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秋高氣爽。這一天正是丹陽門五十年一度的「大試」之日。
莫天問和許思誠一早從城處張莊出發,辰時時分趕到丹霞山下的迎賓閣。這裡將是大試的考場。
二人剛一降落,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震住了。臉色精彩得很,頓時覺得秋也不高,氣更是不爽——人。到處都是身著各式儒袍、法袍的修士。老的看上去白髮蒼蒼,小的不過二十上下,臉上的稚氣都沒脫盡。
清一色的築基期修士。粗略一估沒有一千也有**百的樣子,把迎客閣前數里大的廣場塞得滿滿當當。莫天問隨便看了看身周,很容易就發現了五六個靈力遠在其他人之上的築基後期修士。照這個比例,廣場上光是後期修為的怕就不下百十來個!
許思誠自然從來沒見過這等陣仗,但他卻始終笑呵呵的。對於通過大試入門,他其實並沒有抱多大希望。能見識一番,看看和吳國丹道的高手到底有多大差距,對他來說已是極大的收穫。
莫天問不停的倒吸涼氣。他的前途盡繫於此,入門之心迫切以極。越觀察越是神色鄭重。對吳國丹道現狀瞭解越多,他的信心就越是動搖。驀的,他警醒過來:如此要緊的關頭,更應保持冷靜才是!
莫天問急忙收束住種種患得患失的胡思亂想,閉目凝神,等待大試開始的一刻。
辰時未盡。十餘名修士由迎賓閣內魚貫而出,依序走上廣場前端丈高的石階。一式的月白法袍,袖口處繡著彩霞籠罩的丹爐。其中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俊朗青年越眾而前,向著台下烏壓壓一眾修士端下施禮。
看到這一幕,台下數百修士都是肅然一凜,嘈雜之聲迅速歸於寂靜。
戰於野看似隨意的從台下掃過一遍,氣貫丹田開口說道:
「今日為我丹陽門五十年一次大試。在下戰於野,受諸位長老委託,忝居本次大試主考。身後同門俱為監考。錄取名額與以往相同,仍為上限五十人。但測試內容與往屆有所不同,需三關而定。」
「三關?從來不都是兩關麼?」
「是啊!丹陽門這是想幹什麼?我可是足足又準備了五十年啊!」
「不錯。此番如再失敗,我等怕就要等來生了。」
「……」
台下一時嘈雜議論聲又起。莫天問看這類面現激動不滿的修士年齡各個不小,再聽其言就大致明白了。這台下眾多應考修士,怕是有一二成,都不是頭回前來。聽起來,以往的難度就不小,這回還無端多出了不少花樣。
許思誠只是好奇。莫天問的眉頭則皺得更緊了。
「戰道友。你也無須賣關子,直截了當說出來。老朽等自會掂量,做不到轉身就走,也免得人多踩塌了這丹霞山。」一位看上去足有七八十歲的老者,離高台頗近。這時候朗聲問了一句,不滿之意溢於言表。引來了周圍陣陣附和。
台上戰於野雙手虛按。仍是面帶微笑回答道,「道友莫急。奉掌門師伯法諭,本屆由過去的兩關改為三關,上限的錄取人數沒有變化的。」他隨即沖那老者雙手一攤,「在下並非賣什麼關子。而是考題內容在下此刻也是不知。」
說完這話,戰於野後退兩步,在居中的蒲團上盤膝而坐。不再理會台下的質問,竟閉目養神去了。
「咦?真是古怪!」許思誠忍不住說道,「連主考現下都不知道考題?那讓我等如何應考?」
莫天問此時忽然想起多年前雪峰上那紅衣老頭,臉上不覺有了笑容。也只有那位愛和小輩開玩笑的葉大掌門,才會搞出這麼些古怪。口中卻淡淡說道,「許兄。在下倒是覺得,這丹陽門的測試還是頗顯公平的。你想,要是屆屆考題都差不多,豈不是便宜都被那些反覆參考的修士得去了麼?」
許思誠略一思索,連連點頭。「莫兄說得極是。」
台下不少修士抱怨了半天,卻找不到發洩目標,議論之聲也漸漸小了。
丹霞山上此時鐘聲鳴響,已是辰末巳初時分。時間掐得極準。鐘鳴尚未止歇,一柄火紅的小型飛劍從山中某處疾飛而來。台上戰於野起身抬手接過,隨手取下綁在劍上的玉簡。少頃,他再次站到台前,「諸位道友,現在宣示本屆大試規則。」
「本屆入門試分為三關。每關劃為甲乙丙丁四等。任何一關成績如列入最低的丁等,則立即淘汰。三關平均乙等以上視為具備入門資格,如入選人數超過上限,則取成績較好的前五十位。成績最佳的三人,可直接進入內門修行。」
不等台下諸人詢問,戰於野稍稍停頓接道,「從明日起,本門迎賓閣前將樹起『留影壁』,每關測試結束次日,將公佈後一關入圍名單,也就是諸位道友手中的玉牌號碼。每一關考題都會在考前最後一刻公示。」
「現下。請諸位道友暫且退出廣場。一刻鐘後重新進入,並按號牌對號入座。」戰於野袍袖一揮,足有上百名青衣童子已經從閣內排列而出,手中赫然捧滿筆墨紙硯諸物。
「這丹陽門倒有意思。居然還搞出一套古制。如今修仙界,已經很難見到紙筆一類的東西了。」許思誠又感慨一句,和莫天問一同走出廣場。
丹陽門考驗丹道的大試第一關,居然是一場筆試。
半個時辰後,莫天問盤坐在「六百零五號」座位上,不時抬眼看看高台上矗立的潔白影壁,雙眉緊皺,面上展開的紙面上卻是空空蕩蕩、一字也無。
筆試試題一共兩道。對他來說一難一易。這讓他頗為躊躇,「難不成第一關就被淘汰?」這無疑是他很難接受的結局。
根據他這些年從一些書籍,以及葉如龍、許思誠口中的瞭解,他的煉丹造詣放眼吳國也是不低的。缺陷同樣明顯,這第一關就已經表現出來了:對於吳國和東南丹道的常識、配方之類,他自認遠遠無法與本地世家大族修士相比。
莫天問沉吟片刻,還是準備先搞定他熟悉的一題再說。
第一題:上品騰龍丹煉製心得。
從影壁上看到這道考題,莫天問當即長吁一口氣。還好!最近十來年,他前後煉製了幾十爐的騰龍丹,上品丹的成丹率自然遠低於煉製低階丹藥,大概也有二成左右。要是這一題提到的是什麼清玉丹、水蓮丹,他可就抓瞎了。
他把煉製過程回想數遍,隨後一氣呵成。
第二題:結丹用藥「金玉丹」煉製法門。
這一題看得莫天問撓頭不止,連頭皮都要摳破了。這金玉丹是古方不說,就是名頭他也從未聽說過!聽都沒聽過,還談什麼「煉製法門」?他已經無比懷疑,出題的這位根本沒安什麼好心,純粹就是要他這樣的散修考生難堪。
莫天問下意識放開神識,想觀察一番周圍考生的情況。神識根本無法離開座位方圓三尺以內。這才想起,廣場上已經布下了阻絕神識探查的大範圍禁制,一格一格的把所有修士分隔開來。禁制僅布在廣場中,高台上的監考們則全然不受影響,個個神識全開,不時在各處掃來掃去。
這個禁制並不算強,中期以上修士都可以強行突破。可那樣的做法顯然無理,立時就將被發覺,驅逐出場。考不過,那是能力問題。作弊被逐,那這位修士的臉可就丟大發了。自然誰也不會幹這種蠢事。
莫天問重新閉目思索。周圍修士其實不用看,想必很多人的臉色此刻都難看之極。就算是台上那幫主考、監考,他也不信都能答得上這兩道考題!
這第二題的線索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至少這張古方的材料部分就直接公示在了影壁之上。與丹方名稱差不多,多達二十幾種藥材,莫天問知道的有四五種,聽說的有四五種,其他的一頭霧水。
丹霞山中計時的鐘鳴又已響過兩次,此刻已經進入未時了。未時末刻,就是筆試結束之時。
莫天問睜眼提筆,開始按照自己的推衍書寫起來。
他的思路說出來並不見得高明,可卻是他認為唯一避免交白卷的方法。他所認知的有關結丹的丹方只有兩種:父親筆記中記錄的天機丹,在思鄉城周立手中買到的離合丹。這兩種丹藥,他都還未曾嘗試煉製過,心得、揣摩還是有一些。結合金玉丹上他所知的幾味靈草,以及他三十年的丹道體悟,盡可能的反覆推衍,終於泡製出了眼前這一篇「煉製法門」。
寫畢,擱筆。看著這篇想當然的所謂「法門」,莫天問真是哭笑不得。真要照他這篇法門煉製那什麼金玉丹,吃下去會發生什麼,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出來!
上台。交卷。轉身離開考場。神識已脫離了禁制範圍,他隨意一掃:好傢伙!至少還有六七成的修士坐在場中一動不動,姿態還真是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