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者無畏。低階弟子自有低階弟子的好處。
例如如今的巨靈門,高層首腦自然是傷透腦筋。可低階弟子,要麼打著「天塌了高個頂」的算盤,要麼壓根就什麼都不知道。該修煉修煉,該談情談情。
李婉兒無疑屬於低階弟子中的後者。
成國三宗約三分之一的精銳,已經殞落在陷阱之中了。對此,三宗的高層渾然不知,更何況是李婉兒?
此時的她,正芳心紊亂地在心湖畔一株紫金樹下,焦躁的走來走去。
劉青峰築基成功,身份剛一變,轉眼就受領了雜七雜八一大堆宗門任務,再不可能沒事就和她膩在一起。
莫天問已經閉關接近半年,就是大長老江烈都見不到。
師父兼堂伯李志勝,成天要麼忙不完的公務,要麼陰沉著一張馬臉,見了她連一絲笑容都沒有。
沒人對她的小心思有興趣。可她天生就沒主見,如此人生大事,難道隨便抓鬮不成?
她越走越想,越想越煩。
陡然,李婉兒大眼一亮:問老爹去呀!人生大事,不聽爹的還能聽誰的?
一打定主意,李婉兒飛快地跑到內務堂,向管事師叔告了個假,就急匆匆往妙仙谷趕去。
李婉兒的心思說出來,其實不值一提。她想嫁人了。劉青峰還是莫天問,她左右為難。就這麼簡單。
李婉兒最先看上的就是劉青峰。劉師兄外貌俊秀、能言會道,喜歡圍著她轉,願意忍受她任何毫無來由的小脾氣。再加上如今已經是築基修士,若非她還有個李大門主侄女的頭銜,別人該說她配不上劉青峰了。
莫天問同樣讓李婉兒心動。莫天問也算英俊,臉上稜角分明,很有些硬漢的氣質,可跟劉青峰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可男人的長相算什麼?在同門師姐妹的閨房密語當中,「莫師叔」被提及的頻率絕對屬一屬二。當她吹噓自己和「莫師叔」打小相識的種種,拿出「莫師叔」親手煉製的上品聚靈丹時,一眾姐妹那羨慕忌妒恨、幾乎想用眼神把她吞掉的目光,多次讓她幸福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如果說這些還只是好感、只是虛榮心的話,那麼洪城的一幕就是一次情感上的關鍵性昇華。她靜靜守候了一日一夜,耳中充滿了分壇同門敬佩的讚歎,她對莫天問的崇拜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她毫不介意地在歸途中和莫天問走在一起,甚至很有些陶醉其中。
嫁人,就應該嫁給英雄豪傑。李婉兒的理智和情感都發生了傾斜。當她在妙仙谷父親的書房出現時,心中的想法已是呼之欲出:
我,要嫁給莫天問!
對此她自信得很。再後知後覺,「小師叔」躲躲閃閃、一看見她就臉紅的表情,早就說明了一切。
「父親有心事。還是天大的事。」李婉兒對父親李志元的性格瞭解很深。凡事冷靜,喜怒不形於色,處處刻意模仿李志勝。只有大事舉棋不定,才會像今天這樣來來回回走個不停,怎麼看,都像一隻沒頭的蒼蠅。
「有事?說吧。」至少有一柱香的時間,李志元才偶一抬頭,發現了愛女的存在。他隨口問了一句。
「爹要是有事的話,女兒晚些再來拜見爹爹好了。」李婉兒乖巧的回答道。
「嗯?」李志元更加奇怪。無聲無息就從宗門跑回來,可是七八百里路程。而且一見到他必然要撒的嬌也不見了,莫非吃錯藥轉性了不成?
「大老遠的,有事就說吧。爹聽著呢。」李志元坐了下來,示意女兒坐在身邊,語氣溫和地說道。
李婉兒又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咬了半天嘴唇,終究還是憋不住了,「爹,女兒年齡也不小了。」
李志元眉毛一挑,旋即平靜下來。女兒這麼些年一直和那個劉青峰走得很近,他既不贊同也不反對,就這麼耗著,其實是有原由的。劉青峰他見過,別的他都很滿意,就是修為和出身低了些,離他對乘龍快婿「要麼世家大族出身,要麼是築基修士,最好兼而有之」的要求有些出入。現在劉青峰已經築基成功,他自然不可能幹那棒打鴛鴦的蠢事。
「李想嫁給劉青峰?爹這裡沒什麼問題。」李志元微笑道。
李婉兒搖了搖頭,「不是的,爹。我想嫁的人不是劉師兄。」
「什麼?」這回李志元真的吃驚了。入門才幾天?這就有新目標了?也太快了點吧。
「什麼?」聽了李婉兒羞澀的敘述,李志元的驚訝更進一步,「你想嫁人的人是莫天問,江大長老的徒弟?」
李婉兒粉臉通紅,卻還是堅決地點一點頭,「是的,爹。」
「不行!」李志元的回答斬釘截鐵,竟似毫無迴旋的餘地,完全不像是一貫騎牆的作風。
「為什麼啊?」李婉兒執著地問道。
李志元努力降低聲調,卻是命令的口吻,「不行!婉兒,你從小就聽爹的話。爹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所以,原因你就別問了。別人都好說,總之莫天問,肯定不行!」
李婉兒徹底呆了。眼淚汪汪的,玉手扭在一起,顯示著內心正糾結無比。
李志元讓愛女獨自坐著,自己站起身,繼續圍著丈多長的書案來回踱步,眉心皺得更緊了。
李婉兒終於放棄了自己的執著。她站起身,朝父親襝衽一禮,「爹,女兒想好了。女兒終究是要聽爹的,爹叫女兒嫁給誰,女兒就嫁給誰好了。」
「爹,沒別的事,女兒就回山去了。」
「等一等。」李志元很滿意女兒的態度和決斷,他叫住李婉兒說了句很費思量的話,「回去後,哪裡都不要去。一個月以內,爹會給你答覆。」
劉青峰依然沒有出現。就是平常每天必定要聚在一處八卦一番的同門姐妹,如今也神色慌張地在山門內外奔走不息。
李婉兒就是再笨,現在也看得很清楚:巨靈門,徹底亂套了。
「命令:月城所有駐守弟子即刻回山。」
「命令:容城所有駐守弟子即刻回山。」
「命令:即刻開啟全部護山大陣。宗門內弟子擅自外出者,以通敵論處!」
「命令:……」
李志勝低沉威嚴的聲音迴盪在黃葉嶺上下。一道道傳音符如火如電,迅速消失在天空之中。
錢豐枯坐在丹器坊茶室裡,心神好一陣都是恍惚著。面前一個青色的傳音符正在燃燒,很快化為灰燼。
就在剛才。他收到了,也就是所有築基修士也都收到了門主的傳音,消息既突然,也驚天動地,讓他始終沒有從震驚和傷感中回過神來。
——薛公禮、吳笛等本門九位師兄弟,連同二十多個煉氣高階的內門精銳弟子,已經在古修士洞府全部殞落!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成國三大宗三分之一的中堅力量,計有二位結丹修士,四十七名築基修士,六十六位煉氣期修士,在那個該死的古修士洞府中了強敵的埋伏,全軍覆沒!
李志勝在聽風閣中茫然呆坐,雙眼通紅,茶杯在顫抖的兩手間放出「嗒嗒嗒」的撞擊聲,然後驀然離手墜落在地,「叭」的一下跌得粉碎!
激動?憤怒?傷痛?應該都不是。
「那是恐懼。」今年還不到一百一十歲的李志勝,心中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