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誠的介紹既詳細也很有條理。莫天問邊聽邊補充發問,兩個多時辰後已經聽得很透徹。
他總結為三點。一是吳國的變化聲勢很大也很微妙,應該快到了揭開謎底,大家翻出底牌的時候。二是對許思誠對吳北地區的判斷和之後的處置表示贊同,換位而言,自己大概也只能這麼做,且不會比許思誠做得更果斷更好。三是對方企圖趁亂以「商」振興家族,讓莫天問頓覺眼前一亮。
葉天南給他的指令是擔當丹陽門存亡絕續時刻的「衛道人」,具體怎麼做,不可能有所提示,全然要靠自己。許思誠不光可信,而且確實具備相當的商人頭腦,以張家為基礎組建商盟,如果能夠迅速發展,必定對他的使命大有好處。之前,對如何孤家寡人的把這個「衛道人」當下去,莫天問一直沒有頭緒,許思誠的思路出現得非常及時。
「老許。你是想讓我怎麼幫忙?」莫天問很小心。哪怕是面對數十年知根知底的好友,試探仍是必須的。
「那還用說?莫兄只要願意,這商盟的首席煉丹師、煉器師都是你。大長老之類的最高首領,也非莫兄莫屬。小弟只是擔心會影響大哥的修煉而已,因而不敢明確提出。」許思誠生怕遭拒,回答得既很耐心,也很小心。
莫天問點點頭,又搖搖頭。「許老弟的心意和想法我都明瞭,但愚兄所想卻有所不同。」
許思誠以為對方不願意,一時大為著急,「那大哥的意思是……」
莫天問走進一間內洞,很快回轉,將兩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往案上一放,「這裡有三十萬靈石,算是我加入商盟的本錢。條件有一些,老許你不妨斟酌一番。」
只要莫天問願意加入,什麼都好說。許思誠看都不看把靈石收起,靜等後話。
莫天問的條件有三。一是不直接擔任商盟的任何職司,且加入商盟之事只能有許思誠一人知曉。二是能否為商盟出力,要看具體情況,除非主動現身,否則絕對不能到處打聽他的行蹤。三是如有需要,商盟的資源、情報和人力,必須聽從其調遣。
三個條件都很神秘,每條都出乎許思誠的意料。許思成若有所思的發呆一陣,腦子裡產生了一點模糊的猜測。出於信任,他沒有追問,全部同意。最後還表了個態:商盟今後只虛設大長老一席,莫天問隨時回來隨時就位即可。
莫天問很高興,隨即提出了醞釀已久的補充建議。讓許思誠私下動員交往密切、可以信任、丹道造詣四品以上的師兄弟若干,讓商盟未來起步的基礎更紮實一些。提議與許思誠的想法不謀而合,之前卻是他根本不敢做的。
丹陽門慣例,單獨的普通弟子退出宗門,只要有合適的理由,宗門一般不會為難。但密謀聯合其他弟子,性質都大不同,最高可被定性為「叛門」,是要被追殺的!莫天問的為人許思誠瞭解之極,這種「大逆不道」的提議怎麼也敢出口?!
分手時,莫天問的神情莫測高深,「老許你儘管照咱們商量的去辦就是。商定以後告知一聲,很快就會有消息便是。」
許思誠對莫天問的信任,是信到骨頭裡去了。這等「逆行」,他還真就干了。三天後傳來訊息,又拉攏了三個人,其中之一就是趙無忌。這幾位早就在苦思退路,有人支招,還是平日關係牢靠之人,還不用擔領頭的風險,自然立即附和。
這其中有個小小插曲,有關趙無忌。許思誠一說他就動心了,可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徵求一下戰於野的意見。他們是老鄉,多年來服從戰於野的命令早成習慣。如今老鄉成了「師叔」,成了少掌門,如果不贊成,那說明對時局有自信,那他趙無忌就留下來跟著干算了。令趙無忌大為奇怪的是,戰於野一聽,都沒怎麼考慮就投了贊成票,還難得的拍著肩膀安慰一番,讓他「多多珍重」。
兩個月後,丹陽門各堂各坊都收到了掌門魏鏡發出的諭令:丹閣主事趙無忌,勾結許思誠、方舉、李之源等三名管事堅守自盜,據查屬實。著即追繳贓款靈石十一萬,將四人驅逐出門。各堂見令即展開清查,若有類似情形加倍懲處。
丹陽門為此大大鬧騰了好幾個月,一時雞飛狗跳,還真的查出了十多起類似事件。犯事弟子除追贓、出門以外,還遭受了廢除修為的嚴懲!本來還有不少人準備依樣畫葫蘆也搞這麼一出,自己驅逐自己,一看這情形,心頭發涼,頓時安分下來。
許思誠走時,莫天問並未前來送行,這是題中應有之義。常常宗門結丹期的長老,不但不避嫌,相反還歡送「叛徒」,這是什麼居心?什麼企圖?許思誠心知肚明,只好戀戀不捨的走了,和趙無忌等人一起攜家帶口,往吳中地區避難。
莫天問正式晉陞長老。第一個任務是協助魏鏡整理宗門丹方典籍。宗門日常事務徹底的交由戰於野主持。陳九齡和馮玉一內一外擔任副手。
此時,遠在十萬里之外,陳、離兩國交界處的群山中某無名山谷中。
山谷極小,方圓僅有里許,正有一男一女對坐品茶。各有兩位修士如侍衛一般立於其後。四面山峰表面看一如平常,卻不時有各色遁光來去往返,遁光不下七八道,速度更是快得驚人,無疑全是元嬰級的高手在此游曳巡查,將山谷封鎖得鐵桶一般!
谷中品茶的二人都是一臉從容微笑不斷。男子身著極奇華貴的青色儒袍,氣度雍榮,看面相卻是極老,儘是刀刻斧鑿般的皺紋。女子粉色長裙曳地,面容嬌媚,看去不過雙十年華,卻是一頭雪白的長髮,纖纖素指的指尖奇紅如血。
從簡單的言談交流和十餘位元嬰修士護衛來看,二人來頭都是極大。這老者是陳國正氣宗大長老衛如。女子素喜深居簡出、從不輕易露面,正是離國夜魔門大長老夜凝霜。若不是當面看見也萬萬想不到,神通廣大行事果決的大魔頭,竟是如此一個奇美又奇詭的少女!
兩大宗主,大位元嬰後期的大修士,看上去氣氛詳和的談話,已經進行了不短的時間。
「夜道友年紀輕輕,宏圖大志,謀劃也極為周詳。老夫早就欽佩之極。」衛如一臉淡然,話語卻直指要害。「貴門所謀者大,眼下形勢全在道友算計之中,放手施為即可,為何非要拉上我正氣宗?」
「嘻嘻。夜魔門的家底小女子清楚得很,哪有那麼好的胃口?衛大哥若是不點頭,小妹那是連動都不敢動的。」夜凝霜一力拉攏,並不轉彎磨角。「咱們兩家又不是今天才在聯手,衛大哥也不是畏首畏尾之人。有什麼想法,要求,還是痛痛快快直說的好。」
衛如今年已經八百多歲,徒弟都早就元嬰了,國際大戰參加、主持不是一兩次,從來都不肯吃虧,自然不願意老來翻船。他對對面女魔頭的謙遜態度倒是很滿意,但話仍然說得滴水不漏。「夜道友說得不錯,可不全對。鄙宗與白鶴書院相爭,貴門在暗中鼎力支持,故而鄙宗才佔了些上風,這是老夫承情。可月海一場伏擊戰,鄙宗連老夫在內,出動了五位師兄弟,雖說成功擊殺了萬湖宮那南宮平,鄙宗也有兩個元嬰殞落,這兩筆賬已經算是清了。所以嘛……」老怪手拈長鬚笑看對座,話卻是就此打住。
夜凝霜暗罵老怪奸滑,美目輕轉,依然是嬌笑連聲,「嘻嘻。衛老哥所言極是。從交易來說,自然是兩不相虧。從交情來說,咱們兩家卻因此親近得多了。」夜凝霜不好反駁,可事到臨頭對方坐地起價,這條件還真是不好開。一時沉吟,只是招呼對方品茶嘗果,心念卻飛快轉動起來。
相比衛如,夜凝霜年輕得太多,今年五百歲出頭,晉階後期並執掌宗門都是近百年內的事。年紀既輕還是女子,夜凝霜卻早有大志。甫一繼任便連施霹靂手段,輕易制服了夜魔門內不服的幾個長老。近數十年更打破魔道無數舊習,將多年前的諸般策劃一一付諸實現。先是不斷向正氣宗示好,暗中出手幫對方幹掉了白鶴書院好幾個元嬰期高手,使正氣宗在陳國形成一宗獨大局面。萬湖宮宮主南宮平赴月海探查古修洞府所邀請的同道當中,恰好有她一位至交,她一得消息,立即策劃了一場伏擊。與正氣宗聯手足足出動十二位元嬰修士,包括她和衛如自己。南宮平雖促不及防,神通卻遠超想像,最終雖然慘死,卻也拉上了四個元嬰墊背。
本來只是一場伏擊,夜凝霜原本的打算只是趁機索討人情,隨後起動萬湖宮百年前早早布下的內線,挑動內亂,使夜魔門勢力深入吳國南部。計劃不如變化。這洞府原住的古修居然是一位品階極高的煉丹師!一番搜索大有所獲,五品、六品當今所無的高階丹藥找到了數十瓶之多!夜魔門所出人手更多,兩宗分贓就得了大頭。可這些丹藥怎麼使用?卻一度讓她大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