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城東首有一條寬闊的長街,原本是一些魔道資源比較集中的店舖。如今卻處處瓦礫,一幅斷垣殘壁的景象。這裡沒有禁制,沒有高牆,甚至缺少強勢的管理方。所以幾乎就是在一夜之間,這座小小的城池便陷落了。
極少數的高階魔修和儒修跑得奇快。很早就聞到風聲逃之夭夭。數千吳國修士攻入城中,只要見到身穿黑袍和儒生打扮的修仙者,便一擁而上亂刃分屍,然後衝入店舖燒殺搶掠。但收穫實在有限得很。
剛剛熱完身,戰鬥已經結束。
天元商盟選擇的據點就在東首這條長街上,無巧不巧的,正是夜魔門所開的「天上居」。所有的奢華付之一炬,能搶走能搬動的東西,早就被洗劫一空。十幾個結丹期管事帶著上百個築基期弟子,耗費了一天的時間,「聚沙術」、「化石術」等諸多手段齊出,又在廢墟之上重新蓋起粗糙簡陋的大小房間。
莫天問站在長街中央,聽幾個管事匯報這裡的情況,心裡很不以為然——破壞掉精美的建築,再費心費力建起土石屋,實在是滑稽得可以。當然,他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這類情況在修仙者的戰爭中根本就無法避免。沒有好處,誰會心甘情願給你賣命?
所以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就在一個管事的引導下向最為高大的一座石屋走去。一隊隊修士在長街上走來走去,見莫天問走過,都紛紛讓路施禮,神情既敬畏又透著親近。
除了留守各國分號,以及青城觀、仙雲宗的客卿長老,商盟七個元嬰濟濟一堂,就在這寒酸的石屋中開起了最後一次戰前會議。堂堂元嬰修士,富可敵國的商盟長老,連把竹椅都沒有,一人找塊方正的石板就座。互相望一眼,都是莞爾。
這是修仙界的戰役,不是世俗凡人在打仗。吳國的山川地貌全在老怪們的神識記憶當中,也就不需要再堆出沙石地形之類的玩意兒了。
「羅天山脈往東,只有一座低矮的希夷山脈,往北則是一馬平川。」一位初期元嬰首先簡介情報。「據我們的探查,山脈中沒有埋伏。而且此地與丹霞山之間二三十萬里的區域,正氣宗甚至連駐守修士都極少,元嬰更是一個沒有。所以我方可以輕鬆之極的逼近到丹霞山方圓萬里。」
莫天問皺了皺眉頭,「那麼萬里以內呢?」
「有防禦,但同樣很弱。應該也沒有元嬰期。」聶正搶著說道,「據我從商國南下的一路瞭解,丹霞山上目前應有四五個元嬰,結丹期的有幾十個。不足不慮的。」
聶正大大咧咧,一副手到擒來的輕鬆模樣。這位屬於「戰鬥型元嬰」。一聽說有架打,感覺大有便宜可佔,硬是與其他長老掉換,急匆匆從商國趕回參戰。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衝上山就是。」
「在下以為,還是兵分兩路,互為照應更為穩妥。」
「那幾個元嬰什麼修為?有沒有大修士?」
「……」
石屋內七嘴八舌起來。觀點各不相同,戰鬥**卻個個都是極高。這類名正言順搶劫殺人,還佔盡優勢的大戰,自然哪個老怪都積極得很。
「各位長老,莫某說兩句。」
莫天問進屋後第一次開口,石屋內迅速的安靜下來。眾老怪和莫天問打交道的時日都不短。對其人的智慧是敬佩,這場大戰的總策劃都是他搞出來的。對其人的人品有好感,誰也沒少得丹藥一類的好處。大家最看重的「拳頭」也相當的大。硬是越階滅殺中期元嬰,三百歲不到已經快速晉階,多少讓老怪們心生畏懼。
「莫某十餘年前滅殺正氣宗劉遠光,通過搜神獲得了不少情報。」莫天問言辭淡淡,目光炯炯有神,「所以我料定,只要我方攻擊堅決而猛烈,正氣宗很可能稍微接觸就退回本國防禦。如此一來,夜魔門必然獨木難支。在下之見,只需直線攻擊,聲勢越大越好。」
莫天問稍微停頓,面上現出冷笑,「至於大修士,正氣宗就只一個,不可能跑到丹霞山。而夜魔門那位,據莫某的情報,此刻應在長期閉關當中。所以各位放手猛攻就是。再說了,即便冒出一個又如何?咱們不是還有張老哥壓陣嗎?」
元嬰老怪無不大喜,紛紛點頭應和。戰前會議只是簡單的分批分組,很快就結束了。
……
天元商盟的大隊人馬還在途中的時候,丹霞山紫玉閣內正吵得不可開交。
「韓兄,以你的意思,難道還想讓我等在此拚命死守不成?」一個儒袍老者連聲冷笑,意思十分清楚。
韓震連忙解釋道,「談不上拚命死守。這丹陽門是你們正氣宗的地盤,圍繞護山禁制堅守三五日,能有什麼問題?我夜魔門絕不會袖手旁觀,但調集人手總需要一些時間的。」
韓震此時只能陪笑。他是丹陽門名義上的大長老,是擔著責任的。但吳國北部早就劃給正氣宗,按照約定,夜魔門在附近沒有人手。說白了,除了丹陽門幾個結丹期長老,宗門在此的元嬰就他一個!
但總不能打也不打就跑吧?萬一夜大長老怪罪下來,他根本吃罪不起。夜凝霜因為煉製丹藥的關係,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一旦借題發揮起來,韓震完全不敢想像。
最糟糕的是,信息報給宗門有好幾天了,卻是石沉大海。沒有援兵,沒有回復,什麼都沒有。他還不能說。否則正氣宗這幫王八蛋怕是早就腳底抹油溜了。
「堅守幾天?等援兵?」那儒袍老者一臉的不信,扭頭沖站在一旁的戰於野說道,「請問戰掌門,這丹陽門的護山禁制能擋住幾個元嬰?能擋幾天?」
「晚輩不敢當。」戰於野慌忙施禮,瞄一眼師父韓震,後者全無反應。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山門的『九九離火大陣』威力還是不錯的。只需二三十位結丹期修士主持,對付十來個元嬰高手,堅持十天半月還是不成問題的。」
另一個元嬰儒修口氣略微鬆動,「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咱們去檢查看看。如果確實可行,就守幾天試試。丹陽門的結丹長老可沒那麼多,只好放棄外圍,都撤到山上來了。」
儒袍老者接到的命令是「伺機撤退」,確實也沒有說不允許堅守。看同門師弟這般說,也不好過於堅持,但語氣仍然不滿,「韓兄,你夜魔門若是想讓我等當炮灰,那是想都別想!三天!一旦吳國修士攻來,最多就守三天。夜魔門如果見死不救,那麼咱們走著瞧好了。」
丹陽門的高層會議,同樣的草草收場。直接就選擇了龜縮死守。
正氣宗的三個元嬰修士一走,韓震便在客廳內不停走動,心頭無名火起,罵聲不絕。琢磨半天,還是沒找到好辦法。除了再派手下報訊,他已經無計可施。他很想親自跑一趟,卻擔心自己一走,正氣宗會以為他臨陣脫逃,說不定轉身跟著跑路。除了罵娘,韓震真是沒轍了。
戰於野站在身旁,根本不敢答話觸霉頭。
吳國目前的形勢一片混亂,丹陽門能搜集到的情報並不多。誰會進攻丹霞山?多少人進攻?什麼時候進攻?全然一頭霧水。最糟的是,堂堂元嬰前輩居然膽小如鼠。龜縮防禦怎麼行?豈不是眼前一摸黑,更搞不清狀況了嘛!
戰於野腹誹不已。他說是掌門,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了。掌門算個屁!他一個結丹後期,別人根本就沒問他的意見,直接無視。
然而,他隱隱的覺得此舉大不妙。如今丹霞山上就四個元嬰和結丹期修士三四十人,其他的都是炮灰,算也白算。正氣宗的人佔了三分之二。他們明顯信心不足無心戀戰,時時掂著跑路。若是一見對方勢大,這幫人轉眼就溜,那這丹霞山怎麼辦?
「師父……」戰於野咬咬牙,還是開口了。將自己的分析說了出來。
「不會吧?丹霞山可是他們正氣宗的屬地。這些年,撈的好處著實不少,他們真捨得放棄?」韓震倒吸涼氣,心中有些狐疑,「可看他們的做派,確實又像那麼回事。」
「師父,弟子還有話。」戰於野又道,「如果正氣宗真看好丹陽門,那麼這幾天怎麼也該有消息或援兵一類過來了。師父可曾見到?如果真有消息,那會是什麼消息?看剛才幾位前輩的樣子不就明顯了麼?」
「你是說……」韓震目光一閃,臉上開始抽搐起來。來回又走了片刻,已經有所決定,「於野,你立刻召集丹陽門最可靠的人手,要少!抓緊整理最值錢的資源。那幫王八蛋要是開溜,咱們也撤。先退回五指山再說。」
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氣瞬間湧遍全身。戰於野嘴巴大張,徹底傻了。
他的意圖是提醒韓震早作準備,想辦法堅守下去。沒想到韓震居然也是這般主意!所有的元嬰全都一樣,那丹陽門還有什麼指望?
韓震已經走了。戰於野從震驚中甦醒,一頭又掉入了絕望的深淵。他隱約感到,自己一生的抱負似乎大有問題。不知道是在哪裡,是在何時,他的路,走岔了。
在這一剎那,他的腦海浮現出一張黑鬚中年的清矍面貌,那是魏鏡。而魏鏡正朝著他冷笑,令他無法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