運。生於王室,以社稷為命運。當然不是一成不變的。農民奮而讀書,說不定能考取狀元踏上仕途。王者無道,國破家亡屢見不鮮。凡人的命運大抵如此。
對修仙者來說,從煉氣到度劫,九大境界步步行去,道路全然一樣。例如我的師父,江烈是結丹修士,葉天南是元嬰修士,境界不同,面對的同為宗門淪亡的環境,就有了相同的命運。這是境界不同而命運趨同的例子。
我在吳國青城觀有兩位好友,至玉和至靈二位真人。同為元嬰,前者天資極高,更是一宗之主,數百年不是苦修就是操勞。後者無一可及,但心無掛礙隨遇而安,極盡享樂之能事。其中甘苦誰能評說?這是境界同而命運迥異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