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接到馬東的材料之前,工作組組長
賈平和找徐濤談了話,這次談話賈平和是有心理準備的,每個被雙規的領導剛開始都會喊冤,賈平和老練的聽完徐濤講述自己的委屈,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的抽煙,不時的給徐濤也點上一支。
「同志,我真的沒什麼可講的,你要是真的要我講點什麼,我可以把雲州市這些年的發展都講給你聽的。我原本是在發改委,就是因為懂經濟學,對於現代工業城市發展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才被調到分管工業的副市長位置上來的,雲州市的工業化我不能說功勞全是我徐濤的,但是我也是有一定成績的啊!」徐濤表情誠懇的說。
「嗯,這些我們多少知道一點。」賈平和含糊的說。
「控制開發區的亂批亂建,只是我首先提出來的啊,當然中央的文件更早下發了,但是在雲州市是我先提出來的啊!還有那個臨港產業區,那也是我提出來的啊,你看看,現在建設的多好啊。」徐濤絕口不提在家在這些建設裡自己得了多少好處,只是一個勁闡述自己的功勞。
「嗯,這個我們也瞭解一些。」賈平和還是那麼平和的說話。
「對啊,你們都知道這些,那還要我說什麼呢?同志啊,還是那句話,我是被冤枉的。」徐濤感覺自己有點累,這也是工作組的目的。
「你自己再想一想,自己有什麼問題,我們有時間和你聊天的,希望你秉著對黨忠誠的態度來配合我們。」賈平和又抽了一支煙,不冷不熱的說。
徐濤的問題賈平和是向上匯報過的,省裡的態度很明確,有問題就處理,沒問題就放人,要尊重雲州市新任領導的意見。
賈平和沒有聯繫金軒忠,你如今是雲州市的父母官,這裡的任何風吹草動你的信息都會很靈通,你搞誰,你找省裡領導,但是你要保誰,自己來找我,我是不可能主動徵求你金軒忠意見的,何況這也不合規矩。
後半夜,賈平和打著哈欠離開了,順手把剩下的半包煙也揣在口袋裡對徐濤冷笑一下走了。
賈平和對徐濤怎麼冷笑都是無所謂的,只是臨走的那個哈欠讓徐濤很難受,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就是工作組裡成員來審問自己了。這些人不會像組長那樣客氣的對待自己,睡眠,從現在開始是自己的奢侈享受了,徐濤趕緊瞇眼想睡會。
「幹什麼呢?昨晚沒睡夠啊!交代問題吧。」一個辦事員進門很不友好的說。
「我是冤枉的…」徐濤想繼續重複辯解。
「少廢話行嗎?你冤枉到這裡來幹嘛?自己做事情自己不清楚嗎?早點交代還少受點罪,明告你吧,沒有幾個扛得住的,說吧,早點說就是認罪態度好,能夠從輕處理。你別抱任何奢想了,這是上面匯報過的事情,不信咱們就耗著瞧!」辦案人員開始從精神上折磨徐濤。
徐濤選擇了沉默,他知道真正的談話是有賈平和來完成的,這些辦事員就是來折磨自己的,有什麼情況還的姓賈的來。
在一片迷糊中徐濤熬到了天亮,一ri三餐倒是不少一頓,只是繼續不讓睡覺,過慣了舒適生活的徐濤哪裡能忍受這樣的痛苦,他咬牙死撐著,但是心裡很清楚,自己撐不了三天的。
賈平和正在看報紙,他自己也是很無聊的啊,只見一辦事員跑來說:「金書記的秘書馬東來了。」
「我就知道他會派人來的,這些一把手都善變的。」賈平和嘴上這麼說,還是放下報紙迎了出去,尊重秘書就是尊重領導啊。
「馬秘書你好啊,省城一別,你今非昔比,成立實權人物了。」賈平和與馬東以前在一層樓工作過。
「賈主任客氣了,你看,咱們用這種方式見面也不好太過客套。我是來看看徐副市長的,你再看看,這些材料都能說明『麗濤大酒店』是個誤會,我們金書記說了,就是你們放了他,我們市委也會處理他的。」馬東開門見山,第一時間把領導交代的任務完成是秘書必備的素質。
賈平和沒說什麼,和馬東又握握手也沒寒暄什麼,中國的官場有兩個字非常重要——避嫌。
沒有什麼需要多想的,金軒忠是要人來了:就是你們放了他,我們市委也會處理的,說白了就是要求把人放回去給雲州市紀委處理,那樣問題就簡單多了。
省委也有指示,要多尊重新任書記的意見,現在人家把意見給了,剩下就是工作組領導的『悟性』了。
在中國官場有一個字特別重要——悟。
中國的官場都愛講究「悟性」,所以說話就變得隱澀難懂,完全靠悟。
馬東一離開,賈平和就趕到關押徐濤的房間對辦事員說,別審了,出來,還審什麼呢,再關他一天放人。
這些辦事員都是從各個區檢察院隨機抽上來的,由省裡派的組長賈平和統一指揮,防止辦案人員因為固定被人打招呼說情。
「賈組長,什麼事啊?」辦事員說。
「別審了,準備放人。」賈平和說。
「為什麼?您看他那樣子,扛不住的,最多今天晚上就招了。」辦事員很不理解。
「那就更不要審了,這是組織上的事情,不是你個人的情感問題!」賈平和態度堅決,執行命令同樣是執法單位的天職。
「賈組長,那你叫我們你後怎麼辦案?要是準備走走形式,那也提前說嘛,這徐濤要是回去還不整死我啊!」辦事員抱怨說。
「不會的,回去他副市長也幹不了的,我們不是放他回家,而是交給雲州市處理。」賈平和說。
徐濤真是捱不住了,辦事員一走,他就倒頭睡著了,不過心態還很好,能吃能睡的。等他睡醒一覺也沒人人再來打擾他,畢竟在官場上混跡多年,他知道不會再審自己了,心中一整竊喜。
開心的盡頭還沒有完全過去,門又被打開了,進來的徐濤都認識,賈平和、馬東還有雲州市紀委書記李楊。
「徐濤,你跟我們走吧。」馬東先開的口。
李楊板著臉和徐濤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畢竟共事多年,熟悉啊,馬東不一樣,他隨金軒忠剛來雲州市,說什麼也不為過。
徐濤明白自己大罪沒有,小罪難逃,轉眼間竊喜變成遺憾。人啦,就是不知足,就徐濤這樣的,不關他十年二十年真是他祖上燒的高香了,讓他娶了個會劈腿的女人,關鍵時刻總能幫他一把。
車上靜悄悄,誰也不說話,李楊給徐濤點了一支煙,黑夜裡黑車子幽幽的奔跑在招待所昏暗的馬路上,只有徐濤的位置上不是的閃著煙頭燃燒的火星,好像在移動的靈魂,無邊的飄著。
「這條路怎麼會沒有路燈呢?」馬東奇怪的問,來雲州市時間段,還真沒注意到就在老市委後面還有這個死角。
「是啊,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這黑燈瞎火的,老百姓多不方便啊。」李楊說。
徐濤抽自己的煙不說話,他當然知道了,劉達山新市委大樓建好後,就把老市委大樓的地皮地價處理給了趙炎做雲州市第一高樓。趙炎根本沒那麼多資金啟動項目,就是通港大道都是靠資本運作勉強完成,雖然沒錢,還是到處跟別的老闆爭項目,江浦花園拿下後,老市委大樓再被他輕鬆搞定。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老市委地塊得手後,趙炎又提出把老市委大樓周邊住戶拆走,擴大土地面積,把項目改成『萬家廣場』,說是要見雲州市第一大商業中心,如今拆遷拆一半,劉達山被雙規了,拆遷也拆不下去了,可這一帶水電都被停了,路燈,當然也就不亮了。
「徐副市長,你清楚怎麼回事嗎?」馬東想問清楚以便向金軒忠匯報。
「對不起,馬秘書,我不是副市長了。」徐濤答非所問。
「呵呵,你接到什麼處理決定了嗎?」李楊替馬東說話。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你李楊不是來了嗎?」徐濤說。
「我們送你回家,你還是副市長,不過要黨紀處分的,希望你回去處理好『麗濤大酒店』。已經不錯了,徐濤,善始善終啊。」李楊說。
徐濤明白李楊的意思,黨紀處分,那也就幹不長了,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被調到政協去,在那裡等著退休吧,這就是李楊所謂的善始善終。
這樣的處理結果,確實很不錯了。
「這裡要搞商業中心,不是正在拆遷嘛,所以就沒電了。」徐濤終於開了口,這就是官場啊,無時無刻不在衡量利益的得失。
「哪家公司投資的啊,徐市長?」馬東問。
「萬家集團的趙炎。」
徐濤對劉達山的感情是複雜的,沒有劉達山,他也做不了副市長,沒有劉達山,他也開不了酒店賺不了那麼多錢;可有一點,這些都是建立在自己老婆被劉達山睡了的基礎上的,與其說是被劉達山睡了,不如說是把老婆送給了他,那幾年張麗在自己的床上睡過幾次呢?每個月只是大姨媽來了才回家睡!
因此徐濤矛盾心理日久天長,人的性格逐漸雙重起來,他一邊希望劉達山能在雲州市永遠的幹下去,以保自己陞官發財;又一邊希望劉達山倒台,他時常想像劉達山被雙規的樣子,然後自己在他的腦袋上撒泡尿,再踢一腳罵到,叫你讓我戴綠帽子,老子讓你戴尿帽子!
「又是趙炎,看來他的公司發展不錯嘛。」馬東搖頭說。
李楊自己點支煙,又給徐濤一支,馬東開車沒要,李楊只是抽煙不說話,他自從做了紀委書記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談到人就沉默,因為他的話或許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李書記,雲州市前市委書記被雙規,而別的幹部都沒有問題,你說這正常嗎?」馬東馬車開進了紀委大院。
「有問題的肯定是要抓的,沒問題也不能為了抓人而抓人嘛。」李書記不知道馬東是自己說說而已,還是代表金軒忠的意見,回答很謹慎。